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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紫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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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踏进皇宫,半夏的心内已然平静如水。
太后身边的瑞卿嬷嬷来家中传了旨,自己被封为采女,云祁坤面上略为失望,程氏倒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早有预料似的。不过总归是件喜事,一路上还算风光。
学礼仪的日子一过,便可以回各宫住处。半夏心下便了然,位分低的嫔妃,住处也有些凄凉。自己所住的聆溪阁不仅离皇上的勤政殿极远,院内也是草草收拾,只种了些寻常花草,不过宫内陈设虽简单,但好歹也干净亮敞。值得半夏庆幸的是,许是因聆溪阁太偏僻清冷,宫内并无主位,只住了她一人,倒也清静自在。
瑞卿嬷嬷带上几个太监宫女,请半夏过目,挑几个服侍,半夏一眼望去,忽然“啊”了一声,便快步走过去,轻轻搭上一人的肩。
“是你?”
面前的女子微微低头,恭谨行礼,赫然就是那日迷路时所见的紫衣姑娘。
“奴婢苦草,给小主请安。”
“苦草?”半夏挑眉,“原来你叫苦草。那日没问出你的姓名,实在遗憾。谁为你取的名字,怎么叫了这个?”
“奴婢原是太医院中煎药的宫女,身上总带苦味,主子们便取了这名字。”
“何来苦味……”半夏凑近姑娘的发间,轻轻一嗅,“分明是药香,沁人心脾,叫人畅快得很。‘舒畅无知是紫苏’,你既通医术,又颇有灵气,紫苏草芳而和融,散寒开郁,常解人之不适,紫苏这名字倒极配你。”
“……谢小主赐名。”
紫苏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丝预料外的惊讶,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行礼谢恩。
瑞卿嬷嬷见状,笑道:“这紫苏丫头入宫也有一年多了,倒懂事得很。云采女既喜欢,不如就留了她做管事丫头,多多提点着,也算是她天大的福分。”
半夏笑笑,点头应允,将紫苏和香草并提为大丫鬟近身伺候,别的宫女太监只略略看了一眼,便赏了东西打发下去做事了。打点了奴才们,半夏便回身至瑞卿嬷嬷身旁,心知这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笑盈盈地从手上褪下一枚翠玉如意云纹镯,恭恭敬敬地塞进瑞卿嬷嬷手里,“劳嬷嬷陪了我这大半日,云氏心内甚是感激,还请嬷嬷回去代问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说罢便向外吩咐:“来人,恭送嬷嬷回宫。”
瑞卿嬷嬷也不推辞,微笑着收下镯子,躬身谢了恩,便退下了。
一时殿内只剩半夏及香草紫苏三人,香草伤才刚好,在旁大半日,额头已有些汗珠,半夏转头看到香草,笑叹着将香草按在凳上,香草正发怔,只见半夏已将倒了茶推到自己面前来。
“可是乏了?这半日都不见你说话,怪寂寞的。你伤才刚好,别又累坏了。”
紫苏见状,微微挑眉,沉默不语。
香草一惊,急忙摇头道:“小姐可折煞我了,宫中不比家里,一个奴婢反倒让小姐伺候,叫别人见了,不定传出什么闲话呢,万一给小姐惹事,叫我可怎么好呢!”
香草说罢,余光扫到紫苏,心内一凛,生怕她误会,想收回前言又晚了,一着急不由得涨红了脸。
半夏淡淡一笑,“喝杯茶而已,这么害怕做什么。”说罢又转头看向紫苏,“叫姑娘见怪了,这是我自家里带来的侍女香草,不留神就宠得多了些。”
紫苏面色如常,低头轻声道:“小主宽待下人,是我们的福气。”
顿了顿,紫苏又浅笑道:“若是叫外面的人看了去,怕是羡慕得很呢。不过奴婢身份低贱,还配不上‘姑娘‘的尊称,日后小主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半夏看了她一会儿,轻笑道:“好,我明白。”
正说着,便听外面来人通报。
“禀主子,外面晴美人来看望。”
半夏微微皱眉,想不起这晴美人是谁,也猜不到凭自己的位分又有谁会专程来看望,不过总不好叫人外面等着,“快请。”
不一会儿,便见丫鬟搀着一人进来,一袭芙蓉色彩蝶纹锦罗裙,发髻虽不招摇却也用尽心思,面颊红润娇俏,十分可人。
半夏微微一惊,“沈泠?”
