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成林 前篇》冷酷的鬼王

6、冬（6）

　　从日落到月升，也不过一个多小时。小操场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他们几个。老海已经累了，坐在凳子上喝水，话都不想说。欧阳月还是很有精神，深情并茂地演绎着剧情。
　　“我说，差不多了吧。我妈不让我太晚回去。”范雪晴扶了扶眼镜，对欧阳月说道。
　　“的确不早了。那大家收拾收拾回去吧。”
　　老海听到这句话，猛地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喊了一声耶，欢喜得不得了。欧阳月白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其他人只是忍笑，各自默默收拾东西。
　　欧阳月却没有动，只是看着手里的剧本，默念台词。
　　“你还不走吗？”
　　欧阳月抬起头，眼前只有林玲一个人。林玲此时坐在凳子上，书包抱在胸前，拉链都没有关，一副并不打算马上就走的样子。
　　“我还不想回家。你不也是吗？”
　　“我住校，不回家。”
　　“噢。”
　　欧阳月收起剧本，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她站了起来，望着月亮，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欧阳月学舞蹈，无论何时，总有一种很优雅的感觉。
　　“我不能原谅你。你说我不知道你修炼得有多不容易，你说我不知道流利地挥舞这把剑有多困难，正如你也不知道，这一个个让我不眠的夜，我是怎么过来的。”
　　这句台词是大魔王被王子打败后，公主拒绝王子的道歉的话。
　　小操场的夜很静，月下的欧阳月，背影正如那位公主一般。剧本里写着，她没有转身，眼泪却已经落下，从面颊划过，从下巴低落，永远浸入泥土之中，不留下一丝痕迹。
　　“你觉得这个公主怎么样？”
　　林玲沉思了一会儿，回想了一下剧情。
　　“挺任性的。”
　　“你觉得她应该原谅王子吗？”
　　“我觉得她没有理由生王子的气。”
　　欧阳月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尴尬。林玲觉得在这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回宿舍看看书。她站了起来，伸展了会儿手臂，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你对严小成怎么想的？”
　　林玲一听到“严小成”三个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回忆涌上心头。她不知道欧阳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想得到什么答案。
　　“我不是想八卦，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样。你差不多也发现了吧，我为什么请你参加这个话剧，请你一起来的事，严小成是事先知道的。”
　　林玲的心跳得很快。一时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情绪也很复杂。有一点愤怒，有一点开心，有一点紧张，有一点害怕。
　　“我没什么想法。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真的挺好吗？”
　　“那我能怎么样呢。”
　　林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生活变得乱七八糟。所谓的挺好，对她来说，不过是还能过得去而已。但是，她还能期待什么呢？生活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学校？家？没有，都没有。她唯一的依靠，随着时间被上帝无情地夺走了。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剩。命运像跟她开了一场玩笑，夺走了她的一切，并静静看着她如何生活。
　　但是，十年之后呢？十年之后，大概会有所改变吧。或许不需要这么久，也许五年就会有变化吗？但是，五年还是太遥不可及……
　　“那件事你不好受吧。”
　　“什么事？”
　　“那件事，别人可能忘了，我没有忘。”
　　林玲的脚步停了下来。
　　“从那之后，你变了好多啊，朋友也疏远了，活动也不参加了。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不爱和别人说话。”
　　“这些跟你也没关系吧。”
　　“有关系啊。”
　　“……”
　　“你为什么不告诉严小成你喜欢他呢？”
　　“我告诉他又怎么样？我的生活会有丝毫变化吗？只能让我处于一个更尴尬的处境而已。”
　　“你这样不难受吗？”
　　“你如果是我，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但是你不是我，你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你不知道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不值一提的事在我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你也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正在经历什么。”
　　林玲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哽咽，泪水也好像要从眼眶里流出来。她不想在这待下去了，黑夜让她觉得心里很空洞，无意义的聊天更让她觉得烦躁。够了，够了。她已经被夺走了一切，又何必再来嘲笑她呢。
　　外婆……你在哪里啊，我好想你……
　　她低着头，穿过人群。大概没有人发现自己哭了吧，她想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黑夜太漫长，即使知道黎明终究会出现，这个黎明太远太远，自己能否等得到那一天呢？

　　“雪晴，今天我不去排练了，你帮我跟欧阳说一声吧。”
　　“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我弟弟今天过生日，我得去一趟。”
　　“行吧。”
　　刚放学的教室乱糟糟一团，欧阳月明明坐在范雪晴前两桌，林玲却像看不见一样。随即她走出教室，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你跟她闹矛盾了吗？”
　　“没有啊。”
　　欧阳月转着手头的笔，没有理会范雪晴。
　　“大家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小操场见。”
　　今天轮到李凌志和严小成值日，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俩都属于比较沉默的性格，教室里安静到不行。
　　“你喜欢林玲吗？”
　　“……不知道。”
　　“你了解她吗？据说你们小时候是邻居是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空气陷入尴尬之中，像一潭湖水突然被石快砸出了涟漪，又很快回到平静。
　　“老海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演员错位了。”
　　离开教室之前，李凌志说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