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流年》玻璃泪珠

9、小说

　　崔璨

　　手受伤了，不能工作，医生让我休息半个月，我挺高兴。我问小乔“我带你出去旅游吧？想去哪儿？”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看看我包扎了纱布的手，神情暗淡了“可是你受伤了啊！不方便吧！会很疼吧？”，我扬扬手“没关系的，只是不方便开车”。她最后还是体谅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我们决定短途旅行，后天去东京迪士尼游乐场玩，晚上去看东京湾的夜景，再吃顿好的。小乔很早就说想去迪士尼游乐场了，我忙于工作一直没陪她。晚饭的时候隔壁房东太太给我送来了滋补的猪脚汤，用好几味药材熬的，很中国，很贴心，就是闻起来有点怪，不过闻见汤的味道忽然想起我那个开中国餐馆儿的老爸了，决定过几天去名古屋看看他，顺便让他给我做点好吃的，还可以去我阿姨的温泉旅馆住几天，这么一想我就很开心，小乔也很开心。

　　我答应小乔明天一起去商场采购去迪士尼和名古屋要准备的东西，好不容易哄她睡着，我却失眠了，给自己倒了一杯柔和的红酒，医生不让我喝酒，可是我还是想喝一点，这样我才能睡着。我翻开案头一直放着的那本书，渡边淳一的《魂归阿寒》，日文原版，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读书心得，有中文也有日文。我随便翻了一页，慢慢地读，书里描写的场景是纯子穿着红色毛呢大衣，背着画架，行走在札幌堆着雪的街头，纤细的身材，白皙的脖颈和脸颊。因为长期的肺病和咳喘，血气上涌，她的脸颊上泛着微微的红色。小说中和现实中的两个身影在脑海里渐渐重合，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上来了，脑袋有些迷糊，手上受伤的位置像灼热刺痛地像是捧着一团火。

　　我想起我爱过的姑娘，她也有和纯子一样纤细的腰身和白皙的面庞。我抱着她的时候，感到她的身子不盈一握。有一阵子她也喜欢红色的毛呢大衣，觉得穿上它和纯子一样，后来再也不穿了，说已经有一个人喜欢穿红色大衣了，那人穿着很好看，自己再穿，没有她好看。

　　时光回到我上高二的那一年，春末夏初的云港，桃源中学教学楼窗外的藤叶把教室染成了绿色。下午第二节课是体活课，我们班的男生和隔壁班约了篮球，男生们去打比赛，女生们去看心仪的男神或在操场聚众聊天。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新转来的姑娘，她从不出去上体活课，都是一个人在教室里闷头看书；另一个是我，只要我想，天天都是体活课，可是我今天不想上体活课了，就想在教室里静静。

　　新转来的姑娘是刚上高二时来我们班插班的，好像是随父母从外地来的，普通话不标准，也不合群。她来了有半年多，我一句话都没跟她讲过，也不太记得住她叫什么，她在第一排看书，我在最后一排一边转手里的篮球，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她的背影。可能是察觉到了背后有人，她回过头来，看见我，惊讶了一下“崔璨？怎么没出去跟他们一起玩儿？”她指了指窗外，似乎很奇怪。

　　说实话，偶尔被一个很陌生的女孩子叫名字我有点不习惯，毕竟虽然同在一个教室里，可我从没想过自己和这个长相不出众，学习也不出众的不合群的姑娘会有什么交集。不过既然她好奇，告诉她也无妨，我无奈地摊摊手“失恋了，没有心情。”

　　“哦！和理科班那个很漂亮的姑娘？”

　　我不置可否“你知道的还挺多！”

　　她扁扁嘴唇，脸上有点无辜“我只是不合群而已，并不是瞎子好不好？”

　　我不由地看着她笑了笑，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姑娘还挺有趣的，反正这一刻我闲着，不聊白不聊，只是当时没想到这一聊，把自己半辈子聊进去了。

　　我坐去了第二排，对她说“既然我失恋了，又恰好和你一起呆在教室里，那你陪我聊聊吧，你看什么书呢？政史地？还是语文外语？反正不太可能是数学，我最讨厌数学。”她把书递给我，外面包着一层白色书皮，上面写着：《外语语法知识》，我略略翻了几页，居然是日语，还挺风花雪月的，索性拆去书皮儿，结果看见一个面孔白皙的漂亮女人在冲我笑，封面上写着《魂归阿寒》，作者：渡边淳一。

　　我抬头看看她“人不可貌相啊！居然看日文原版的小说！”，她低头浅笑“崔璨君过奖了，这本书我很早就看过了，只是很喜欢，一直带在身边，得空了就拿出来翻一翻。”我那时因为打算毕业去日本留学，正在学日语，心下好奇，便用刚学的日语问她“你日语很好嘛，在哪里学的？”她用流利的日语回答我“很早就会了，我妈妈教给我的。”

　　我承认这真的刷新了我对她的认知，我看着眼前这个娇羞的姑娘，渐渐地觉得她从别人眼中的长相普通，变成了我眼中的萌妹。我切换回了中文，问她“那你为什么喜欢这本书啊？”

　　她答“因为我喜欢北海道啊！那个地方十月就下雪了，可以做雪雕，到了次年五月，冰雪消融，有大片大片的花田，多美呀！”

　　我说“我不爱看书，但是我承认我听见你说的，我都想去北海道了。”

　　“我听苏沐他们说，你快去日本了对吗？”

　　我挠挠头“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我爸爸在名古屋开中国餐馆，他已经帮我联系了几所大学，顺利的话，我参加完会考就走了，去那边先学半年语言，再去大学主修音乐。”

　　“那正好啊！可以去北海道走走！”她瞥向窗外，眼睛里带着一丝向往“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真希望能去北海道度蜜月，还要穿和纯子一样的红色大衣，还要做个雪雕，我从小学美术，做的雪雕一定不比纯子差。”我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瞧了瞧，那是苏沐的方向，这小子又被盖了帽儿，他篮球打得可真不怎么地，哪天打得好一点，都像摸了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