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星燃

7、木兰花

　　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铀攒。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依阑干？

　　——《捣练子》李煜

　　镜中的女子是美丽的，苍白的美。皮肤白的有些发青，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额头光洁，头发漆黑，身段柔美。但唇已经失去了血色，肩也显得太消受了。从她乌黑的大眼睛里能想像的出她往日的美丽，但此时这双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

　　对着镜中的病容，她苦笑。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还要等待多久！她是如此的孤独。她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与他相逢的那个春天。

　　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而他是当朝太师的义子。一个是学腹五车，名满江南的绝色女子，一个是才高八斗，俊雅非凡的青年才子。在江南的西子湖畔，黄昏嫣红的夕阳下，他们弹琴，品茗，作诗，对弈。

　　当第一抹曙光照进她闺阁的时候，他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许下了一个美丽的诺言。木兰花开，她依偎在他的怀里闻着甜蜜的花香，轻轻的微笑。那时，她以为幸福就是这样轻而易举。

　　政变，一场政变摧毁了她向往已久的幸福。他随他的义父去了遥远的塞北，只留下孤独的她。他说大漠的风沙会磨蚀了她的容颜，寒彻的北风也不是娇弱的她能忍受的了的。他许诺一年之后回来，东山再起。可是三年，整整三年，他音讯全无。

　　想着想着，她缓缓的叹了口气，她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子呀，可是心呢？在这三年的等待中已经飞快的老去！他难道不知道大漠的风沙远比不上时间的磨梭，寒彻的北风更比不上相思的愁苦吗？

　　木兰花开又花落，她的希望燃起又破灭。在寂寞孤独的深夜，她不知道她还能支撑多久。

　　她常想，如果他死在塞北，那她该怎么办呢？是追着他到冥府去实现他的诺言呢，还是在这西子湖畔继续弹琴，品茗，等待着永远不能回来的他终老一生呢？

　　跳动的烛火在窗子上映出鬼魅般的影子，就像是毒蛇的红芯，随时都有可能撕碎她，吞噬她。她不停的咳着，她明白她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抚着水红色绣着精致凤纹的锦缎嫁衣，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往日。他托着她精致的脸蛋说要让她成为最美丽的新娘。而她，望着他漆黑的剑眉下那双满含深情的眼睛，缓缓的笑。

　　泪，又不觉流了下来。

　　如今，她美丽的也只剩下这张脸了。已药为饭的三年使她的美丽如昙花一般迅速枯萎。现在有谁能想到，她，就是当年名动江南的绝色才女？他曾说过她是一个如同木兰花一般纯洁的女子 。如果她还能活到他回来的时候，她会再告诉他，木兰，除了纯洁，还代表着坚韧！

　　北雁南飞，她收到了他三年里第一封来信。信上说他不会回来了。他爱上了塞北的豪放粗旷和自由朴实，他爱上了大漠里一朵热情洋溢的玫瑰。他让她别再等了。

　　放下信，她看见满庭的木兰花在一夜之间全都落了。她幽幽的笑了，捡起一片片木兰花瓣，就像是捡起一片片破碎的心。世上哪里有什么净瓶甘露能保住永不衰老的容颜？哪里有什么金雕玉凿锦盒能函住永恒不变的爱？

　　花，有开就有落。爱情，有开始就有结束。她和他的爱情结束了，而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爱情开始了。这算是什么呢？天下有多少痴情女子就有多少薄幸男儿。天长地久只是多情的世人哄骗纯情少女的谎话！

　　在这个风淡云清的夜晚，他回来了，悄悄站在她的床边看着熟睡的她。他知晓她的仇怨，但他也痛。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映着交错的刀痕，在深寂的夜里显得阴森而恐怖。现在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儒雅俊逸的男子。在大漠，他被一群匪徒袭击，饱受屈辱。在血腥和恐惧中，他唯一能够想的就是江南西子湖畔边的那朵幽静木兰。

　　他历经了千辛万苦才回到了江南，她的身边。但如今，他与她，云泥之差。他已无法摘下这朵珍爱已久的木兰！

　　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片花瓣，放在鼻端，没了木兰的花香，花瓣就成了普通的花瓣。拾起所有没了香味的木兰花，收在怀中，再在她的桌上放上一朵风干的木兰。那是他临别时，她为他亲手摘下的花。三年来，无论多么困难，他都小心呵护，细心收藏。现在该是还她的时候了。

　　会后悔吗？他不知道。他只想让她记住三年前的自己，那样至少他们的爱情是在最完美的时候结束。

　　他万分眷恋的再看了一眼她的睡颜，把她深深的印在脑海里，刻在心底。然后转过身，决然的离去。月光下的背影却是那样的凄凉和孤独。

　　当她幽幽的醒来，就看见一朵风干的木兰在她的桌上孤零零的躺着。她怔了半响，伸手揉碎了花朵。

　　她的情，伤的太重，木兰总让她怀念起过去的岁月。现在，她只要做一个普通的女子，不再纯贞，不再坚韧。在大漠的负心郎她不愿再想起。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相信木兰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