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成林 前篇》冷酷的鬼王

7、冬（7）

　　夜凉如水。
　　小操场上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望着远方山顶上地一束亮光。月牙山山顶有一个小亭子，亭子的四周有几个落地灯，每到晚上就会把山顶点亮。
　　又是一年年末了，新年看着很近。每一个故事，仿佛都是从春季开始，冬季结束。这个故事，又接近了尾声。
　　“林玲已经走了？”
　　“嗯。”
　　“怎么样？”
　　“……不太顺利。”
　　“没关系，下次再谈。”
　　向北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欧阳月面前，递给她一杯热饮。
　　“回家吧。”
　　“老海，为什么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却不告诉对方呢？”
　　“我不知道哎，但是我不会，我喜欢你就会告诉你，要让你知道，而且还要你也喜欢我才行。”
　　向北海笑了笑，除了欧阳月，大概没有人见过他笑得这么温柔。
　　“遇见你真的好好。”
　　“别说这种话，好像就要分开了一样。”
　　向北海走上前一步，拿起欧阳月的书包。
　　“走吧，我送你回去。”
　　清水镇的夜色很美。平常在这个时间，街道上会有很多散步的人。但现在是冬天，街道的人并不多。路边摊贩的老板们坐在摊位旁地小板凳上，围着一个小火盆聊天。卖烧烤的阿姨搓着手，时不时把手悬在火炭上取暖。卖烤红薯和烤玉米的大叔戴着帽子，裹着围巾，骑着三轮车慢悠悠地驶过一条条街，车上的喇叭不停地喊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或独自一人戴着耳机快速走过，或和朋友一起一边聊着，一边走着。这是清水镇的风景，也是很多小镇所有的风景。这个夜晚带着善意，寒风刮过每个人的面颊，不带一丝偏心。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大家互不干扰。似乎只有在人群中，才能让人得到孤独的安宁。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个烤红薯。”
　　向北海一路小跑到卖烤红薯的三轮车旁边，把欧阳月留在原地。
　　“给我买一个烤玉米。”
　　欧阳月站在家乐福超市的入口旁边，突然想起今天答应了妹妹要给她买糖果。她走进超市，庆幸自己没有忘记，不然不知道妹妹又要怎样失望。摆着糖果的货架离入口不远，应该不会让老海久等。欧阳月想着。
　　结账后，欧阳月把糖果装进口袋里，正准备出去，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看你，又买玩具车，家里不是有很多嘛。”
　　“我要嘛我要嘛！”
　　林玲的后妈牵着林玲的弟弟林瑞的手走在前面，林玲的爸爸提着一袋东西走在后面。林瑞突然挣脱妈妈的手抱着爸爸的大腿撒娇，林玲的爸爸摸了摸他的头，说：“好好好，你喜欢就买。”
　　欧阳月的心好像一下子被刺痛了。她快步离开了超市，觉得喉咙有些哽咽。向北海在门口等着，看到她出来，说：“我还以为你去哪了，原来是去超市了。”
　　欧阳月点点头，拿过向北海手中的烤玉米。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刚刚看到林玲的爸爸了。”
　　“噢，林玲爸爸。他怎么了？”
　　“他带着林玲弟弟在逛超市。”
　　“啊，可以啊，扔下孤苦伶仃的女儿在学校被冻感冒，自己带着儿子在逛超市，真是个好父亲呢。”
　　欧阳月长叹了一口气。她跟向北海想的一样，心里有一点愤怒，又有一点难过。她在意林玲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林玲跟自己的经历相似。林玲的家境，在她外婆去世之前欧阳月是不知道的，那时的欧阳月只知道在那件事之后，林玲突然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他人交流。但是并不意味着林玲过得不好。相反，欧阳月还经常看到林玲跟外婆一起上街买菜，去山上打井水，在街上散步。那时林玲一个人时虽然不太笑，但跟外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着。即使到了冬天，天寒地冻也很少被冻感冒，因为外婆总是会给她准备好暖和的手套围巾还有棉袄。
　　直到林玲的外婆去世了，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欧阳月才知道林玲之所以跟外婆住在一起，不是因为父母都在外打工，而是母亲早逝，父亲借故把她扔给外婆。父亲的住址跟外婆家相隔只有大约一公里，但父亲每个月来看望林玲的次数少之又少。时间长了，林玲父亲的家庭越来越幸福，自然无暇顾及这个女儿。林玲倒是不抱怨什么，但命运就是如此残酷，连她最后的温暖都要夺走。
　　欧阳月知道这些之后，就想要做林玲的依靠。不为什么，只是因为相似。她明白不被爱的痛苦，因此觉得，至少有一个人能倾诉，能依靠，在这寒冷的冬天，也算是一种慰藉。然而事情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顺利。林玲看起来很温和，很好接近，却已经习惯保持警惕，很难相信一个人。
　　“生活总是这么不公平。”
　　“并不是不公平，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难道我们就该被如此对待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人都是自私的，这样一想，他们做的事，其实可以理解。没有人能阻止他们追求幸福的权利，爱是不能强求的。生活对他们不公平，但是对你们更不公平。”
　　“我还是不懂。”
　　“那就不懂。你不用非要找到一个理解他们的理由，反正他们也没想过理解你们。”
　　向北海的话听起来那么理性，就像在欧阳月躁动的心中浇下一盆冷水。她的内心慢慢变得平静，觉得再没理由去抱怨。但同时，也找不到理由去理解她的父亲。
　　“如果一个人不爱你，他就有无数个理由不爱你。所以，不要太在意那些不爱你的人，总会有人爱你。如果找不到，就自己爱自己。生活的确很糟糕，对你和林玲来说可能都是，但是你们要相信你们可以让它变得更好一些。”
　　“你怎么一副长者的姿态，怪怪的。”
　　“我有吗？”
　　向北海一大口啃掉了一大块红薯，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都说了多少遍，不要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很难看的。”
　　“我饿了嘛，在你面前不用注意形象的。”
　　欧阳月家是一栋单独的三层楼小别墅，二楼还亮着灯光，大概是家里人还在看电视。向北海每次只送欧阳月到路口，然后看着欧阳月上楼到三楼阳台上浇花，才离开。
　　很多时候，向北海看着昏黄灯光下的欧阳月，就会联想到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住在高高的城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