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卧佛寺》明可

5、合寄经济学

　　“怎么说呢。人是一种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动物。”
　　Puff转身面对着Celery，一脸严肃，仿佛在教课。Celery掩面：“你不要让我想起微观经济学那个老师。直接说正事。”
　　Puff瞬间变脸笑嘻嘻：“所以，我们要合寄！快把你的材料准备好啦，然后我们到BBS上去征集同伴，据说一个信封可以塞7份材料，能省不少银子呢！省下银子就可以跑去吃火锅啦，啊哈哈！”
　　Celery苦笑：“Puff你可以去讲一门课。”
　　“什么课？”
　　“合寄经济学。”

　　所谓合寄，从字面上来，就是合起来寄的意思。准备好的材料要寄给对方学校，用平信虽然便宜，但是慢，也可能寄丢了，毕竟隔一个大洋呢。于是，为了提高保险系数，UPS、DHL之类的快递方式便逐渐流行起来。但是，但是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快递好是好，就是寄一份要130块钱，贵得离谱。
　　不知道是哪位有经济头脑的前辈率先发现了，快递所用的那个信封里，实际上可以装下不止一份的材料。合寄就这样应运而生。
　　有些学校需要的材料多信封厚，只能塞下五份，有时候则能够挤进十份，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两个人寄，也比一个人寄划算。有的时候校内找不到志同道合者，就上东邻学校的BBS去张望，总能有收获。
　　“合寄：Rice研院。周二9点半，南门UPS。已有4人。站内。”
　　都是半黑不黑的话。大意是，周二9点半大家在学校南门外的UPS快递处碰头，合寄的目的地是Rice University的研究生院，更直接的联络手段比如手机电话姓名之类不宜在版面上说，咱们通过BBS站内的邮件来联系吧。哦对了，已经有4个人了，剩下的名额不太多，大家赶快哦，先到先得。
　　材料准备得差不多之后，版面上满天满地的都是这样的消息，热火朝天。
　　大牛自然是不一样的。
　　“合寄：化学专业。哈佛，斯坦福，伯克利，UIUC，MIT，哥伦比亚……”排名前十的学校挨个申请，也只申请前十的。
　　Puff看见这个历史档案的时候嚷嚷：“到底有没有人跟他一起合寄啊？”
　　“应该会有吧？”Celery回答。
　　“要是我，我就不跟他一起。和这个牛魔王的材料离这么近，别的人不是一下就被比下去了，白申请啦。”
　　“……那我不跟你合寄了。”
　　“别，我就是说说而已。”Puff连忙试图挽回Celery这个潜在的分担费用的盟友，“晚上请你吃麻辣烫好不好～”

