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星燃

6、水莲花

　　秦地罗敷女，采桑绿水边。
　　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
　　蚕饥妾欲去，五马莫流连。

　　——《子夜吴歌：春歌》李白

　　我是一个开古董店的女孩。在孩提的时候，当时店主还是我的爷爷。我记得爷爷最喜爱的古玩是一个六面的花灯。灯座用坚韧的铜丝编成了水莲花的形状，灯面是能保留久远的柏油布。六面都画着同一个女孩，不同姿态的女孩。画中的女孩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有着温柔贤淑的神态。爷爷告诉我，这座花灯至少有三四百年的历史，应该是明末清初的古董。

　　我永远记得爷爷笑眯眯的神情，他告诉我，这座花灯有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画中的女孩名叫水莲，是我四百年前的祖宗。水莲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温柔的姑娘。她原本是一个普通的采桑女。十八岁那一年，她在溪边遇到了一个受伤的男人，她把他带回家中养伤，像所有浪漫爱情一样，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他们相爱了。这座花灯就是那个男人送给水莲的定情信物。

　　我想着想着，把玩着手中的花灯。花灯上的水莲，神态被刻画的栩栩如生，可以想像那个男人是多么的深爱着水莲。我想在那个久远的年代中水莲一定是被小心珍爱着的。我正这样想着，却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在深寂的黑夜中缓缓响起。那声叹息是那么凄凉，那么悲伤，让人听的忘记了毛骨悚然，只留下心痛。

　　我点亮了花灯，在淡青色的火光中，我看到了一抹青白色的倩影。忘了说明一下，我有着通光眼，能看到鬼魂。这魂魄的影像很模糊，可以断定是一个待在尘世间很久的孤魂。

　　“你是谁？”我问。

　　“你能看见我？”那鬼魂很诧异，声音却很温柔，是个女魂。

　　“大约四百年了，第一次有人能看见我，”女魂叹息着，“我叫水莲。”

　　水莲？我四百年前的祖宗，那个温柔的像水莲花一般的女子，那个拥有着浪漫爱情幸福一生的女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在这座鉴定了她爱情的莲花灯中，寂寞了四百年？

　　水莲告诉我，这四百年来，她换了无数的主人，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都坚定的相信她完美的爱情。

　　此刻我有些明白，却又不完全明白。我知道的是我原本认为幸福的水莲在死后被锁在了莲花灯中，四百年！什么样的男人，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的魂魄锁在一座莲花灯中，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呢？这究竟是多大的恨，多大的仇呀？

　　水莲告诉我，她曾经深爱的男人，为她做了这座莲花灯的男人，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晨昼。晨昼，多特别的男人呀！一个男人，同时占据了她的白天和夜晚，她能不爱这个男人吗？她静静的诉说着他们的爱情，并不管我是否在听。四百年了，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他们的相识，相爱和爷爷讲的大致相同。她在溪边遇见了晨昼，一个负伤却多情而霸道的男人。只有一点，爷爷没说，晨昼是满人，姓勃尔基及特。也许当时，晨昼真的爱着这个江南雨都温柔的姑娘，他不介意她是汉人，亲手为她做了这座花灯，许下了一生不变的承诺。然而，他们的爱情和幸福只有短短的四个月。水莲告诉了大哥晨昼的真实身份，请求他的谅解。没想到大哥却告发了他。在南明士兵的围捕中，晨昼丧失了两个弟弟，而水莲泄露了大清的密报。为此，那次战役清兵败北，他的父亲含愤自刎，他的母亲郁郁而终。为了一段爱情，他失去了身为人兄的责任，身为人子的孝和身为人臣的忠。对于水莲，他由深深的爱变成了深深的恨。在旗人的铁骑踏破南明的京土时，他挥剑斩杀了心爱的女人，不留给她一丝辩解的余地。后来，他请来法师把她的魂魄锁在花灯之中，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一个原本完美的爱情，却以如此悲惨的结局收场，不禁令我唏嘘不已。晨昼，那个敢爱敢恨的男人，把水莲锁在花灯之中，真的只是因为深切的恨吗？他挥剑斩杀了曾经那样深爱的女人，就不曾有一丝后悔和犹豫吗？他把她的魂魄锁在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他们定情的信物中，真的只是因为恨她吗？会否是因为深深的爱呢？他也许后悔杀了她，把她锁在花灯之中，也许并不是想让她不得超生，而是想让她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这时，已近午夜十二点了，我该关门了。我刚起身，却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微笑的看着我，虽然是深夜，他的眼睛却让我觉得如同身处在白天。

　　“小姐，请问我能看看古玩吗？”

　　“哦，但是，先生，我已经要关门了，你能明天吗？”我吹灭了水莲灯，微笑的看着他。

　　“这样呀，那好吧。这座花灯很特别嘛！”他瞄了一眼我手中的花灯。

　　“是呀，这花灯还有一段感人的故事呢。”

　　“是吗？能说给我听听吗？我知道一间很有名的咖啡店，我请客，美丽的小姐。”他的眼睛闪亮着迷人的光辉。

　　我觉得我的爱情开始了。

　　“我叫水衍，你呢？”

　　“水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姓陈，名周。”

　　“晨昼？”我吃惊的叫道。

　　“是呀，很特别吧！我爸姓陈，我妈姓周，我就叫陈周了！”他爽朗的笑到。

　　此时，我眼中的陈周却变成了一个身穿戎衣的古代男子。水莲花灯在我的手中由灯座开始迸裂。铜制的灯却在保留了四百年之后突然坏了。

　　“怎么了？”陈周焦急的喊道，“你没事吧？这灯怎么好好的就坏了？”

　　我知道，魔咒终于解除。一个声音温柔的在我耳边响起，谢谢你。祝福你。

　　一年后，我和陈周迈上了红毯。

　　又过了一年，我们的女儿降生了。陈周为她取名水莲。他说生男孩姓陈，女孩就随我姓。

　　是谁说的，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