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流年》玻璃泪珠

14、难言

　　苏沐

　　下午，工作结束得很早，想到日本之行即将结束，似乎还有些遗憾和不舍。觉得上次见面崔璨不太舒服，不是很愉快，便约了他晚上一起坐坐。也不知为什么，最近几次和崔璨见面，好像都不太顺利，先是他去关洲时被碎了的水杯扎了手，又是这次喝酒之后的不适。按理说他的酒量跟我不相上下，不应该这么轻易倒下。可能是这几年在外打拼，劳心又劳力的缘故，不容易。

　　他让我到乐团找他，我到时他正在排练，我看见他正坐在架子鼓前拿着鼓槌和一起排练的同事谈笑风生，笑得阳光灿烂。看见这久违的笑容，才猛然发现，这才是我认识的崔璨，是十几年前和我一起在桃源中学横行霸道的崔璨。他转头，见坐在台下的我，渐渐收起笑容，但没有收全，留给我了一个残存的笑脸。我冲他挥挥手，他往旁边的幕布处指了指，示意我可以先去后台他的办公室等他。

　　办公室里有两个正在聊天的姑娘，见到我进来，纷纷用日语礼貌地和我打招呼，我听不懂她们说什么，只能点头致意，径自在崔璨的办公桌那坐下。他的桌子上堆了几沓乐谱，几本关于流行音乐的杂志，还有一本厚厚的日文小说，东野圭吾的，上面的字我不太看得懂，高中时他有一段时间莫名地爱好文学了，我去书店买CD时他坐在书架旁看小说，这个举动被我当作笑话笑了好几天。当时以为他只是头脑一时发热，没想到这个爱好一直持续到现在。桌子上摆了一个相框，照片他搂着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目测有三四岁大，应该就是他女儿吧？小姑娘留着齐刘海儿，圆脸圆眼睛，很白很可爱，但长得不像他。两个人穿着同样的黑色浮世绘文化衫，上面是仙鹤和太阳的图案，应该是他们乐团一起去哪里出游时的集体订制。

　　崔璨放在办公桌上的电话不依不饶地响个不停，我拿过来看，好巧，屏幕上显示的是“女儿”，我战战兢兢地按开接听键，听见一个牛奶一样甜的声音“喂！”谢天谢地，她说的是中文。

　　“爸爸，房东太太已经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她们家啦！你放心和朋友聚会吧，房东太太给我准备了我爱吃的晚餐。

　　“爸爸，你可不许喝太多酒哦！还有，早点回家，我好想你啊！”

　　小姑娘温柔甜腻的声音快把我的心融化掉了，我不舍得打断她，一直到听她说完，才不忍心地开口告诉她“宝贝，我不是你的爸爸呀！你爸爸正在台上排练呢！”

　　那边迟疑了一小会儿，说“哦！抱歉，叔叔。”

　　我有些心疼“快不要这么说，宝贝，叔叔找你爸爸出来，麻烦房东太太去幼儿园接你，应该是叔叔向你说抱歉才对。”

　　“不会麻烦地，房东太太人很好，她们一家都很喜欢我，爸爸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从国内来的朋友，你们要好好聚一聚，哦，叔叔，不要让爸爸喝好多酒。”

　　“知道了，叔叔会转告你爸爸的。”

　　“谢谢叔叔，那么，叔叔再见。”

　　“再见”

　　我挂了电话，还没从小姑娘香甜软糯的声音里回过神来，忽然觉得哪里似乎……

　　不对……小乔为什么要被房东太太从幼儿园接回来？为什么会在房东太太家吃晚饭？为什么崔璨的照片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妈妈呢？这么说崔璨的妻子……他是离婚了？还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为什么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欣桐，都没有提起过？

　　我在思虑中抬起头，猛然撞上了崔璨阴纨的目光。他用冰冷地眼神看着我，我从没见过他这种目光。

　　“把手机还给我！谁让你碰我电话的！”

　　我懵了，有点无所适从，攥着手机还给他也不是，拿在手里也不是，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只能佯装着笑脸说“不是故意的，是你女儿一直打电话过来，所以，所以我就替你接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夺走，揣兜里转身快步走出门去，我追了出去，跟在他身后问“崔璨，你是不是这些年遇到了什么难处？你还当我是朋友吗？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呀？”

　　我跟着他走出好远，最后他在一处堆满银杏树落叶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整个人还是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我也在他旁边坐下，他抬起手抹了把脸，又沉默了半晌：

　　“难处是吧？你要我跟你说什么？你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你过得到底怎么样？还有你这些年的生活如何，小乔的妈妈，我似乎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妻子，你的婚姻，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和我一样，没遇到对的人，遭遇了不幸的婚姻？”

　　话音刚落，我感觉到一阵疾风朝我席卷了过来，待我看清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风，是崔璨朝我挥过来的拳头。

　　纵然我曾跟崔璨一起打过架，一起对付过孙迦的哥哥和校里校外的各路混混，知道他打架的水平在我之上，他出手快准狠，可我从没想到，有一天，他的拳头会砸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