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齿扣》十欣

20、水落石出伤败两俱（5）

　　“疼么？”晶垚沾了点药膏，顺着晶月的脖子抹着。
　　晶月脖子上一道紫黑的五指於痕清晰可见。
　　“不疼，”晶月轻轻应着，看看晶垚手上的膏药瓶子，笑说：“师兄，你出门还带着这个？”
　　“是啊，”晶垚微笑道，“知道你肤质敏感，与常人不同，只有这个药才会有效果。所以我就习惯带着，免得你受了伤，哭鼻子。”说着，轻轻勾了勾晶月的鼻子。
　　“我才不会哭鼻子呢！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晶月假装生气，嘟了嘟嘴。
　　晶垚仍是微笑，手上的动作不急不缓，不轻不重，不痛不痒。
　　“月儿，我在客栈等了你两天两夜，为什么不来找我？”晶垚合上药膏盖子，问晶月。
　　“我去见了母亲。之后，我就计划刺杀楚天谯。如果成功，我就带着母亲，与你会合，我们就找个避世之处隐居。如若不成，也不会牵连到你。以楚玉阳的性格，必定会派人跟踪我。如果发现了你，你也难逃事外。”
　　“月儿，你不怕楚天谯会伤害你母亲？”晶垚有些惊讶，昔日还不谙世事的小师妹，如今竟能考虑这么周到。
　　“师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心思一向缜密周到，恐怕装得天真，把你也骗过了。楚玉阳会像保护我一样，保护我母亲，我对这一点很有把握。而对于你，楚玉阳会怎么想？怎么做？”
　　晶垚很认真地听完，笑着摸摸晶月的头，说道：“听着是这么一个道理。”
　　“什么嘛？本来就很有道理。”晶月撒娇道。
　　“楚玉阳真会如此护你？”
　　晶月点点头。
　　“楚玉阳这么护你，你却待他如空气？”
　　“最初的时候，晶焱也是拿生命在护我。那时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么幸运。可后来呢？”晶月淡淡道来，说起往事很是平静，好像这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晶垚没有答话。那时，晶月在他的肩膀哭得撕心裂肺，他明白师妹一直以来都还在阴影之中走不出来。
　　“我只当他是我杀父仇人的儿子。”
　　“月儿。”晶垚轻轻唤了一声晶月，突然就止住了。
　　“怎么了？”
　　晶垚只是站起身踱到窗前，站住——没有再接话，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
　　“怎么了师兄？”晶月感到诧异，她极少看到师兄会突然陷入沉默而不理自己。
　　晶垚自顾自地在窗前呆了在晶月看来是最漫长的一刻钟。
　　脖子是火辣辣又涩涩地痛。
　　晶月索性自己拿起桌上的药膏，边擦边等着师兄搭理自己。
　　“月儿，师兄跟你说一件事。答应师兄，你听完了，还是要好好的，继续生活下去。”晶垚呆立良久，转身又坐回床沿，抓紧晶月的肩膀说道。
　　“师.....师兄，你说归说，别夹着我行吗？疼！”晶月预感到这即将要说的事对自己有些不妙，故作轻松道。
　　晶垚这才放手，开始道：“你怎么没有问我，我为何会突然出洞来找你？师傅一向不让我们擅自离开颜峰洞的。”
　　“嗯，师傅让你出来的吧！”晶月脱口而出。
　　“那师傅为何让我出来？”
　　“我哪儿知道。”晶月白了师兄一眼。
　　“前几日是你父亲忌日。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我想用楚天谯的血来祭奠父亲——可惜，最后失败了。”晶月黯然。
　　“几日前，我经过师傅房前，师傅房间的门竟是虚掩的。我听到了一些师傅平日里从未说过的话。”
　　“什么？”
　　“还记得你偷偷进的师傅隔间的练功房吗？”
　　“当然记得。我还偷偷学会了，用在了楚天谯的身上。”
　　“那怎么没有置他于死地？”
　　“后来，我见楚天谯太过痛苦，突然觉得......这可能是一套邪功，这样杀了他，不仅违背道义，我也于心不安，所以我就放弃了。”
　　“那就是一套邪功。师傅对着你父亲的灵位，亲口承认的。”
　　“我父亲的灵位？在哪里？”
　　“就在那套功夫招式画像的背面。我亲眼看着师傅掀开画像，对着你父亲的灵位跪拜。”
　　“他们是至交好友，理应拜祭，可是，为何要下跪呢”
　　“我也觉得奇怪，所以就一直看着。许是师傅太过投入，所以一直都没有发现我。”
　　“她......她说了什么？”晶月突然有些紧张。
　　“月儿，你听好了，接下来的话，不论是真是假，你都不要着急，不要发火，要冷静。”
