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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兔子洞里的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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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布局不像是一楼的宽敞设计,每间都隔得很好,用木地板铺设的走廊另一端开了扇小窗,飘散着风和光。季含潇不自觉的走近,暖暖烫烫的风轻轻的刮在脸上,窗户是开着的。奇怪,绥穆应该不是这么不注意的人。
季含潇走近合上了窗子,才发现靠近走廊尽头的并不是另一间屋子,而是一层楼梯。没几阶,抬头就能看见尽头的房间。季含潇不了解绥穆当初挑选或装修时的用意,层层绕绕的,像地底下奇怪的兔子洞。
绥老师的有趣小爱好?
真可爱。
周围很安静,季含潇可以听见窗户外的虫鸣鸟叫,也可以听见楼下绥穆在厨房炖汤的声音,咕噜噜的,很好听。
季含潇推开那扇门,拧门把手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念头里闪过神话里潘多拉的魔盒,不是缺乏勇气,是无法承受享受到欲望的美好后变得贪婪的后果。
这里应该是绥穆的工作室,没有很规整,散落在桌上地毯上的书,墙边上靠着很多不同种类的画,看得出主人喜欢尝试,从黑白素描到色彩油画都有,层层叠叠,墙面上有些花,季含潇猜想那应该是绥穆画高兴了直接在光洁的墙面试色。
季含潇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椅子上,心情荡漾,被自己反复绷紧又放松的神经磨得精疲力尽。他伏在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想着今天的事。
第一场戏,是想好好表现。但却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前几天和政邺说的平静,今天对戏情绪一上来,就被带的不由自主。开的那些药一点作用都没有,简直就是庸医,当初就不该态度一软和政邺在医院呆一下午。
幸好为了保证不出太大的差错,早就和曹予谈起过应急措施,那边也是实在不放心他,闹了个研读会后续反应也很敏感,早就在罗衾需要的地方摆了蜜罐,也不至于过不去。
他重重的呼吸了一下,如同湖水枯竭缺水缺氧的鱼,不甘心的拼命跳动,周围空气里蕴含的气息明明是救命的药,却饮鸩止渴越陷越深。想起前不久应该在这呆过的那个人,季含潇最担心的还是绥穆的态度,前两天因为和宋白若约会的绯闻微博上两个人的名字轮着上热搜,挂了一晚上,第二天的娱乐版头条也是两个人在餐厅里吃饭的照片。
绥穆在这部电影上想低调他是知道的,要是单单绯闻的事还不算触及他的逆鳞,那么今天发生的糟糕的一切大概会让绥穆忍无可忍。
如今登门入室也算是实现了季含潇计划的一部分,即使提前了几步,但他还是怀着十分欢愉的态度进入了一个陌生且带着危机的空间。
至于等会的刀山火海,他竟然隐约的兴奋着,之前被政邺逼着报告近况时提到绥穆,政邺冷睨了季含潇一会,很是不屑地嘲笑,“阿季,你不会是受虐体质吧?人家不待见你,还这么高兴的往上凑!不过你在我这怎么都这么没良心。”季含潇听着不高兴,眉毛眼睛挤在一堆,政邺依旧毫不客气,万分嫌弃:“咦!恶心兮兮!”
