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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谁在世上某处活着,无缘无故地活着,望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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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密斯余站过的位子,我一阵晕眩——不管上看还是下看。戴维的结论是我有恐高症。
“她为什么要去死?是因为闲言闲语?”回到楼下我托腮坐在草地上远远看着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
“是在背后排挤她的人害死了她吗?只因为她性生活不检点?只因为她意外怀孕去流了产?只因为她作为老师却太按照自己的意思来过自己的生活?只因为这些小事就被排挤?”我抬头看天,“我小学班上有个圈牙的女生,因为她有圈牙就成了所有人戏谑取笑的对象;我初中班上有个不爱说话的同学,没有什么原因就成了全班孤立的对象。不管是有原因的还是没有原因的,仅仅一点点细微的不同,就会沦为被攻击的对象,这个世上的人怎么会那么难相处。”
“密斯余自杀跟别人关系不大吧。”戴维扇扇子,“听她们说是因为那个男的不爱她了,嫌她生活太糜烂作风也不正派,孩子是谁更说不清,这才想不开去死的。不过我倒是觉得她是因为学校要开除她还有她可能得了什么病于是就想死了,只是有一点太任性了,要死别死在这儿,我们搞卫生的就惨了。”
“你为什么觉得她不是为了那个男人为了爱去死的?为什么觉得她是没了工作或者生了病才要去死的?”
“别的我不大清楚,两年前我负责搞厕所卫生在男厕看到她和男学生……在一起。她不像走浪漫路线的人,加上关于她的传闻,你要明白传闻不一定都是真的,传闻大多会是真的。”
“如果她是那样一个人渣,是不是就死了活该不可惜呢?”
“问你老师吧。”戴维被我说烦了,甩锅给优剌。
优剌轻抚我后背:“你在生什么气?”
“我讨厌他们对自己的观念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仿佛他们就是正确就是对的!而我呢对各种事总是充满怀疑和不确定。为什么会这样?”
“密斯余没有错,背后制造闲言的人也没有错。没有一件事可以简单的以对错来下定论。密斯余像她们所说的又如何?不像她们所说的那样又如何?如果像她们所说的就证明了密斯余不好人,那么传闲言的人就成了没有错的人?相反,不像闲言那般密斯余就是好人了,那么传闲言的就不是好人?”
“谁也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谁也不能完全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感受。不该以呈现出来的一面来决定好坏对错,因为还有未呈现的一面存在。好坏对错是个人角度问题,你在让我不要去评判别人,接受现实呈现的也接纳现实未呈现的。可密斯余对我们而言是无羁绊牵连的人,如果是我们亲近在意的人呢,我应该做不到……”我停住想了想,“你是在教我学会去接受……”
他笑:“我看过你的会计成绩。”
“我跟他它们不和谐,但现在我学会去接受它们。你也该学着接受这样的我。”我朝他呲牙,戴维拍我俩肩膀说:“看那个穿瑞克欧文斯T恤的男生,他是密斯余的’那个男人’。”我不觉站起身往前走,优剌拉住我手腕。
“嗨!”有人想我们打招呼。
我俩看向跑过来打招呼的男生,他高高瘦瘦一头深栗色软发,微微曲卷的前刘发贴着额角,用他那双暗含星光的眼睛瞧着我们。
“找你的?”
“我不认识,”我摇头,“找你的。”
我们俩一下想到写信人,优剌把我推出去,“呃嗬呃嗬~”我假装咳嗽,“嗨,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好像迪恩·凯恩?”
“没有,到有人说我长得像菲尼克斯·瑞弗。”
这哪跟哪呀,我又咳了声,“呵,你找优剌还是找戴维?”
他顺着我的目光这才看到戴维似的,摆摆双手说:“不,我找优剌。”
“我们并不认识,你找我?”