　　“没关系的师兄，不管说的是什么，我都能应付。”晶月看着晶垚，很是坚定。
　　“师傅哭着对你父亲说，要不是当年对你父亲用了那招‘鱼贯而入’，你父亲现在还能活着。师傅还说，当年楚天谯要杀的人是她自己。”
　　“什么？师傅说的......是什么意思？”晶月瞪大双眼，似乎并没有听懂师兄在说什么。
　　“我还担心你听完之后会有很大的反应，没想到......居然没有听懂”
　　“是......是啊......我有点糊涂，是不是说杀我爹的凶手并不是楚天谯？”
　　“对，”晶垚拍拍晶月肩膀，道：“楚天谯要杀的人并不是你父亲，你父亲的死，或许是个意外。”
　　“可能是......师傅杀了我父亲？”晶月又问，眼里满是疑惑。
　　“或许吧！后来师傅就一直哭，也不再自言自语，我也没听到其他的话。”
　　“师傅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为什么要把那套阴毒的功夫用在我父亲身上？”晶月想明白晶垚说的话后，果不其然，迫不及待地问道。
　　相处二十载，终究最了解晶月的，还是晶垚。
　　“要不要跟我回去？”晶垚试探道。
　　“回去干嘛？”果然，一听说要回去，晶月就生气，百般不愿意。
　　“当面问问师傅。”晶垚提议。
　　晶月仅略微思索，就点头同意：“好。”
　　“回答地挺快。”晶垚笑说。
　　“师兄不会害我。”说着，朝晶垚调皮笑笑。
　　“就启程吧！”晶月说道。
　　“你的伤？”
　　“无碍。如果不马上出发，可能就出不去城了。”
　　晶垚带着晶月刚出客栈，便觉察到不对劲。即便晶月已经乔装成男子，那双清澈的眼睛竟被画像画得十分有余，旁人对一眼就能认出。
　　“楚天谯这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世外高人？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好这样神似的画像？”晶垚问晶月。
　　晶月没空理会晶垚的打趣，环顾四周，言他道：“师兄，所有的路都被楚天谯派来的人封死了。”
　　“嗯，你有什么办法？”晶垚笑着问道，似乎知道肯定另有办法。
　　“只能走我来的那条路了。”
　　“哦？你来时难道不从城门进的吗？”
　　“我来的时候，是跟着楚玉阳一路从森林穿到了这里，并没有通过城门。可是，现在我也记不起那条路是在哪里了？”晶月砸砸自己的额头，很吃力地搜索着记忆。
　　“不着急，你慢慢想。”晶垚抓住晶月那只不安分的手，让它停止对晶月额头地持续袭击。
　　“对对对，我来这里见到的第一眼就是一个菜摊，一个老婆婆的菜摊！”晶月兴奋地扯着师兄的袖子，“就是说，只要找到那个菜摊，那个老婆婆，我们就有可能从那个地方回去！”
　　晶月抓起师兄就腾空而起到屋顶，就像当初刚刚来到这夜谯镇，就急急找寻楚府一样，现在却是在原路返回，找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
　　“月儿，我突然想到，如果那个老婆婆，碰巧今天身体不适，不摆摊了呢？”
　　“师兄！”晶月回头假装生气道，“你为什么要做这样最坏的打算？”
　　“有备无患，怕你失望嘛！”说完，晶垚还冲晶月眨眨眼睛。
　　晶月不想再理会这样一个怪怪又坏坏的师兄，全身心投入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一顶熟悉的斗笠在墙角边晃动。
　　“看，就是她了！”晶月就要落地确认，晶垚却一把拦住她，严肃道：“月儿，你知道，你这样下去，会碰到什么样的情况？”
　　“知道。”晶月早就心中有数。
　　“你知道怎么应对吗？”
　　“师兄，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不知道。师兄，你就不用担心了，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也躲不过，不知道如何应对，却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说不过你。”晶垚摇摇头，无奈放手，和晶月一起去到了那摊子旁。
　　“老婆婆？还记得我吗？”
　　那老太抬眼一看，额头布满皱痕，“姑娘，我当然认得你。”说罢，便伸手擦去额上汗珠。
　　这一擦不要紧。晶月高兴老太还记得自己，刚想张口问话，便见得那老太居然把白色眉毛也擦了下来，脸上的褶皱，斑点竟抹平的抹平，消失的消失，一张清丽的脸庞露出，声音也由苍老变得清脆，小嘴亲启竟唤了她一句：“月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