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流年》玻璃泪珠

17、流年篇3.往事

　　崔璨

　　我忘了那天下午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茶室的，只记得最后她说：“你走吧，崔璨，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我这样一个人身边。”

　　我知道但凡是一个正常男人，这个时候就应该消失了，明哲保身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自己再痴情，也会被别人戳脊梁骨。可我崔璨终究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这个人我等了十年，如今上天把她送到我面前，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失去她了，况且她现在孤身一人，身体又弱，正需要人照顾。我做了一个决定，从这一刻开始，我和苏沐，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回到茶室，阿媛已经不在那了。我到前台找到老板娘，问她“您知道上午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小姐住在哪里吗？”我拿出护照给她看“我是她中国来的朋友，想去看看她。”

　　“您是说加藤小姐吧？”她拿出纸笔，写出一个模糊的地址“我知道的大概就在这些了，加藤小姐画画的好，那附近有很多人都知道她的”

　　我按照老板娘给的地址找过去，又打听了附近的人，来到一处有年头的公寓，敲了敲门，阿媛开门看到门后的我，愣住了。我把在超市采购来的大包小包递过去“姑娘，你傻站着干什么？快请我进去啊！累死我了！”她忽然回过神，伸手要接我手里的东西，被我拦下来“你是孕妇，不能拎重物，快告诉我厨房在哪？”她让过身，往厨房指了指，我径自进了屋，边往厨房走去边说“你这让我好找，我去问茶室老板娘，差点出卖色相才肯告诉我你的住址。”她没有做声，默默地跟过来，替我把超市买来的东西归拢好。

　　我把收拾好的鱼放在锅里炖上，让她进屋休息，然后去洗菜，焖米饭。阿媛一看就不经常开伙，厨房里只有简单老旧的厨具，不太趁手，但也还能用。也许要感谢我那开餐馆的老爸的真传，我厨艺还不错，出门在外，也能很好地照顾自己，尤其是在日本这种饮食清淡，一日三餐半生不熟的国家里，我是多么庆幸，自己能掌握做饭这门手艺啊！

　　我把两盘简单的家常菜端出来，又端上煲好的鱼汤。阿媛把屋子里堆满杂志，画稿和小说的茶几收拾出来当餐桌，又用地上的小水壶烧了开水，泡了两杯玄米绿茶。她让我坐在茶几后面的沙发，自己找了个画画时坐的小板凳，笑称自己个子矮胳膊短，坐在沙发上够不到桌子。我笑了笑，给她盛了一碗鱼汤，她闻了闻皱了皱眉头。

　　我说“这可是我用上好的补药熬的，你可以不吃里面的肉，汤一定要喝了，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

　　她走看了看桌子上的两道菜，夹了一块油焖笋：“巧了，你也喜欢吃这个？”

　　我笑了笑：“不巧啊，我知道你喜欢吃，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喜好呢？”“

　　“哦！”她看起来有些尴尬，我忙换了话题“茶室的老板娘叫你加藤小姐，怎么？改名字了？”

　　她指了指身后的花架，右下角有一个落款“加藤郁美，这是我在日本的名字，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加藤是我妈妈的姓，郁美是我自己起的名字。重新开始，也希望妈妈能保佑我和孩子。”

　　见我面露疑惑，她忙解释道：“我妈妈是日本人，她和我爸爸结婚以后入了中国籍，也改了我爸爸的姓。”

　　我听说过阿媛家和日本有一些渊源，她流利的日语是和他父亲学的，谢老板是南方人，在下海经营茶馆之前是云外日语系的教授，他夫人叫谢颖，因为去世得早，所以一直不太了解。此刻我有点震惊，原来阿媛是混血儿。她日语讲的好，其实并不是后天的努力。

　　她没有理会我的震惊，仿佛陷入了一段幸福美好的时光，我好奇，也乐意听她继续说“我爸爸和妈妈当时是私奔到中国的，是妈妈主动追求的爸爸。这件事是妈妈偷偷告诉我的，爸爸那时候顾及很多事情，心里喜欢她，却不敢轻易开始这段感情。后来爸爸回国，妈妈义无反顾地跟他回来了。外公家有家族企业，实力雄厚，不想母亲嫁给一个无名无利的外来书生。爸爸家是金陵的书香门第，思想传统，不能接受他娶日本女人，两家的人都不太同意他们的婚事，但爸爸没有畏惧人言，她从来都对妈妈很好，我们一家生活的很快乐，为了让我们俩日子过得更好，一向不太善于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的爸爸甚至辞去了外语学院体面又有前途的工作，开起了现在的茶馆。妈妈中文说的不好，我们三个人都是用日语交流，崔璨君，我的日语就是这样练出来的。我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又有南方口音，同学都笑话我，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了吧？”

　　我没有说话，夹了一块油焖笋到她的碗里“阿媛，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你妈妈虽然一个人背井离乡，去世的又早，但她遇到了你爸爸，这一生都不孤独，简单快乐，她其实比你父亲幸运地多，也比你幸运地多。不过你和她一样，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她惨然笑了笑：“妈妈是人生的赢家，我一直以为我只要用心对待一个人，也可以像妈妈一样……不过，好像不是这样。愿赌服输罢了，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是我运气不好，没有遇到对的人，终究也怪我自己不够好。”

　　我心里默念，不，你很好，起码在我眼里，你是无与伦比地好。不过我没有说出来，很明显，这种话不太适合再这样的氛围下说。我回归正题：

　　“你的事情……谢老板知道吗？”

　　“爸爸知道我离婚，但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我说我想出来散散心，他同意的。”

　　我点点头，打量起这间公寓。这里的设施很老旧了，墙皮斑斑驳驳，这个季节屋子里已经能感受到一些阴冷气。她自顾自地慢慢吃着碗里的米饭，一脸优雅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