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成林 前篇》冷酷的鬼王

14、春（7）

　　十年前，清水镇还没有通高速公路，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林玲和爸爸妈妈住在家乐福超市附近的一个小区里，小区里有很多跟林玲同龄的小孩子，总是一副十分热闹的景象。在这些小孩子中，林玲最好的玩伴就是隔壁家的小男孩。
　　林玲几乎每天吃完早餐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玩。虽然小男孩看上去不怎么喜欢和林玲在一起玩，总是一个人坐在旁边玩自己的玩具，也不爱说话，但是丝毫不影响林玲的性质。跟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林玲喜欢洋娃娃，玩过家家的游戏。小男孩则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小男孩喜欢积木，喜欢拼图。
　　“林玲，宝儿，喝一杯牛奶吧。”
　　“谢谢阿姨！”
　　林玲接过牛奶，尝了一口，甜甜的。小男孩专注于自己的拼图，似乎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小男孩的妈妈只好把牛奶放在小男孩身边出去了。
　　“你在干嘛呢？”
　　林玲凑过去，小男孩的拼图已经拼好了一半。他手上正拿着一块拼图，似乎在思考该放在哪里。
　　“哎呀，这一块应该拼在这里嘛！”
　　林玲抢过他手中的拼图，却不小心碰翻了地上的牛奶。
　　“呀！”
　　“怎么啦？”
　　小男孩的妈妈闻声而来，小男孩此时呆呆地坐着，牛奶全泼在了拼图上，林玲在一旁拿着空牛奶杯不知所措。
　　“哎呀哎呀，没事没事，阿姨擦擦就好了。”
　　小男孩的妈妈赶紧拿了抹布进来把牛奶擦干净。拼图是纸质的，被牛奶泡坏了。小男孩看起来很不高兴，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闷闷地把坏掉的拼图扔掉，又从玩具箱里拿出一堆积木。
　　“对不起……”
　　林玲坐在小男孩旁边，很愧疚。
　　小男孩没理她，似乎是生气了。
　　林玲的妈妈来接林玲回家吃饭时，没注意到林玲看起来很难过。林玲在椅子上闷坐了半天，不说话，也没动筷子。
　　“怎么了玲玲？”
　　“妈妈我做坏事了。”林玲委屈得快哭了，越想起小男孩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越难过。
　　“做什么坏事啦？玲玲不哭哦，乖乖告诉妈妈。”
　　“我把宝儿的拼图弄坏了！”
　　“哎呀，这可真是做坏事了呢。”妈妈宠溺地摸摸玲玲的头，“下午跟妈妈一起去超市，我们买一个给宝儿道歉好不好？”
　　“好呀！”
　　林玲的脸立刻多云转晴，开开心心地吃饭去了。不过这下子妈妈又有点难过了。昨晚她和丈夫已经商量好了搬家的事，现在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恐怕很不舍得离开吧。
　　“玲玲，我们过几天就要搬家了。”
　　“我们要去哪里呀？”
　　妈妈看到林玲可爱的小脸，又有点不忍心告诉她了。
　　“搬到学校附近。我们玲玲九月就要上学了，这样玲玲就不要起很早去学校了。”
　　“好呀好呀，”林玲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我还能见到宝儿吗？”
　　“当然啦，宝儿也要去上学。”
　　“太好啦，我可以和宝儿一起去上学了！”
　　妈妈没想到林玲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有点意外。不过这总是好的，虽然离开住了多年的小区有点不舍，但为了孩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早看好了房子，所以搬家的事没有拖很久。刚过了三天，全家就收拾好了行李，租了一辆车准备搬走了。临走前妈妈带着林玲拜访了常来往的一些邻居，也包括隔壁。
　　“宝儿，这个给你！”
　　宝儿接过林玲手中的拼图，茫然地看着她。
　　“我今天要搬走了，以后不能天天来找你玩了。不过没关系，九月份我们就能一起上学了！我不找你玩了，你要经常去找别的小朋友，不能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哦。”
　　宝儿随便应了一声，回房间去了。
　　“哎呀这孩子就是这样……”宝儿的妈妈尴尬地笑了笑。
　　林玲上车之前，抬头最后望了一眼曾经住过的家。突然她发现宝儿房间的窗户旁露出了一双小小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油门启动的那一刻她后悔了，她原先以为搬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此时她的内心却十分痛苦。隐隐约约她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到和宝儿每天在一起玩的日子。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歪着头靠着妈妈睡着了。
　　又过了三年。
　　这是林玲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
　　天空中没有下雨，但她的眼睛在下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抱着她，她就睡不着。
　　她才八岁，第一次遇到了死亡。
　　妈妈经常会出现在她梦里，离她很远。她拼命地跑过去，却永远也摸不到。每次醒来的时候，眼角都是湿的。她甚至害怕睡觉，害怕见到妈妈，因为每当梦醒的时候，那种心痛太过剧烈。
　　她突然变成了爸爸的累赘。曾经她是掌上明珠，但此时却变成了累赘。奶奶的眼神很可怕，看她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意味不明的嫌弃。渐渐的爸爸看她也变成了这个眼神，只有一个人没有变，那就是外婆。外婆总是抱着她，给她唱歌，哄她睡觉。
　　那段时间天好黑呀。她总是学着课本上《和时间赛跑》的主人公，在太阳下山时拼命奔跑。后来她明白了，她就算能跑过太阳，也跑不过时间。
　　有一天外婆和爸爸在争吵，她心烦意乱跑了出来。不知怎么的，她就往原来住的地方去了。她一个小女孩大晚上走在大街上，竟然不觉得害怕。她走到小区门口已经很晚了，小区的大铁门已经锁上了。她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她望着小区里星星点点的灯光，感到很凄凉。这里好像不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生活过的地方是很温暖的，但是这里却很冰冷。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
　　“咦？这不是玲玲吗？”
　　林玲抬起头，看到了宝儿的妈妈正惊讶地看着自己。
　　后来发生了什么林玲记得不清楚了，她那时很累。醒来的时候是在外婆的家里，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妈妈去世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如此安心，如此舒适。外婆在做饭，她什么也没说，默默披上了外套出门晒太阳。
　　昨夜这么冷，太阳还不是照常升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