他是写信人,他自己找上门来了,我手肘轻撞优剌以此提醒。
“我知道我这样突然过来很冒昧,”他双手交握,再给自己勇气:“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把自己的感受亲自跟你表达一下。啊,对不起我忘了说我叫菲力,我是摄影系的。那天,自从那天……”
“优剌,是他!”我不小心打断了菲力。
“不是他。”
“什么是他,不是他?”戴维插嘴。
“怎么会不是他,外形高高瘦瘦,在看他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爱慕你。对吧,菲力,你是喜欢优剌吧。”
“是,那次看到你,我就一直在想……”
我又打断了他:“原来真是你,我们还一直以为是管理班的学生。”
“不是他。”优剌跟我说完,对菲力讲:“谢谢你,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不过对不起我不会接受。”
“自从看到你以后,我就一直在想着你。没有办法忘记你,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我这种人……”菲力尴尬的整张脸通红,“刚才那边有个女老师为爱而跳楼了,而我经过这里又看到你,我觉得这是一个启示注定了我该告诉你我的想法,不管结果是什么,我表达了我的想法。也很感谢你,感谢你听了它。”
我知道他以为优剌不接受是因为他是男的,他不了解优剌。他的爱没有希望但并不羞耻,我想他明白这事,于是说:“他不是因为你是男性而拒绝你的爱,而是他对你没有产生——你对他产生了的喜欢感觉,简单地说你是单相思,跟你是那种人无关。要达成恋情需要双方有感觉,跟性别也无关。”
“谢谢你给我的解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
“菲力,要不要考虑跟我交往试一下?”
“因为我长得像迪恩·凯恩?”
“恩~”
菲力哈哈一笑:“你安慰人的方式好奇怪,不过还是谢谢了。还有,你优剌,谢谢……那么再见。”
优剌含笑点点头。
“等一等,菲力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优剌被他吸引的?”
“在美术馆一号展厅,他在台上。”他朝我们挥挥手走了。优剌也往另一头走去,我跟着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不是他?”
“这个问题你自己去想。”
“那我可以问另一个问题吗?”
“说。”
“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一样?”
“从前我也问过我导师,什么时候可以像他一样。”
“他怎么回答你的。”
“别急,慢慢来。”
“你导师真会故弄玄虚。”我晃动胳膊,“不是他,那写信的人是谁,我真的好想知道。”
“恩。”
“他不出现,也不来找你。好奇怪,写完信就躲起来了?”我瞎琢磨,“难道他不想知道你看完信后的想法吗?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你的想法?不对,他肯定不知道你的想法不然就来找你了。啊~~~~”我挠头发,“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是不出现!”
“你少想了一种可能。”
“哪种?”
“总等着老师告诉答案的学生,不合格。”
他是我老师?我是他学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那我对他的感觉呢?我脱口说:“可我喜欢你。”
“我知道。”
“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确定你知道我是‘那种’喜欢你吗?”
他停下脚步,我们互看着:“你先去确定你自己是哪种喜欢我,再来问我。”
“当然是爱情那种。”
“之前你问过我爱是什么。”
“恩。”
“爱里包含着喜欢,偶像式的崇拜里也有喜欢,成分相同容易搅浑,所以人常在问什么是爱。你喜欢我的感情表现出你在爱,但你对我表达的却不是爱情,这是你给我的感受。”
“那是什么感情?”
“就是现在这种感情。”
我一脸茫然……
隔了几天,在课堂上遇见眉眉把这些事讲给她听,她听着听着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我想着推好呢还是……就直接掐醒了她。
“你作死啊!”她竟然忍住没叫。
“厉害啊,几天不见忍功精进了。”我挪近点小声说,“你有没有听我讲啊。”
“没有,谁爱听你和优剌的事,你和他讲的那是些什么呀,完全搞不懂,人家恋爱都是甜言蜜语,你们呢?鬼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不听我讲,你都能明白地感觉到我和优剌的关系很奇怪不像恋人。也许他是对的,可是我有感觉到自己喜欢他,而且很喜欢他。”
“他也没说不让你喜欢啊,你就继续喜欢好了。”她管自己低头看起杂志,也没不许我叨叨下去所以我继续在那儿叨叨:“我们还没有找到写信的人……”
她一下抬起头,眼珠转向我说:“我想起来了!”手掌砰地拍了下桌子,好多目光聚集过来,我们目光交汇俩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翻书假装做笔记。
“想起什么来了?”我动唇不出声地问,“快说。”
“我说过我见过优剌,你还不信。”
我悄悄声:“我哪有不信,是你一会儿说有一会儿又说没有,耍人玩呢。”
“真有,我想起来了!好早之前在摄影社团募集模特的教室里看到过他,他是待选的模特。”她一只手记笔记,一只手指着桌下杂志上的模特,“看着可年轻了。”
“优剌做模特?”有点难以想象,“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四只眼呢!”她推眼镜,“密斯余出事那天,你去看没?我还给你打了电话,你欠费停机了,你知不知道?”