午餐准备的很简单,扬州炒饭和菌菇奶油浓汤。
季含潇不喜欢洋葱,青椒,蒜苗,唯一还能吃的胡萝卜全混在杂杂绿绿的米粒和蔬菜丁里,他不想在绥穆表现的自己很挑剔,就先喝了口汤,汤色是淡淡的奶白色,味道也是标准的南方人口味,清甜的飘着香。他并不擅长做饭,只是能做给自己吃的地步,做的不好也自然都避开自己做饭这样的麻烦,而幸好自己的职业也导致不会老是有在家里做饭的机会。
一顿饭后,绥穆起身收拾碗筷,季含潇眼疾手快地先端着盘子去了厨房,动作利索,一句话也没有,安安静静地洗碗。
绥穆也没拒绝,盯了眼季含潇手上那盘没怎么动的扬州炒饭和喝的一干二净的汤,没说话,但愣是把季含潇打量的全身发毛。
接着一个转身,特赦了如坐针毡的‘囚徒’。
绥穆坐在客厅的矮沙发上,身体没绷着,倚在边上。阳光很好,如同透明的柳絮,温温暖暖,客厅装的是落地窗,光照了小半个视线可以看见的地方。厨房的水声还听得见,哗哗地冲在瓷盘上,和着周遭的静谧无声,安静美好。
呵,丰年与荒歉。
绥穆闭上眼,所见的黑暗,隐藏着白日的光点。他知道这只是视觉上的错觉,绥穆在想,现在看见的一切是不是都是错觉。
错觉来源的对象都是现在那个在自家厨房里乖乖洗碗的人。
他当时在车上问季含潇的那句,“你是不是故意的?”脱口而出,自己当时也俨然一怔。
故意努力拍这部电影,故意找上自己,更恐怕情不对戏也是当事人的打算。可是搞砸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季含潇在年华的处境圈内的明眼人都知道,上上下下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看笑话。青年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绥穆并不认为这是自我散发出的超于常人的人格魅力,况且他没有探究超出自我关心范围内的热情,所以他并没有对季含潇所做的决定产生太大的质疑和厌恶。无论是他找谷风做功课,电话里有意无意的问题,还是前几天他和宋白若的刻意宣传,大约年纪大了,能够宽容的更多,或者对待青年的本身就是以一种不同以往的宽容。
季含潇不算是个太糟糕的人,但如今怪异过度,平衡被打破,原以为心知肚明不为人知的事不会影响《阁夜》,最起码以前几次的明里暗里的迂回谈话,季含潇应该会把它变的有可控性。
手里握不住了,水冰冰凉凉的流过指尖,外表的糖衣像温暖的阳光一样令人产生了错觉。一叶障目的够多,再装着也没意思。
身后边传来的声响从木地板走上地毯后就隐匿在软软绸绸的毛毯里,绥穆睁开眼抬头看着站立着稍显局促的季含潇,穿着件奶白色的短袖绸衬衫,应该是在陌生人家里自然的紧张,手指不自觉的纠缠在一块,光线一折射,白白透透,又闪着衣角边沾上的水熠熠发光。
看着季含潇的这幅样子,绥穆忽然意识到前面的问题都不重要。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情景大相径庭,相貌里却是有着身着绛红官袍,蟾宫折桂的波波眉眼。
终究应该是怎么样的人就该是怎么样的人。
绥穆轻轻的笑,为自己不着边际的联想,拍了拍边上的位置,没了之前的冷淡,声色也是平常的温和,“坐啊,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也不见你怕,让你坐还怯场?”
季含潇慌忙摆摆手,顺着绥穆递的杆子往上爬,虽然还看不懂对方具体的态度,但是和颜悦色些就是要粘着不能放。
绥穆还是想要好好和季含潇谈一谈,出于礼貌的那种,出自前辈的提点,他试着说服,“季含潇,你应该知道,有时候你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哪怕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青年刚放松的身体又绷了起来,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对方,嘴唇渐渐发青发白,他想象过很多很多会发生的对话,唯独没有这样的直接和毫不掩饰,他坚信绥穆的为人处世里坚持的绅士风度并不会如此提问。
季含潇出自本能的想要逃避,手狠狠的摩挲过沙发却找不到发泄点,只得紧紧地握成拳,掌心被指甲扎出深深地痕迹,手背和指头骨节分明,在要命发狠的力量下全成了狰狞的苍白。
绥穆没看青年的样子,季含潇肯定不想有人看到被揪的无处藏身的模样。
过了好半响,青年的气似乎顺平了。痛的,麻的开始钻心入骨,尘埃缠绵着阳光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神经衰弱,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季含潇开口说。
他没去看绥穆,反而将右手握上轻微颤抖的左手,全身麻麻酥酥的,左手的麻痛感,针扎感瞬间蔓延到心房。他咬牙忍着,右手更加使力地攥着,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能是现在,绝对不能是现在,绝对不可以在绥穆面前。”
直到痛的晕过去,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他的视线和意识才清醒一点,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梦里王殿宝座之上国王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知真假,但不似平时那么波澜不惊的国王真好看。
好看到想据为己有,是两眼昏花前他所能想到最直白而单纯的赞美。
然后梦里面桀骜的囚犯高傲的告诉国王,“没关系,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