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成林 前篇》冷酷的鬼王

20、春（13）

　　七年了吗？
　　众人举起饮料杯，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星星六岁了，这样算起来，的确是七年。
　　七年，性格暴躁的酗酒男人变成了沉默寡言滴酒不沾的中年男人，才华横溢的年轻舞蹈老师已为人母，天真无邪的女孩成了叛逆少女。
　　不变的只有刘姨，七年前后的她，不过脸上多了几道皱纹，温柔和善良却从未改变。
　　七年前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星星还没出生。欧阳月深刻地记得，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不再天真。
　　心情复杂地喝完饮料，欧阳月不再说话。三个成年人叙旧，而她这个小孩子是插不上话的。她也不愿意回想过去，至少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她不想回忆。
　　“小月都长这么大了，我们俩也老啦。”
　　刘姨笑呵呵地说，爸爸也笑呵呵的。
　　“是呀，老啦。”
　　欧阳月听着觉得别扭，才四十出头怎么就老了？
　　但爸爸脸上确实有了皱纹，看起来也不再年轻。刘姨也是，她不注重皮肤的保养，看起来也不年轻了。
　　李阿姨是舞蹈老师，平时也很注重保养，再加上本来就年轻，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不再年轻，就是老了吗？
　　欧阳月懒得去想他们说的话，只是专注地吃火锅。星星倒是听得很起劲，但是不知道她究竟听没听懂。
　　没过多久，欧阳月又坐不住了。她起身去厕所，从厕所出来后又给向北海打了个电话，这次直接关机了。她的心里怦怦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他不可能一整天都不理自己。回到饭桌上，大人们还在聊过去的事，欧阳月已经没心思吃饭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夜幕降临，欧阳月的心担忧到了极点。但愿不是发生了她想象中那种事，她希望向北海只是忘带了手机。
　　终于，在全家人都睡了以后，欧阳月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情绪，给楚樱打了电话。
　　“欧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传来楚樱充满困意的声音，欧阳月想要说话，一开口却是哭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哎？怎么哭了呀？怎么了？”
　　“我已经一天联系不上老海了，怎么办啊楚樱，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我以为怎么了呢……欧阳你别着急啊，说不定他只是忘带手机出门了，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说不定他就联系你了。”
　　“不……不会的。老海从来不这样，即使忘带手机了，他也会想办法联系我告诉我的，不可能让我这样担心。你知道他的，他最听我的话了，不可能这样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这沉默加深了欧阳月内心的恐惧。此时的她站在阳台上，看着残月从乌云丛中慢慢显露出来。寒风阵阵，更加寒冷的却是内心。她明知道打电话给楚樱也无济于事，但她心里害怕。心里害怕就想找人说说话，而楚樱正是她最信赖的人。
　　此时的楚樱坐在床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她想叹一口气，却忍住了，不想加剧欧阳月的不安。跟欧阳月这帮朋友认识了这么久，她也了解每个人的性格，也清楚向北海绝不会无缘无故失去联系。事实上欧阳月说第一句话时她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不能说出来。
　　“欧阳，放心吧，我保证，最晚明天老海就会联系你。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情况，没有办法联系到你。说不定是回老家去了，你知道他老家那边有时候信号不好。最近天气预报不是说那边下雨吗？”
　　的确，向北海老家的信号不好，有时候向北海为了给欧阳月打个电话，得跑到山顶。既然下雨，自然是不可能冒雨跑到山顶打电话。但这个消息并没有让欧阳月心安，如果向北海真的去了老家，那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呢？
　　谈话间，有电话打进欧阳月手机。正是向北海，欧阳月赶紧跟楚樱说明情况挂掉了电话，接通了向北海的电话。
　　“欧阳……睡了吗？”
　　向北海的声音有些沙哑，欧阳月清了清喉咙，轻声回了一句：
　　“我还没睡呢。”
　　“我今天……”
　　向北海说了一半叹了口气，欧阳月静静地等着他。
　　“老家网络不好，现在才联系上你。”
　　“嗯。”
　　“奶奶……去世了。很突然……没来得及，跟你说。”
　　向北海说话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是因为网络不好，还是其他原因。两人沉默了一阵，确认向北海已经说完后，欧阳月仰起头，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地问道：
　　“你还好吗？”
　　“我很好……奶奶，九十三了……也算是……寿终正寝。”
　　“嗯。”
　　“我先挂了……这边还忙。”
　　向北海挂了电话，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守夜的大人们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打麻将，弟弟妹妹们已经睡了，而爸爸妈妈还在赶来的路上。
　　这两天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雨，空气中还有着湿润的泥土的腥味。向北海的裤脚还是湿的，沾着泥土。他不能出声，眼泪落在鞋上，与雨水融合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就在离他五米之内的地方，奶奶安安静静地躺着。他知道总有这一天，这几年年年过年时他都想过这件事，但始终没有想好自己要如何面对。他想回到过去，回到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哪怕只有一天，让他最后重温一次那样的美好。
　　向北海蹲在棚子外，像极了一只流浪的小野猫。

　　林玲又一次梦见了严小成，他远远地站着看着自己。这一次，林玲没有向他跑过去，因为她知道，一旦靠近他，他就会消失。还不如远远地看着，这样能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清晨被林瑞吵醒。小孩子总是这样，很有精神，即使不上课也不会睡懒觉。林玲醒了，却装作没醒。她想等爸爸和阿姨都去上班再起床。
　　大概八点的时候爸爸阿姨和林瑞都出门了。林玲如释重负地从床上起来，正想给欧阳月发信息约去学校的时间，却收到了欧阳月的信息：
　　林玲，我今天有点事去不了学校了，明天再和你一起去吧。
　　欧阳月不去了，自己还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