沈泠挑眉不语。
半夏脑中一闪,忙屈膝道:“给晴美人请安。不知姐姐得封美人,一直未向姐姐贺喜,还请姐姐恕罪。”
沈泠这才笑着扶起半夏,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你我二人无需如此多礼,快起来吧。”
说罢,沈泠四处看了看,摇头道:“不过妹妹这儿真是冷清,院内殿里竟也没好好安置,不过也难怪手下人不好生伺候收拾,可怜妹妹如此美貌,却只封了个采女,实在可惜。妹妹若是闲了,只管到我的沁芳苑中一坐,今儿刚搬进来,玉婕妤便赐了些摆设,正好和妹妹一同赏玩。”
半夏见状顿时明白几分,心内不禁冷笑,沈泠此次来,不过就是听闻自己封了采女,位分越过自己去,专程过来给自己添堵的。
沈泠早已不是初次入宫时交谈的谦卑模样,那日自己染了花癣的事八成也是沈泠所为,如此想来,这竟实在是个不可扯上关系的人。
不过明面上自然不好和她置气,毕竟人家的位分越过自己,若较起真来,怕也只能吃亏,眼下只有装着不知道花癣的事,顺着她的意思走,面子上总要和气。
想到这里,半夏便笑着恭维道:“谢姐姐疼惜,妹妹何德何能,得蒙姐姐照顾,姐姐好性子热心肠,怪道娘娘们都喜爱姐姐,特地给姐姐送了不少好东西。”
听半夏恭维,沈泠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得意之色,“不过是些玩意儿罢了,哪算得上什么好东西。玉婕妤是我的堂姐,这才赏了些东西做见面礼罢了,妹妹喜欢,挑了拿去便是。”
半夏听闻,心下不禁有些惊讶,嘴上仍道:“原来姐姐与玉婕妤竟还有这层关系,这下倒好,姐妹二人共侍皇上,一同为皇室开枝散叶,延绵血脉,实在是段佳话呢。”
沈泠听了很是受用,笑着解释道:“倒没亲厚到如此地步。玉婕妤原是我姨丈的长女,皇上登基前她便在府里做侧福晋,现皇上膝下的沁凝公主便为玉婕妤所出。皇上登基后娘娘的荣宠仍是不减呢,添位小皇子也是迟早的事。”
说罢,沈泠高傲地抬抬下巴,仿佛玉婕妤的荣宠就是她的荣宠一样,又再次打量了半夏宫中的清冷陈设,才含着一丝得意安心的笑意道:“妹妹既要布置宫里,我便不多留了,缺什么也可以到我宫中领些,日后日子还长,皇上的宠幸总会来的,妹妹也别太过介怀。”
半夏听得出她话里的傲气与轻蔑,便也不理会,只规矩地行了礼,叫香草送晴美人出宫。
眼见沈泠走了,半夏才缓缓坐下,思忖着沈泠的话,想她虽家世略显低微,却生得一副好模样,若再用些心思,不难让皇帝喜欢。那日自己因癣没能得封高位,却也安下了沈泠的心,倒也好,皇帝见了自己那副样子,想是不太可能再翻牌子,至少一时半会儿可以避些锋芒,让沈泠少在自己身上下工夫,免去些是非。
紫苏见她出神,只淡淡望了望沈泠离去的方向,复又低下头静默。
一时香草回来,皱着眉倒杯热茶送至半夏唇边,“刚才那位可是小姐选秀时遇着的?说话倒不客气,我看着小姐的品貌并不比她差,左不过一个美人而已,竟这样受她轻视。”
半夏做个噤声的手势,“这儿不比外面,隔墙有耳,话不可随便说。”
香草忙低头警觉地朝外望了一眼,自知失言,点头道:“是奴婢多嘴了,只是奴婢心疼小姐,怕小姐受委屈。”
半夏笑笑,安慰似的抚了抚香草的手,不再说什么,倒是紫苏在一旁垂首静道:“香草姑娘对小主一片忠心,实在令人感动,只是如今小主进了宫,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断不可将家中的称呼也带了来,恐生枝节。”
香草听了,忙对紫苏笑道:“紫苏姐姐提醒得是,我竟忘了这个规矩,还好姐姐在宫中服侍得久,日后香草若有不周,还请姐姐多多提点。”
“香草姑娘言重了,小主既独选了姑娘来宫里侍候,自是姑娘侍奉周到体贴,深得小主喜欢的,我还要请姑娘多指教呢。”
紫苏微微低头,一席话说得倒也诚恳。香草脸红,只看向半夏,默不作声。
半夏小口饮着茶,目光落在茶水面上,余光却淡淡瞟着紫苏,她有心抬举,却实在不知紫苏背景,不敢妄加揣测,果断用她做事。但紫苏的性情倒是极讨半夏喜欢的,温言细语,安静淡然,整个人如树梢的初雪,清新而略带疏离。
“你从前一直在太医院做事,没服侍过别的主子么?”半夏轻轻放下茶杯,手上不经意地抚摸着杯盖上的花纹,声音也颇为随意。
“是。奴婢不才,不像别的姐姐们讨喜,但得蒙主子们不弃,留奴婢在药房做些细枝末节的工夫。”紫苏垂首,面上虽淡淡的,语气却颇为恭顺,“如今得了莫大的福气被小主看中,紫苏必将尽心尽力,一心一意服侍小主。”
半夏见她恭谨,又像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意,不由得心下喜欢,倒宁愿相信紫苏背景清白了。
“你能这么想便好了。花癣一事,我还要谢你呢。”半夏笑意盈盈地转向桌边,从妆奁里挑了一枝白玉点翠梅花簪,回身轻轻地插进紫苏的发髻里。
紫苏屈膝福礼,“谢小主赏赐。原是小主福泽深厚,且小主花容月貌,必能得皇上垂青,前途无可限量。”
“那就借你吉言,你在宫内待得久,往后诸事还要你多多留意。”半夏扶起她来,柔声道。
“这是自然,奴婢谨遵小主吩咐。”紫苏看着半夏,眼里不由得多了一丝柔柔的暖意,“小主不必如此厚待奴婢,奴婢能为小主做事,是奴婢的福分,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半夏看紫苏神态坦然,言语真诚,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执过香草的手来,“香草虽是好性子,到底太过怯弱了些,以后还要你提点。”
香草听罢,忙笑着应道:“还请紫苏姐姐多指教。”
紫苏少不得笑答:“香草姑娘温柔纯良,想是小主的左膀右臂了,必然是机灵的,何需奴婢指手画脚。小主如此看重奴婢,奴婢受宠若惊。”
言罢,望了望半夏带来的衣饰箱子,便走过去开始整理,“小主也该准备准备,今晚照规矩是要给皇后娘娘及众妃嫔娘娘们请安的,莫要耽误了才是。”
香草也赶紧动手忙活了起来,“紫苏姐姐提醒得是,奴婢这就去帮小主挑挑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