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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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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细碎的呜咽声,马蹄声由远及近。
所有人陆陆续续转过身,咂咂嘴看向手拿弯刀的士兵,颇有些意犹未尽。
当马露出一个头,鼓声又起。
弯刀士兵齐齐低呵一声,弯刀往外一伸,眸中似有熊熊业火。
怀中的尹锦突然推了下他。
□□埋下头,恰好对上她清亮的眸子,那恍若揽进千星的眼里,是满满的坚定。
心中一震,他抿起唇,终缓缓让开,把一切都放在她眼前。
尹锦浅浅笑开,手往下落,勾住了他的尾指。
正要说些什么,马匹突然发出高昂的叫声,瞬间响彻天际。抬眼望去,马匹抬了抬前蹄,在骑兵的一道鞭打下,飞驰而出。
等他们跑出来,才看清马后还有一道身影——
一条细细的麻绳从马匹上延伸出来,拉得笔直,死死的拴住一个人。人的脚力当然比不上马匹,才踉跄跑了几步,那人便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地。脸砸到地上,双臂被扯得笔直,那人发出“啊啊”的痛呼声,挣扎个不停。
当他再发出一声痛呼,一个弯刀士兵突然抬起了手。
弯刀被他牢牢的窝在手里,被火光照射着。□□这才看清,那弯刀竟是两方开刃,闪烁薄薄寒光,印得人心底结冰。
马拖着人呼啸而过。
弯刀突出的一刃从那人身体上划过。
“啊啊啊——”
“啊啊——”
尖叫突起,一声赛过一声!
□□这才看到,被拖行的人不止一个!
手猛地被尹锦握住,捏得死紧,骨头挤压的阵阵酸痛。□□没有看她,只是用另一只手覆盖住她青筋暴起的手,轻轻的拍着,一遍又一遍。
马匹跑过带起了风。
风带起了血腥味。
在这个不封闭的场地里,低吟,惨叫,压抑的激动呼吸声汇聚成一串洪流,激烈的拍打着尹锦的所有观念,让她所有的平凡念头生生破碎。
这就是如今的杨朝吗……
她歪头看向身旁的人。
他们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飞驰而过的马匹,眼睛凸出,唇紧紧的抿着,像是要看清地上的人的表情。他们紧张的呼吸着,双手交握着,身体前倾,跃跃欲试。
尹锦心底骤寒,背脊凉得刺骨。
这就是如今杨朝的臣民吗?!
这还是人吗?!
尹锦呼吸错乱,眼睛圆睁,完全不敢相信。
察觉到尹锦的异样,□□手蓦地一紧。强势的将她揽到怀里,他捂住她的眼睛,轻唤她的名字。
尹锦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非常需要休息。
见叫了这么多声她还是没有反应,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皱起眉头,最终还是一掌敲晕了她。
这场刑法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
夜风逐渐加剧,冷意围绕众人。远处的鼓声再响起时,地上已经是血淋淋的一片。
所有骑兵都停到了高台后,过了一会儿,有士兵将一个个已经不成人形的“罪人”搬上了高台,用绳子绑在木桩上。
加上中间那一个,恰好绑满木桩。
绑好人之后,一个穿着稍微干净点的人被带上来。
他的脸上全是惊恐,睁大的眼睛里全是泪水,鼻涕从鼻孔流下来沾在唇瓣上,他也没有用手擦掉。他牢牢的握着手里的大勺,好像那是可以救他逃出生天的宝物。
他站在高台中央,全身都在抖。目光颤巍巍的扫过台下所有人,他还是避无可避的对上被绑在木桩上的所有人。
“呃啊——”
看到他,尚且留着一口气的人俱是发出不明意味的声音。他们眼珠疯狂转动,像是要把眼珠瞪出来,用眼珠弄死他一样。
被这么一看,他腿一软直接跌坐到地上。大勺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去!”
士兵把他提起来,往油锅的地方推了一下。
蹒跚两步止住身形,两行浊泪夺眶而出。他边哭边把大勺放进锅里,盛起满满一勺的滚油,颤抖着,抽着气。
看着正对着自己的人,他表情紧皱扭曲,嘴开开合合了好几次,却没吐出一个字。
远方,鼓声沉闷。
士兵用铁棍敲了敲油锅边,“当当”的响声,一声响过一声。
他踏出了第一步。
被绑住的人骤然瞪大眼。
他踏出第二步。
所有被绑住的人嗬嗬低吼。
他踏出第三步。
有细碎的、咬牙切齿的喊声,从他耳畔掠过——
张、程!
脑海中有赞扬的声音如闪电般跳出来。
“我儿真是出色!应当前程似锦!”
