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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揭尘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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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强大,更拥有复生之能,难以诛灭。”
——“若以十万人的鲜血筑成血云天柱,便能压制其三分功体。”
西武林的草莽英雄带着天舞神司交予的希望离开。漫天银河之下,徒留紫衣人仰望璀璨群星,不复先前神机妙算的自信,面带茫然之色,似乎想要从这浩瀚的星海中觑得天启。
他轻摇白羽扇,似乎在静静等待邪天御武的终局,又似乎在期待某些故友的出现。
你,真正以万物为刍狗,不管不顾了吗?
“你变得太多了。”缓步走来的天舞神司,风度翩翩,掩盖心事重重。
“而你一如既往,自视甚高。”九气青羽衣飘带四散,灵皇眉眼湛然,万物不盈于心。
二人静静坐在荒芜的衡岛某处,一时相顾无言。时光悠悠,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在试探与分歧中走向陌路。虽然不约而同选择以旧时面貌相见,但旧日的时光无法倒流。
灵皇低头掌心催生出一株幼苗,又信手让它无助枯萎,如此生灭往复,似乎能这样玩上一整天。
最后还是天舞神司先打破了沉默。
“雅狄王不是你所看重的战友吗?一代英主死于非命,维持和平与稳定的希望就此消失,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长长的眼睫遮住翡翠色的瞳孔,是啊,善战而不好战的碎岛贤王,憋屈死在重重算计之下,他的威名就此终止——他的野心也就此埋没。
灵皇仔细回想,四魌界高层对灵皇并非一无所知,他们能捏着鼻子无视,除了在四魌界天然主场上难有胜算,自己从不干涉局势也是原因。而雅狄王则更进一步,将局外之人巧妙利用。汇灵气于玉珠树,顺便除去与慈光之塔有勾结的衡岛,便是他试图集中大权的一步棋。后来晏丹阙拿了封口费玄舸,也懒得管太宫留下的隐患。
反正战火没挑起来,就让雅狄王保持在楔子心里的白月光形象吧。
“吾所在意的,只有四魌存亡,其他人事,皆如浮云。”于是灵皇最终这样答复质问,而显然,这不能令对方满意。
天舞神司握紧手中羽扇,“你!或许我就不应该向诗意天城隐瞒天树之灵的存在。”
“汝是真的囿于高位看不清,还是缺少变革的魄力与勇气呢?”皇者虽坐姿随意,散漫中仍有不容置喙的威势,“汝所希望的和平,是各境都能安分地维持现状。但是不重定秩序,这样极度不公的资源分配,只会让失衡加剧。”
天舞神司毫不动摇直视对方,“于是你将生灵源城散入佛狱,造就邪天御武带来战火,他的复生之能是恶果,你当年所为就是恶因。”
“言语的讥讽,无力改变现实,灵皇承天舞神司昔日之恩,如今报还,请说来意吧。”
“雅狄王失踪的真相。”
“嗯——”
“沉吟不语,莫非四魌界还有能逃脱你感知的事情?”