“你的重点是说我欠费停机的事还是密斯余的事。”我若无其事地看着书本,下面忙给手机充话费。谁喊了声“井然”吓得我心一颤。
抬头一看,是菲力在外面朝我招手。
“你怎么来了?”我走出去,“有事吗?如果关于追优剌的话,我可不帮忙。”
“不不不!”他笑,眼睛弯弯得,“那天我找优剌……“
“凡是跟优剌有关的,我都不会帮你。”
“听我说完,我去找你们的时候,你说是我,他说不是我。那天你们是在等一个没见过面的人,对么?”
“算是吧……”
“那个人来了,你们没看见。”
“什么意思?”
“那天回去后我一直在回想见到优剌表白的情景,也想到了你和老戴维,后来脑子忽然就闪过一个画面,有个男生高高瘦瘦的在我走向你们的时候,他在人群中也不时的在看你们。我猜想他就是你们在等的人,所以我来告诉你。我想那个人对你和优剌来说挺重要的吧。”
“你还能具体说说他的外貌样子吗?”
“戴着鸭舌帽,脸看不清。不过我听到旁边有人叫他阿什么来着,阿仁?阿伦还是阿任,后面跟有泰字音。唉,不是很确定了希望对你们有帮助吧。”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帮到大忙了。”我握住他手,重重晃来了两下:“你要不是GAY,我就想和你恋爱了。”
“别急着谢,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他确实是你们要找的人,找到他后你能让优剌吻我一下么?”
“你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
“那我当你答应了。”
“唉~~~~”他走得那么快我连个衣角都没能拽住。
边往临时教务办公室走,我边想——索吻这件事我答应有什么用,优剌又没答应。算了,到门口我往里张望,朝优剌招手。一切到时候在说吧。他出来,我讲了菲力的事。我们再一次翻开了管理班名册,这一次我们找男生页。
二十五个男生里面没有一个‘阿’开头的名字,姓氏里有‘阿’的也没有一个带‘泰’字音。
“这是注定不让我们找不到?”我脚踢花树,粉白花瓣纷纷扬扬的洒下来落得我们一头一身。
“相反我觉得我们有希望找到。”
“突然有了信心?有点怪啊~让我想一想。”我帮他拿下头发上的花瓣,“菲力说那男生高高瘦瘦在人群里不时看我们,不时看我们…看我们……他的行为符合写信人的行为动机,不过你说我少想了一种可能,到底是什么可能?”
“朴泰伦……”他念这个名字,“听安德烈叫过他阿伦。”
“阿伦!是了,菲力说他听到别人叫那人阿伦还是阿仁的,居然是个韩国名字。”我合十双掌在颚下,“这回人也对上了,名字也对上了,班级也对上了,太好了终于找到他。”
“恩,我们去找他。”
我笑眯眯地瞧着他:“你变得积极了。”他站起,身上掉落一些花瓣,薄薄的面孔在绿光粉影中,嘴角扬起一道弧线:“走吧。”
我心若有所失地尾随着一会儿低头看脚尖,一会儿抬头看他。
忽然他半道上停下,我没注意继续往前走险些撞上嘉柏丽,她叫了一声:“优剌老师。”一脸好奇我们俩为什么总在一块。
“你去上课?”
“是,安德烈的课。”
“知道班上朴泰伦同学也去上课么?”
她撩一侧头发到耳后,以‘不是吧’的眼神看着我们,“你们还不知道?不是吧,我想全校都知道了你们不知道?”
“怎么?”
“他不会来上课了,他在医院呢。”
“他……”我想电视剧里演到有情人要终成眷属,必有一方车祸癌症植物人……不会那么巧吧…“他生病了?”
嘉柏丽摇头,右手握空拳在腰部来回晃动了一番,轻松愉快地说:“他被人捅刀子了。”
我没忍住:“唉~~~”
“你们找他也想捅他?”
“不不不,我们想去看望他。你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吗?”
从嘉柏丽那得到医院地址后我和优剌马上打车过去。在咨询台与护士小姐玩了一场你问我答的博弈游戏,剔除掉了无用信息后得到的奖品是三个年纪相仿因刀伤住院的朴泰伦。
乘电梯上十楼,我口里嘀咕:“1012、1038、1049,你猜哪个是我们要找的,猜对说明你们有缘分。”
“怎么就被捅了刀子?”