他手倏然一松,滚油直接撒了一地。涕泗横流间,他跪倒在地,以膝盖作脚挣扎着快速向前爬去。
“爹——!爹——!”
“对不起!对不起!”
“是儿子不孝,是儿子不孝!爹!”
要不是他去招惹了惹不起的人,他张家就不会遭此大难;要不是他软弱恐惧,他爹就不会临死之前还被他亲手在心口刺上一刀。
“我是罪人!”
他跪在那人身前,以头抢地毫不留情。有血从他额头上渗出来,流下,划过他的脸。
但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
士兵冷着脸把他提了起来扔到一边,捡起大勺盛着油就往木桩泼去。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惨叫,咿呀着呻·吟了一小声,唯有身体随着泼油的动作抖动,证明他们还活着。
待泼完油,士兵燃起一个火把,把它塞进张程手里,硬拖着他将木桩一个一个点燃。
走了一圈,张程面如死灰。
火燃了起来。
被绑在木桩上的人开始挣扎。
张程脑袋左右摆了摆,突然神经质的笑开,一歪身直接朝一个士兵撞过去。手刚摸到刀柄,他被士兵一脚踹开。
那士兵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什么也没说,张程却懂了他的意思——
想死?没这么容易!
火烧了很久。
直到再也燃不起火苗,人们终于舍得散去。
□□搂着尹锦,挤在人群里朝外走去,没有回头。
桓台之外,灯火通明。
平静得,好一个太平盛世。
□□一路走着,沉默着,脑袋昏沉,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心里,让他缓不过气来。
随便寻了个客栈,他要了两间房,将尹锦安顿好,也不盥洗,直接倒床就睡。
第二日,天蒙蒙亮,□□眼睛蓦地一睁,清醒得不行。
他没有睡着。
抹了一把脸,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尹锦房前。
轻轻敲了敲门,力道控制在吵不醒人的程度上,门内没有声音,尹锦还没有醒。想了一下,他干脆守在她门前。
若是醒来找不到他,她一定会着急的。
站了一个时辰,门里突然响起脚步声。
□□抬起手敲了三下门,轻唤道:“锦儿。”
脚步声平缓了,走近打开了门。
她盯着□□看了许久,脸色略显苍白,显然还没从昨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她咬了咬唇,“镇哥哥……”
“我在。”
用过早膳后,尹锦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肃着脸,也不知道在用膳的时候想了些什么,此时全身气息冰冷,颇有不易近人的味道。旁边许多人手中动作都有些滞慢,时不时的瞟过她,又被她冰冷的眼神惊得转脸。
“我们先探探桓台。”
尹锦吐出这句话,看了□□一眼,垂眸笑了下,“镇哥,谢谢你。”
□□摇了摇头,朝她笑了笑。
一连三日,□□他们都在桓台附近打听消息。但得到的讯息却不多,大多无用。最有用的一条,也只有“桓台使手中有罪人名册”。
因为人人都知道桓台,对于□□两人的打听,许多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让他们不敢多问。每次他们都只是寥寥几句,再整合信息,以此推敲。
更关键的是,□□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对方的隐蔽能力很出色,他一直没有察觉到。若不是因为对方有一次因尹锦突然的笑容呼吸错乱,肯定不会暴露。
这样出色的追踪高手跟在他们身后,让他觉得危机将起。相互商讨后,他们决定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这日,他们收拾好行囊,混进了一个行商队伍,随队伍一起出了都城。
走了没多长时间,队伍突然被叫停。
一队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将商队领队吓了一跳。
“官爷,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领队躬身笑呵呵的说着,极力压低姿态。
立在最前面的人晲了他一眼,“找人,”他四下一扫,“让所有人都站出来。”
“是,是!”
领队连连应声,向商队的人传达了他的意思。
所有人都出来了,他们查看了一圈。
却一无所获。
“人呢?!”
领头人惊怒,不敢相信人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但事实确实如此,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要找的人已经溜了老远。
商队以北五里,□□和尹锦运力疾行,一刻也不停。
等到了没有人烟的地方,他们才停下,休憩片刻,又继续前行。
商队这边。
领头人面色很难看。
但又查探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他只好收队回去复命。
回了城遣散属下,他独自到了一座民房前,进去直接跪在院子里。
“禀主子,人没抓住。”
整个院子冷冷清清的,像是无人居住。但下一秒,一道轻轻的“嗯”声响起,平静无波,却让跪着的人身子微颤。
“去领罚。”
“谢主子!”
顶着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他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民房又静了片刻。
木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走出来,站在门前,抬头看了看天。他轻轻勾起唇角,吐出一句:“算你运气好……”
也不知道在说谁。
如果尹锦看到他,肯定会记起,这就是桓台大开那日,坐在酒楼窗边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