“你最好有退路。”晏丹阙淡淡提醒一句渐行渐远的友人,“荒木载纪揭露灵皇入上天界探查天源、迫使弭界主不显人前、停留碎岛修改灵脉等等,都无关紧要,因为传说中的人物只是传说,但这件事的真相涉及多方势力。”
“慈光之塔不会坐视。”
“哈……汝被四界通缉指日可待了。”
结界撤去,金发的小姑娘茫然地寻过来。
“晏师,你上次离开,好久没来了。”
“该教的,我都已经教了。”晏丹阙拉上白色的兜帽,将一枚卵圆玉叶系在她身上。“离经易道救死扶伤、悬壶济世,配合天生灵疗能力,如何使用都在于你。”不要辜负你父亲为你求来的可期未来。
湘灵没有跟上去,再往前便出了碎岛,而她还没自由到能跨越国境的程度。
西洲浥尘跟着来接他的人踏入西武林,入目所见白骨露于野,尘沙荒漠,人烟稀少。带路人催命似的催很急,没空让他重游故乡,西洲浥尘只好一路直达目的地,这才看见人声鼎沸。闲杂人等已被清退,这座书香四溢的城市聚集了众多经年老儒。庞大的儒门世家,由师承、血缘、地域等关系交错牵连,西洲浥尘作为小辈,对他德高望重的长辈们行礼作揖一条龙服务,时刻接收身后老仆的传音入密才没被拆穿他脸盲的真相。
西洲浥尘: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D。
离家多年的西洲浥尘一口气拜进祭祖现场,抬头看向首座的明圣公。
就这样看了一炷香时间。
明圣公:“浥尘吾儿,为何不行礼。”
西洲浥尘:“认贼作父,这不太好吧。”
话音刚落,只见严肃的老者形貌骤变,宽敞的祭祀场内,无数念诵典章的声音响起,汇成浩渺文气,上接苍穹,下连无地,原来此处不知何时已被改成阵法核心,以至亲的血脉为引的大阵层叠环套,覆压全城,凝聚出沛然剑影,直指孤身站立的明黄身影。
西洲浥尘环顾四周,深觉刚刚的微笑服务很是不值。
神秘藏剑:挺、挺秃然的_(:з」∠)_
雒闻殊一路寻至西武林时,十万为拯救家园自愿牺牲的百姓告别了家人,踏上一条向死而生的艰难道路。献上生命的羔羊流干了鲜血,罗喉身负所有人的希望一战为祸魔神。
银河昏昧,被直入重霄的血云天柱掩盖,天舞神司负手远望,十万冤魂血气刻成的咒阵声势浩大。
“许久不见了。晟言君,闻殊。”
突然出现的身影,无声站在他身后,手中造化异轨已经张开了它漆黑尖锐的獠牙,在这血色暗夜,天女散花蓄势待发。
雒闻殊倚着树干,仿佛这样能获得些许安全感,他的脸色苍白,神秘纯粹的紫眸沉郁。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本应监视叛逃的副体产生异心,他是怎么说服你的。”
“你错了,雒闻殊从未效忠过任何人。”一个雒字,道尽一切。
“哈,我本以为你是来追捕楔子和邪天御武的,原来是丧家之犬吗?”
“血云天柱压制邪天御武三成功力,压制的实乃生机不断的特性,以死抑生,一旦血魂怨气纠缠上生灵源流,便无法回收,否则反向污染,你是想让他承受无关业果。”
“战争动荡四界,多少无辜平民丧生时,他不现身;如今灾难遍及此地,无数家庭破碎时,他也不现身,只让你来剥离复生之能,既然业果与他无关,那么生灵源流也与他无关。”
“是我自己要来的。”雒闻殊反驳了一句,退入虚空,“我早该杀了你。”
“淦!我就哉他们要搞事啦!”一只黄叽大骂。
“文明,文明。”另一只黄叽嫌弃道,“这是要杀叽啊。”
辉煌的城池包含一切奇绝的想象,衍生出的本我们或争吵打闹,或孤独沉思,失忆的西洲浥尘,怀中护着一卷纸艰难前行,淹没在社会底层,单薄的纸张反面浮现了川乌的字样,述说预感的天命。
西洲浥尘停在一家卖烧饼的店前,咬牙切齿惆怅叹气:“我·到·底·有·几·个·前·世·好·友·啊!!!”
卖烧饼的意识体递了一块饼给他:“你什么时候能掌握主权啊,你也太菜了吧。”
西洲浥尘:“嘤。”
“数典忘祖、倒行逆施,今日便要清理门户,重振我西洲一脉,在所不惜!”
“等一下,我有话讲!”西洲浥尘周身正在逸散金色的光点,他举起手大声道,“我啥都没干啊!现在西武林真有邪魔残害百姓,你们安.邦抚民,教化众生的不管吗!”
没人理他。
就很尴尬。
神秘藏剑仰头,沛然剑影正越发凝实。
“说好了在所不惜,那么我也不客气啦。”喃喃地话语只有自己听得到,“嗯,老是被未来时间里的自己坑,今天终于能主动坑一把自己,棒呆。”
西洲浥尘黯淡的命星越发晦暗,撞上另一颗命星,强涉因果,使其脱离原先的命轨。
凡人的血脉囚牢,能困锁住流逝的时光吗?
