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流年》玻璃泪珠

18、流年篇4.虎妞

　　崔璨

　　她好像看出来了我的心思，也打量了一下屋子说：“我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红叶季结束，我就回东京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来横滨和我一起住吧？我那房子很大的，横滨环境也比东京好一些，适合你调养身体。”我非常真诚地发出邀请，而她显然是被我这突如其来地直接给吓到了：

　　“崔璨君，那样太不好意思了，自认识你以来，一直承蒙你的照顾。”

　　“快别这样说了，你哪麻烦我了？我不就是给你做了一顿饭，给你买了一个八音盒吗？那八音盒你也没要，我一直在家里摆着，说起来，还是你一直在跟我聊天，聊小说，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会有这样一个灵魂伴侣。”

　　她低头莞尔一笑，苍白的脸颊飞上红晕，像徐志摩诗里的日本女郎。

　　我拿过她的电话，给自己打过来：

　　“这是我的电话，记住，一定要多打扰我，你不打给我，我也会经常问候你的。”我把手机还给他，她笑了笑，存了我的名字，又添加了微信，她的头像是《魂归阿寒》封面上的纯子。

　　“对了，阿璨君住在什么地方？吃完饭，我送你过去吧？”

　　我双手一摊“不巧啊，我本来打算乘今天下午的新干线回横滨的，酒店的房我中午就退了，遇到你，改变了行程，现在还没有落脚的地方。”

　　“这附近，有很多不错的旅店，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

　　我故作嬉皮笑脸“不介意的话，你收留我一晚吧？”听了这话，她好像脸红了，面露难色“可是，我这太小了呀”她认真的样子让我想笑，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行了，逗你的，我回之前的酒店再住一晚就好，只是长夜漫漫，一个人太寂寞了，你那些小说。”我指了指她堆在墙角的那些书“借我一本看看？”

　　她如释重负的一笑“行啊！好几本都可以的，你随便挑。”

　　“就那一本”我指了指，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的那一本，里面还插了书签，一看就是平常阿媛经常翻看的，老旧的封皮，行楷写着四个规规矩矩的大字《骆驼祥子》“不巧啊，这是我最近在看的。”

　　我把书往怀里一收：“不是说好让我随便挑吗？你有那么多，换一本看嘛！”

　　“好吧好吧，那借给你啦！”

　　“不过今天看不完，看完再还你。”

　　“好啊，放在你那吧，什么时候我想看，再找你取回来。”

　　“没问题！”

　　回到之前下榻的酒店，万幸的是还有房间。回到屋里，顺手把她那借来《骆驼祥子》拿出来翻了几页，我依稀记得这本小说老师讲过。虽然我在高中的时候文化课听得马马虎虎，但因为阿媛喜欢各种各样的小说，语文课我是正经认真听过几节的。记得这本小说里虎妞嫁给了并不爱她的祥子，祥子对她不好，最后虎妞惨死，祥子也从一个积极向上的年轻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真是一个懦弱的男人啊！这世间的男人大都是这样，失意的时候，怪罪时运不济，怪罪女人，从没想到自己有什么错误。不知道阿媛看这书时时什么心情，虽然她不是虎妞，她没有刘四爷那样的爹，可在这个时候看这样的故事，她心情不会太好吧？我把书合上，扔进行李箱里。

　　夜很长，我不知道该怎么度过，于是去楼下的超市买了烟和一瓶梅酒。回来的时候看见大堂的神龛里供奉的式神，我心里默念，请保佑我，能让阿媛和我走。式神们眯着眼，嘴角噙着莫测的笑，仿佛未知的命运。

　　在房间里喝了一杯梅酒，梅子成熟的味道，甜甜的，软糯的，发酵的。我听说谢老板的家乡，江南一带有一种酒叫女儿红，家里生了女孩，会在院子里埋上一坛酒，待到女儿出嫁的时候，会打开。我没有喝过这种酒，但我想象中，它应该就是这个味道吧？我不知道阿媛有没有去过江南他父亲的家乡，也不知道谢老板会不会依照家乡的规矩给女儿准备上这样一坛酒，我想象着她站在小桥流水里的样子，想起她脸上的红晕，恰似水墨里落了一簇早春的梅花。

　　我一抬头，看到桌子对面，她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灯光的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显得越发地立体和嶙峋，她依旧穿着，那件红色和服，隐隐露出锁骨。伸出纤纤玉手，拿过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梅酒，礼貌地冲我举了举杯，然后优雅地喝了几口。

　　我说：“你啊！长着一张纯子的脸，为什么偏要做虎妞？”

　　她抿嘴笑，笑得妖媚，张口却说的温柔懒散的日语“大概是因为……她们都喜欢红色衣服吧！”

　　“原来是这样。”我也笑，笑得把酒杯碰到了地上，一个激灵，睁开眼，发现已天光大亮，窗外的宇治川升腾起薄薄的雾气，酒瓶里还有小半瓶酒，杯子也只有一个。

　　看了看表，时间还早，我让酒店打包了两份早餐，然后退房去了阿媛的公寓。她刚起，收拾画具准备去写生。听说我今天要回横滨，她执意送我去新干线车站。

　　我把横滨的住址发给她，叮嘱她什么时候回东京，一定要记得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