“恩,走得太急忘了问。可能跟你一样长得太好看,感情纠纷演变成了人命血案。”
“你好烦。”
“你厉害!”居然这样说我,正要反驳电梯门打开,他顾自就走。
我气:“现在开始,我再不说话。”刚讲完,横扫眼前这个灰色地板,乳黄墙门的住院部,我不禁摸摸臂膀:“看着蛮大的。”
“恩。”
“恩。”我带头走在阴凉空大的走廊上,右侧一扇扇关闭着的病房门叫我气弱到无力推开它们。故意放慢下脚步,想让优剌走到前头去,他好像也打定了绝不走到前面的主意,一直在我身后。我回头看他,他眼睛关注着个个门牌。
“优剌,你走前面。”
他说:“1012到了。”
我转向门:“这里啊,要先敲门吗?敲了门我该说些什么啊?”虽然嘴上这样说,我的手已经把门被推开了,我十分不好意思地探头探脑往里张望,看着一张张陌生面孔上乍现出意外、不满、疑惑、难受和麻木等各种表情,真是后背心一紧啊!
听到优剌说:“不是他。”
我忙跟里面的人挥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走错了,打扰你们了,打扰你们了。”我躬身敬礼,慌张后退。
到了1038还是同样的情景,我在门口畏畏缩缩不好意思地探头探脑,他呢,在我身后笔直地站着,坦然无惧地看着里面,真不明白我怎么没能做到这样。
我口里念着“1049”头顶白炽灯光照着灰素阴沉的走廊,顺着前道又走过一排乳黄墙门,看到1047后我叫着:“优剌优剌优剌优剌…”自己忙往前跑。敲门推门后,看到名册里照片上的朴泰伦,他就躺在病床上,手背插针吊着吊瓶。开始照片上的一瞥并没让我在意,现在我越看他越觉得眼熟,在哪里见过呢?我豁然转身一把拉过优剌:“算了,这种人我们别看了走吧。”
“怎么了?”
“他要是那个写信给你的人,那也是在骗你感情。”我扯他,“走了!”
“你认得里面的朴泰伦?”
“你还记不记得戴维指给我们看的那个人,”他颔首,我说,“就是里面那一位啊!!密斯余的‘那个男人’!怪不得被捅刀子,怪不得嘉柏丽以为我们也要捅他。”
他仍往前走,我扬声说:“你还要去看他?我才不管什么现实里呈现出来的一面还是现实里未呈现出来的一面,在我眼里他就是让我不喜欢不舒服!优剌,那种人写的信不能相信!那种人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他不会真心的喜欢什么东西,他只是在玩。喂!你——仅仅因为被一封信打动?就昏了头?”我闭上眼睛别转面孔,“你不要去!”
他还是去了,我在外面等着,等了没几秒等不住了,我打了个激灵快步走回1049。睁大眼看着优剌扶着朴泰伦,一手帮他提着吊瓶从卫生间出来。
“谢谢,老师你来看我。”单眼皮,大鼻子的朴泰伦客气地说,“真不好意思,一来就让老师帮我上厕所。”
“你好好休息,”他看见门口的我说,“我们走了,不打扰你。”
这样就完了?我还不大置信,来回看他和朴泰伦:“全完了?”
“啊?”那家伙竟然看着我表示疑问不解,我决定戳戳他:“你啊什么?我才想啊呢。你说实话密斯余是为你跳楼的么?”
“人家需要休息,我们走吧。”
现在知道要走了,我对优剌蹙眉,他走出门口带上了门。
我看着他:“你们那么快谈好了?”
“没谈。”
“不谈你进去干什么?光为做好事帮人上厕所?”
“我和他谈什么?他又不是写信的人。”
“你问过他了?确定不是他了?”我开心起来。
“不用问也知道,不是他。”他的手掌按在我头上,俯身说:“不要那么急,慢慢静下来随感觉去感知你的周遭。”
“我急是因为我怕!我怕你找到他又怕你找不到他……”
“鸡知道吗?”
“什么?”我看着他笑。
“有个笑话说一个人认为自己是谷物被送到了病院,被治愈后知道自己不是谷物而是人。于是离开医院,可他又立马回来了,他很害怕浑身在颤抖因为门外有一只鸡,他害怕鸡会吃掉他。医生就告诉他:你是一个人不是谷物。他说,我当然知道我是个人,可是那只鸡知道吗?”
“我不明白。”他前面走着,我跟在一旁说:“我想来个冰淇淋,现在。”
我们走去Gelato,我左手拿着薄荷味,右手接过他给买的另一支巧克力味,一个人吃两支走在大太阳下,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