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流年》玻璃泪珠

10、犹疑

　　崔璨

　　以前老师在讲徐志摩的时候给我们欣赏了一首他的现代诗叫《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当时从不听课的我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把这首诗抄在了语文书的扉页上“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从那天长谈以后，再看见新转来的姑娘的背影，我总能想到这句诗。这世界上大部分男人喜欢美丽的外表，我一直以为我就是这样。后来发现更迷人的是有趣的灵魂，方才明白，我原来是这样。

　　我觉得我似乎喜欢上了新来的姑娘，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不敢相信我崔璨会沦落到暗恋别人的地步，我一直以为全校没有握搞不定的女孩子，可是我不敢向她表白。更没想到我暗恋的人是一个别人看起来这么不起眼的姑娘。我也从没想过去和谁说说这事儿，因为心里清楚，苏沐和我那些发小如果知道这件事，他们指不定会笑话我半辈子。新来的姑娘当然也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她有喜欢的人，我知道。我在她练习素描的画本上看见过，我始终觉得，他哪里有我好？他根本就没我帅。

　　想想我们这些狐朋狗友，有弹琴的，有打鼓的，有学美术的，也有校广播站的，学的是艺术，可骨子里都是俗人。那天放学和苏沐一起去书店，他找钢琴CD，我不知不觉逛到了外国小说的书架前，寻觅了半天，发现了角落里中文版的《魂归阿寒》，于是抽出来坐在地板上翻看，遥远性感的文字，即使经过了译介也散发出寒冷而妖艳的气息，就好像北海道那极寒的土地上，开出孤傲的红玫瑰，坚强，美丽，惹人怜爱。

　　我把书买了下来，店家给包了封腰，还送了纸袋子。我抱着书，苏沐看我像看怪物，说认识我几年，从没见我看过书，今天居然会买书。我说“你没见到的事情还多着呢，凭什么都让你知道！”

　　孙迦的事情过去了，唐总也渐渐消了气，对我不再像前一阵子那么苛刻。也对，最近我变乖了许多，再外人看来也安静了许多。其实只有我知道自己的内心前所未有地波澜起伏，甚至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想我崔璨泡过无数个漂亮的女同学，在排练室里偷尝过禁果，可此时前所未有地，我觉得害羞，懵懂，看见那个女孩子我只想摸摸她的马尾小辫子，牵起她的手放进衣兜里，或者入冬时送她一件和纯子一样的红色大衣，她皮肤白，穿红色一定好看，到时候让她给我画一张素描肖像，看看她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嗯，真不错！

　　唐总半夜被秘书开车送回来，生意上的应酬，多喝了几杯，我给她兑了杯蜂蜜水扶她躺下，离了婚的单身女强人，也是真心不容易。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看小说，入戏了，再看纯子已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真人，她走在札幌铺满雪的街头，回头对我粲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飞上脸颊的绯红和由内而外的苍凉。我拿起手机，给新转来的姑娘发了个短信：“不要羡慕纯子好不好？她的命太苦了。”我没期待过她会搭理我，然而过了一小会儿我的手机真的响了“我羡慕她有勇气，面对每一段爱情都像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我慢慢琢磨了一下这个词，觉得有点心疼。我心生烦恼，打开窗趴在窗台上点了根烟抽。窗外楼宇之后，是黑黢黢的山，多山靠海的云港，我生活了快二十年，有点舍不得这个地方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没睡，是不是和我一样，心里想着一个人。

　　我挑了个黄道吉日，委婉地和唐总提了提，说我不想去日本了，想考国内的音乐学院，以我的聪明，文化课好好努力一年就算考不上国内顶尖的音乐学院，至少也能考上一所知名的艺术院校。苏沐要考的关洲音乐学院就不错，我可以和他一起。唐总妩媚地对我笑了笑，然后结结实实地甩了我一巴掌。

　　周末苏沐约我见面，约在我们经常去的楚老师的书屋，那是一间老旧的日式房子，木质的楼梯，一楼是书店，楼梯的拐角处有一架很旧的钢琴，二楼是放电影和喝咖啡的地方，楚老师是我们班楚天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乐团的小提琴演奏家，现在也收学生，小凡和欣桐都曾师从于他。我们同学经常来这玩。上了楼看见林染在练琴，苏沐坐在旁边宠溺地看着她，时不时还手把手的教她弹一些音节，然后两人相视一笑。我觉得我的到来实在不是时候，赶紧红了脸往外跑。

　　苏沐追了出来“这是怎么了？以前可从没见你这么害臊过！”

　　我摸了摸发烫的脸“哎！我这不是被秀了一脸恩爱么！”

　　他露出看怪物的表情“哎呦！你现在怎么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没读过《少年维特之烦恼》吗？‘哪个少年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曾怀春’？”

　　“呦！什么时候开始读书了？还怀春？”

　　“我怎么就不能读书了，你看你苏沐是个艺术生，但每次语文都考高分，我可不信你跟林染在一起的时候都在讨论诗词歌赋。”

　　“我看你是怀春，你还是老实跟我说了吧，你妈打电话给我了，说你不想出国了，想考国内的音乐学院，让我和你聊聊，为什么？”

　　我脑子顿了顿，没想到唐总会找苏沐，于是故作矜持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从小就被灌输将来要去日本留学，我妈也一直希望我去找我爸，但我一直没想过自己想不想去，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忽然发现我想考国内的音乐学院，我不想出国。”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什么人了？你以前有什么看上的姑娘，我可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苏沐”我转过头，目光正视他，严肃地问“你有可能和林染分开吗？”我这一问似乎把他问愣了，我能感觉到此时他打量我的目光有点疑惑也有点冒火，然后变成了一脸戏谑“好小子，你不会是看上林染了吧？”很好，这就是苏沐，任何时候都能崩得住情绪，不会轻易剑拔弩张，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朋友。我也放松下来“你在想什么呢！你仔细想想，林染是我喜欢的类型吗？”

　　“我看这可不一定，爱情有时候可不分什么类型。不过你想都不要想，我和林染将来是要结婚的。我们都说好了，都考音乐学院，我考钢琴系她考影视编导专业，等一毕业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