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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癣 ...

  •   自己还从未出口过如此恶言诳语,也许真的是因为怒极,亏得云如雪虽脾气娇蛮任性惹人嫌恶,但智慧见识终究不足,话中数句皆为自己编造妄言,竟都未被识破,反而真着了自己的道。
      ……谁预料得到什么风水轮流转,命途怎堪凡人揣测,终究要走一步看一步,每步皆为下步的铺垫,前景迷茫,足下深渊,稍有不慎便坠入其中,若不是上天垂怜,自己又怎会得此机会为香草出气?
      一连几天,云如雪都昏迷不醒,大夫来看,皆摇头说体质本就虚弱,又为邪火所烧,高烧不退,盛怒灼元,大伤身体,只能静心等待,且那日直到晚饭时分才被人发现昏迷,误了时机,至于何时醒转,竟也无法轻言断定。
      程氏自然心痛不已,亦疑心半夏作梗,然半夏已是名副其实的二小姐,不出半月便要入宫选秀,身系云家命运,况且眼下还有云祁坤护着,便是自己也要敬她三分,心里有怒,也不敢大肆宣之,只得暂且压下,盼着云如雪尽快复原。

      这边香草身体调养了段时间竟已大好,也能下床走动了,半夏却仍不叫她做活,屋内没有其余丫鬟,一应事宜都由半夏亲手料理,与往日无异,香草整日在床上看着半夏照料自己,深觉不妥,却也拗不过半夏一番情谊,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便拿了针线为半夏绣鞋面,绣来绣去与半夏的针线一比,竟败下阵来,心内不由得笑叹起来。
      时日一过,竟已到了大选的日子。

      此次新帝登基不过一年,选秀的各家小姐人数甚多,美人如云,半夏等一直在殿外候到正午,日头正毒,美人们都皱眉抱怨,颇为不耐烦地摇起了扇子。
      半夏也感到额间冒起细汗,轻轻用帕子擦了擦,晒得有些头晕,只好四处走动起来,保持神志清醒。
      半夏轻轻嗅着一枝海棠,没注意到旁边一位摇着团扇的女子正朝这边看过来。
      “这位姐姐是哪家的小姐?生得这般标致。”
      半夏抬头,见眼前的女子柳眉杏眼,桃颊丹唇,面如春花,一双眼睛从眼底里溢着甜美,顾盼之间只怕流出蜜来,乍一看竟收不回目光,可爱得紧。
      半夏静静打量她一番,浅笑道:“姐姐抬举。我原是京城云府的次女。”
      女子一惊,“啊”了一声,笑道:“恕我眼拙,姐姐如此气质,天人之姿,竟是云大将军家的小姐。早听说云府云如雪小姐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姐姐过奖了。”半夏仍柔柔笑道,“方才说的那位正是半夏的长姐,半夏长居家中,少有见客,自不如家姐声名远扬。”
      “啊……”女子恍然,“我竟不知云府还有位小姐,还请姐姐莫要怪罪。不过今日见姐姐如此美貌,偏生家世又那样显赫,定是要一跃封妃了。”
      “姐姐说哪里话,今日美女如云,看姐姐花容月貌,般般入画,定也是豪门之后。”
      “并非什么豪门,妹妹沈泠,家父为五品通政司参议。”沈泠脸上些许落寞,“和姐姐比起来不知差了多少。”
      半夏看她低头叹息,心内不禁生起几分怜惜,正犹豫如何答言,只见沈泠早已笑着抬头,说起别的事来,不觉放了几分心。
      正聊着,只见沈泠噗嗤一笑,半夏正疑惑,就见沈泠指着自己的发髻道:“云姐姐方才可是用帕子擦汗了?不知怎的碰上了那发髻,簪子都碰歪了。”
      半夏正回想自己的动作是否太大时,沈泠已靠到身前,替自己戴正了簪子,怕袖子扫了灰来,还细心地用帕子给自己挡了脸。
      “……多谢沈姐姐。”
      “客气什么,好在是在这里,别一会儿进殿去倒在皇上太后面前丢了人呢。”沈泠掩唇笑道。
      正说着,便见太监来请,原是要进殿了。