　　玩笑照开，合寄照旧。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在南门碰头，交换ID，握手，寒暄，说久仰之类，聊起双方都知道的人，看看对方如何准备的材料，怎么包装怎么封口，往UPS去，交钱，最后检查一次材料，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工作人员努力地塞进厚纸皮的信封。推举字写得最清楚的最好的人填写地址，抄下可以网上查询包裹去向的tracking number，最后依依不舍地看着寄托了N人份希望的鼓鼓囊囊的勉强封上的信封被扔进待投递那一堆。出去的时候或许感叹UPS的日进斗金，更多的时候半信半疑到底会不会寄丢，紧紧攥着抄有一些字母数字的小条，此后每天两次查询，到了之后才松一口气。
　　最烦的事情倒还不是这些。
　　最烦的事情是应对合寄的同伴。认识的还好说，不认识的人，仅凭着那么一个ID联系，会不会迟到，到底来不来，都没有底，过了约定时刻，等还是不等，则是时间和金钱的权衡。偏生最郁闷，熟人迟到了还可以毫不客气说两句，甚至敲诈一顿午饭，那些陌生人，连说都不那么好说得。没办法。一切都推给第一个发帖的那个，召集人。他倒是可以提前感受一次，或者N次，焦头烂额的组织者的滋味。
　　DMF应该说是召集人的个中翘楚，用Celery的话来说就是“信誉保证”，用Puff的话来说就是“强迫症”。Puff和Celery重叠了的学校都是一起寄的，大都是跟随着DMF的召唤，对DMF可以说是又爱又恨。
　　“好像有新信件！”Puff兴奋地摁M。
　　“咦，我也有。”同样挂在BBS上的Celery应道。
　　“……不会吧？又是DMF？”Puff切切切了好几声，“这离合寄还有个两天呢，提醒的邮件都四五封了。”一面抱怨着还是回信说知道了。
　　Celery笑道：“合寄那天手机千万别关静音，到时候他发提醒短信来你要不及时回，后果可惨烈呢。”
　　“我们神州行短信是要钱的啊，他可是用动感的。555。”Puff接着嚷嚷。
　　“行了行了，搞不好DMF现在一个喷嚏接一个呢。”Celery头也不回地说，“……看，报应来了吧，DMF问咱们要一起吃晚饭不。”
　　“去哪个食堂？”
　　Celery噼里啪啦了一阵：“家园或者艺园吧，他说比较近。”
　　“那就家园好了。”
　　三个人到了家园，时间还早，空座位一大片，没有占座的需要，于是他们就各自买了喜欢吃的东西，端着托盘坐下来。DMF看见了熟人，朝那边打了个招呼，Celery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ES。
　　“要不要坐过去？”
　　DMF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要。”然后解释似地说，“再说他好像也不是一个人。”
　　吃完饭朝外走的时候，ES叫住了DMF：“哎，你后天寄Princeton的合寄人满了没，没有的话加我一个？”
　　DMF掏出手机查了一会，很为难地说：“不巧呢，都已经八个人了，Princeton要的材料多，估计很难再塞下了。”
　　“哦，那算了吧。下次组织合寄的时候早点告诉我。”
　　“没问题。”
　　走出家园，DMF叹了口气。
　　“怎么了？”Celery关切地问。
　　“还不是ES那家伙。”DMF抱怨道，“你们可别跟ES说。”
　　八卦天性被勾起来了，Celery和Puff一致保证决不外传，尽管，其实，DMF也想说出来。于是DMF道明前因后果。
　　他前几天原来说好跟ES一起寄Harvard，约好的时间是下周一，估计到那边的时间离截止日还能有几天。结果周四去寄别家的时候遇见ES和别人去寄Harvard，ES给出的理由说是怕有个延误就不好了，正好看见有另一组时间更早的合寄，于是……当时DMF没有说啥，回来却越想越郁闷。
　　“所以你就抵制ES参与合寄吗？”
　　“……反正挺不爽的。”DMF承认，“八个人虽然不少，但再塞一份应该也不是不行。”
　　Celery拍拍DMF的头表示安慰：“好了好了，ES或许真是觉得来不及呢。”
　　DMF还是觉得委屈：“周一明明也能按时到的。”
　　Puff和Celery对视一眼，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没关系啦，伟大的组织者DMF不是还有我们这两个忠实粉丝吗？”
　　话说到这份上，DMF也只能把后续的怨言吞了下去。