白玉般无瑕的长剑突然出鞘,剑尖对剑尖,直指天空中的剑影,猎人与羔羊的角色,瞬间反转。
金色流光迸发,挟着精心准备的剑阵穿过无尽虚空,触碰到极阴极寒的咒阵。针锋相对的剑尖激烈地碰撞,绽开漫天光雨,动荡全城。
他一生中停留时间最长、同时最早停留的就是这片西武林地界,在他不受控制沉湎群英事迹时,也在感同身受地时刻反馈这片土地。
耳边似乎又响起父亲的教诲。
“我西洲一脉恪守忠孝礼义,安.邦抚民,教化众生……”
那么,你们也一定愿意为此献上生命吧。
“下雨了?”卖烧饼的西洲浥尘望着眼前血色雨丝,天空中永不落下的旭日逐渐失去光芒,西洲浥尘们低头看见缕缕黑色雾气蒸腾,蔓延吞噬煌煌光明。
整个世界都在震荡。
有些东西正在破壳。
那些阴森诡谲的经历、杂乱无章的情绪在血雨中膨胀。
浊气上升,恶念在疯狂增长。
母亲爱我,愿以命相护。
父亲恨我,欲断绝亲缘。
仆人敬我,全心无背叛。
长辈畏我,恐惧动杀念。
——虚假。
——都是假的。
——你这一生都在诱导人心。
——你不配拥有真正的情感。
——你才是扭曲人性的魔鬼。
西洲浥尘觉得头又开始疼了,对鲜血的渴望越发难以自抑,他集中精神框定了一个大概七天的Save和Load。
头顶的剑影不知何时散开,金色的瞳孔倒映出无数影像,周围的人们先是惊恐、慌乱,但是在一股奇异力量的安抚下,他们很快想起正在消灭毁坏家族的叛逆,于是欢欣鼓舞,人人徜徉在天下靖平的喜悦里。
“不能、放你们、出来啊……”名锋落回,西洲浥尘反手将正心明德插入心口,没有透过后背,仿佛这柄剑被吞噬了一般。灵识逐渐沉沦,他凭最后一点清明完成了动作。
虚境内忽然出现了一柄优雅贵气的白玉长剑,带着被黑雾遮掩的旭日,坠落!崩毁!
清气下沉,一切终归于混沌。
扭转虚实、倒流时光,全城的人都停留在时间的夹缝里,重复一个清除异己的故事;十万亡魂也定格在凝聚成血云天柱的那一刻,连同锁定的天源,重复浸染、压制的信念。两种都出自恐惧的情绪被糅合在一起,从虚境反噬现实,西洲故址上从此一片死寂,再无人踏足这片禁忌之地。
数天以后,一个只剩残存本能的躯壳走出西武林,流浪到江东附近,就此失踪数百年,直到被雒闻殊等人寻回。再来便是扇云烛写书钓鱼引走儒门天下的目光,晏丹阙故布疑阵混淆江东儒林的视线,西洲×尘时不时在某地留下到此一游,搅浑池水。
血云天柱成形一刹,消失不见,主副体心生感应,雒闻殊发觉那股被私吞的生命源流也一同消失,斩破天地的一刀落在魔神身上,而这一次他没能修复伤痕,遭受重创的魔神没在意警惕追击的罗喉,狰狞的脸孔看向目力难及的远方。
造化异轨的弩弦突然崩断,雒闻殊解下束着银发的发冠,一身战甲忽然解体,随着邪天御武生命的终结化作灰烬。
他静静地看魔神死前的诅咒、看众人欢呼来之不易的胜利、看尸骨被带回天都……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
一身西洋礼服的异人,银发随意扎在脑后,悄悄收敛残余的血肉,回到玄舸上任其漂流。
从此没有晟言君,只有砭骨伐檀·倾檐醉笙。
“当年那场至今不明真相的变故发生以后,牵连深广,散落在各地的西洲一脉门生故吏便多方奔走调查,更有不少各怀心思的人闻风而动,但是最终都没有结果。”司徒偃陷入回忆,“看这些人的服饰,这里还停留在很久以前。嗯,也许我们要解开这个谜题了。”
面对古老的文脉发源地,央森按下心中推测,率先走向城门,“进入一观。”
倾船长落在后面,淡然说道:“我不了解儒门历史,你们最好留心,不要陷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