      半夏侍立一旁,略感局促,不由得悄悄打量四周,正对面坐着的便是皇帝、太后及皇后三人,距离较远,又是低着头,无法看清面容,周围众人皆闭口不言,殿内一片肃然,只听皇后问话之声。
      正想细细听时,半夏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瘙痒,本不想有大动作,谁知这瘙痒竟不比平时,来得突然,痒起来竟十分难忍,半夏一时心焦,只好用帕子去擦,却越擦越痒,面颊一阵发烫,好不容易待瘙痒缓解了些,半夏余光一瞅,心顿时凉了半截,左脸不知为何竟肿了起来,一阵麻木,竟非同小可。
      半夏脑子“嗡”地一声,只得低着头,却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
      心内正乱,却听殿前已报出了自己父亲的官职。
      半夏重重一叹,沉下心来,只得走上前去行了一礼,低下头去。
      “云将军府的小姐,倒是声名在外。本宫记得是叫……如雪吧。”皇后笑道。
      “谢皇后娘娘夸奖。臣女云半夏,云如雪乃是家姐。”
      “哦?”皇后点点头,“半夏?倒没听过这名字。取自何处?”
      “江皋岁暮相逢地,黄叶霜前半夏枝。”
      言罢,便听殿上几声清朗的男子笑声,半夏知是皇上,不敢多言,只听殿上人又道:“好一株半夏草,抬起头来看看。”
      半夏心下一紧,深知躲不过这一眼,只好缓缓抬起头。虽不敢细看,但也明显觉察得到殿上人的惊异犹疑。
      左脸余肿未消,实在难以入目,就这样被撂了牌子也未可知。
      良久,只听殿上人缓缓道:“既是云大将军家的小姐,便留牌吧。”
      听似镇定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勉强,半夏心内苦笑,但既能留了牌子,便是天大的福泽,自己便不用再重复从前那一日日无光的生活。
      半夏低头,谢恩退下,一瞬间瞟到侧立在旁的沈泠,忽然心里一动。

      至殿外,半夏怕这幅样子被人发觉,以帕掩面,放慢脚步,一路走在最后,脑中不断回想今日所历之事,却毫无头绪。且并不知脸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若治不好,今后可就相当麻烦了。
      这么想着,便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周围竟一时无人,半夏怔怔放下帕子,四处张望,叹口气,不禁捶了捶脑袋——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连连出错,这可不像自己的风格。
      正观望回去的路,便听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出宫的路在东边,小姐怕是走错了。”
      半夏回头,见一紫衣姑娘亭亭立在那里,身段纤细清瘦,眼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寒潭般地的冷寂沉静,如一朵冷蔷薇。竟看不出是什么人,若说是个丫鬟,未免太有灵气了些。
      紫衣姑娘看到半夏的脸,显得有些惊讶,半夏见她挑眉,怕自己的脸吓着姑娘,忙打算用帕子掩住,紫衣姑娘见她抬手,摇头拦住,“失礼了。小姐的脸可是染上了什么东西?手帕并不透气,捂久了倒不好。”
      半夏一怔,惊讶地看她一眼,不敢再用手帕掩,又羞于让姑娘瞧见脸,只得低着头准备转身离开。
      “小姐请留步,并不是什么恶疾,只是普通的花癣。”紫衣姑娘淡淡道,“待小姐家去,采井水浸少许盐静敷两个时辰便会起效,若家中栽种有白菊,将花瓣采下磨碎一并外敷更佳。”
      半夏迟疑,“姑娘懂医术?”
      “小姐谬赞,只略通医道。”
      “为何告诉我这些?”半夏看着她的脸。
      “看小姐定是将入宫的新主子,日后若有福得见小姐,还想沾小姐福泽。”
      “你看我今日这张脸,像是能进宫做主子的吗?”
      半夏皱眉,笑意不及眼底。
      紫衣姑娘低头行礼,笑意更为浅淡,并未回答半夏的问题,只说了句“望小姐早日安好”,便转身离去。
      半夏望着姑娘的背影,沉默半晌,便掩面朝先前姑娘指的方向走去。

      香草一整天坐如针毡,只怕半夏出什么事,好不容易盼到半夏回来,脸上喜色还未露半分,又见了半夏的脸,吓了一跳,又是心急又是心疼,又不敢声张,只得借半夏中暑之名,悄悄为半夏传了大夫来,半夏听大夫所言,竟与紫衣姑娘所说无异,确是花癣,心内不禁又对那姑娘生起几分兴趣。
      待到晚上,红肿已消了大半,这才见丫鬟传了晚饭进来,半夏朝外望去,自己回府到现在,云祁坤只遣了一个丫头来,得知留了牌子,便也不再理睬,至于程氏,则一直守在云如雪处,不过想必也已知道了消息。
      晚饭沐浴事毕,香草收拾了床铺,便笑着催半夏就寝。
      “小姐累了一天了,快些睡吧,这几日养足了精神,等过几日圣旨下来了,风风光光地入宫去。”
      半夏正捧着镜子端详左脸有没有消肿,听闻笑道:“我今日这副模样,还好凭着家世,能留了牌子已是最大的幸运,断然不会是什么好位分。将来免不了孤寂一人,不知在宫里哪个角落扫蜘蛛网呢。”
      香草佯装不快,上前夺过半夏手里的镜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家小姐一貌倾城,花容雪肤,皇上怎么舍得下?瞧着脸,已经大好了。”
      半夏笑意盈盈,轻轻执起香草的双手,“你可愿离了这里,跟我进宫?”
      “小姐原没有带香草离开的打算么?”香草故意皱眉。
      “既这样……还是再容我想想吧。”
      “啊?……哼,那小姐便想吧。”
      “嗯……那就带凤儿好了,这些年跟在夫人身边也算有些见识——”
      “小姐!!!”
      “……”
      月色清丽,微风习习,吹过柳梢的一缕细风,或许恰从宫墙耸立之处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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