　　过了两天，又收了DMF的N封提醒信件和数个提醒短信后，Puff和Celery终于又要去合寄了。两人在寝室里拿上所有的东西准备下楼，还没走到楼梯口，Celery叫道：“等等，我再查一下拿齐了没有。”
　　“……Ft，你三分钟前出寝室门的时候不是都看过了。”
　　Celery笑笑：“万一又忘了啥，上来再拿不是费时费事嘛。”一面拿出Checklist核对着信封里面的材料。
　　Puff很郁闷但也无法，只能在楼梯口转圈圈。好在Celery效率还可以，确认完毕也没花多少时间。下楼的时候Puff还是忍不住说Celery疑心病重，Celery说第一这个词用得不对第二你小心近朱者赤，Puff嗤之以鼻说我检查过一次就百分之百确认。打着嘴仗骑车到了南门，DMF老远就冲她们招手。Puff说时间不是还早嘛，Celery说人家是见到粉丝的友好亲民。
　　等人到齐过了马路到UPS，快递处的小房间已经人头涌涌。Celery看见Wish独自站在走廊另一端，过去一问说是怕挤，等一等好了。DMF收齐了大家的材料就朝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冲去了，Celery和Puff也就站在走廊上聊天。过了一会DMF从人海中破浪而出，拖着Celery就走，说你字写得清楚好看，过来写地址。Celery身不由己，惨呼Puff救命。Puff挥手说好走不送。
　　跌跌撞撞地挤进了屋，DMF为Celery开辟出了个写东西的角落。Celery就开始写。突然看见Weaver也在旁边勤勤恳恳地抄写查询码，却不见Jolli的芳踪。DMF等她写好了，准备把包裹封口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寄UIUC？再加我一个吧？”Soleil笑道。
　　“……材料拿来。”对于计划外事件，DMF显得有点无奈。
　　“等一下啊，我先封个口。”Soleil环顾四方，顺手抓起一卷透明胶，草草地把自己的材料封上，又朝DMF借了支笔，准备在封口处签名。
　　“……透明胶上是没法写字的吧？”DMF看不下去了。
　　“啊，哦。”Soleil于是龙飞凤舞地斜写了一个巨大的签名，然后把材料往DMF手里一塞。“谢了，一会我找你算钱。”然后转身去寻觅下一个要合寄的团体。
　　此时DMF的心情只有三个字母能形容。
　　不过以习惯成自然的定律，他还是完美精确地完成了组织者接下来的所有工作，比如和所有合寄者结算经济账，把包裹交给UPS工作人员，抄下查询码并且站内信件每人一份等。
　　Celery的工作完成后，跋山涉水地挤出了UPS的办公室，嫉妒地看见Puff正在悠闲和Wish聊天。
　　Wish说我刚才看见你们系那个第二了，ID是什么来着。Celery说Weaver是吧。Wish说哦哦对的，他还跟我合寄过呢，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Celery问Puff说那你看见Jolli没有，Puff说没有。Wish说Jolli是他女朋友吧，上次我和他合寄的时候，他就拿着他和他女朋友的材料来的。
　　“原来还真是一手包办啊。”Puff显出一副十分羡慕的样子，“可怜我只能跟Celery相依为命……”
　　“呿，少胡说八道！”当事人义正词严。
　　正说着，DMF再度出现：“好了，搞定了我们走吧。”忽然看见Wish，“啊，Wish，你在这里干什么？”
　　Celery和Puff都觉得这个问题问得白痴之极，Wish倒不在意，笑微微说来合寄，人太多，在这儿等一会。
　　DMF哦了一声说那我帮你寄吧。Wish犹豫了一下说但是有好些人的材料呢。DMF说没问题交给我吧。Wish想了一会说那好谢谢你啦。于是DMF再度推推搡搡地往里面走去，没多久拿着包裹皮出来叫Celery抄地址，抄完了给Wish过目之后才去寄。
　　“DMF真是个好人呢。”Wish感叹。
　　Puff和Celery都对这个观点持保留意见，但也都保持沉默。
　　终于DMF一头大汗地出来，四个人就一起去食堂吃午饭，Wish坚持要请DMF但DMF坚持不要，最后Wish给DMF买了一杯豆浆完事。
　　上楼的时候Celery和Puff都是一脸沉浸在心事中的模样，最后还是Puff忍不住先开口：“喂，你觉不觉得DMF他——”
　　Celery默契一百分地接口：“对Wish很不一般？”
　　“吼吼吼。”Puff得意地点头。两个女生的八卦波长频率再度达到了完美的一致。

　　合寄的风潮基本要持续两个月。Puff的经济学小算盘也在继续打着，但在寄了十多个学校之后她终于宣布受不了了，剩下的不寄了，并且决定将省出来的部分资金投入秋冬养膘的事业上——也就是学一的酱肘子，学四的砂锅饭，学五的卤牛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