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后本纪》Yorin茶晓

2、变故

　　老爷和夫人对半夏向来不顾及，晚间忽然传唤，还是让半夏有些隐隐的担忧。
　　看着程氏身边从前正眼都不瞧自己的凤儿，如今竟按对小姐的礼仪向自己请安，不禁让半夏有些惊疑。
　　沉默了一会儿，半夏点头道：“明白了，这就去。”
　　凤儿这才起身，为半夏披上狐裘，小步在半夏稍前些的地方带路。

　　到了正厅，半夏缓缓躬身请安，听到云祁坤淡淡说不必了，这才抬头打量。
　　正厅只有云祁坤和程氏两人，云祁坤神情淡然平静，程氏的表情就严肃得多，眼里分明有几分不甘。
　　“半夏，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云祁坤示意半夏坐在旁边，“近来身体可好？”
　　半夏入座，听了云祁坤所言，立刻明白了八分，低头沉稳地答道：“老爷费心，半夏承蒙夫人小姐照顾，近况甚佳。”
　　云祁坤神色多了几分舒心，“听闻以前教书的先生说，你颇有才华，琴棋书画，得心应手，女红妆饰，不输人下。”
　　半夏仍垂首道：“先生谬赞，实尚可而已。”
　　云祁坤笑道：“先生都这么说，想必你定有强项。”
　　半夏已断定云祁坤此次必有求于她，心下多了几分镇定，不由得浅笑道：“强项倒谈不上，要论得心应手，还是服侍伺候更熟练些。”
　　话音刚落，云祁坤的脸色已沉了下来，程氏皱眉喝道：“没规矩！老爷问你话，谁叫你混说？”
　　半夏复低下头，“半夏糊涂，只照实答而已，还请老爷夫人原谅。”
　　云祁坤的神色逐渐平静，低头思索半晌，道：“今后不要称老爷夫人了，你身为二小姐，该随着如雪一起称呼。”
　　半夏心下诧异，只低头称是。
　　“另外，服侍如雪的活你也不用做了，从今起就搬去收拾好的南苑住，再选两个丫鬟使，吃穿用度皆和如雪一般。”
　　“谢父亲。”
　　半夏已经意识到，或许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但云祁坤不说，她就不该问。
　　“你知道为父为何要这样安排吗？”
　　正琢磨着，云祁坤便拈须道：“皇上天恩，此次选秀我们云府也在此列，你是云府的二小姐，自然有这个使命奉命选秀，为云府争得荣宠。”
　　半夏猛地抬头，直直地望向云祁坤。
　　云祁坤面不改色道：“为父心下明白，你姿色和如雪不差分毫，又颇具才情，只要稍加用心，必能夺得圣宠，这几年为父确实亏待了你，但你只要愿做这个二小姐，为云家争光，为父就愿把往日亏欠你的都偿还给你。”
　　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半夏心下反而松了一口气，条件明晰的选择，是最容易做的。
　　“你既入宫，和云家就是斩不断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只希望你用心经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半夏明白。”

　　之后的话，半夏都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琐碎的叮嘱，然而究竟能不能带来圣宠，甚至能不能入宫，她二小姐的位子都算是坐实了。
　　然而半夏也明白，转机必定伴着相应的风险，这个转变，对自己来说不知是否当属幸运。
　　接下来的几天，半夏确确实实地享受着自己原本该有的生活。华美的南苑，华贵的服饰，精致的钗环，成群的丫鬟，一转眼就是几天，几天来半夏徒然思索，却实在无法从变故中看清走向，未来并未因此次转机而变得明晰，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自己心下也没了底。
　　自从云祁坤吩咐半夏不用侍候云如雪后，半夏就再未踏进过云如雪的房中半步，倒也甚是清静，这日散步路过，听得旁边丫鬟们小声议论，刚听几句，便沉不住气向云如雪院中去。
　　刚踏进院子，就见不远处的树上吊着一个丫鬟，几个小厮手执鞭子，抡足了力气往那丫鬟身上抽打，丫鬟似乎已经挨了很久的打，只依稀听得几声哀鸣，几乎咽了气。
　　半夏急忙喝止，疾步走近，刚看清那丫鬟的容貌，便觉两腿发软，气得几乎晕眩。
　　“放她下来！”
　　小厮面面相觑，为难道：“大小姐吩咐……”
　　“没听见是怎的？”半夏直直瞪向小厮，“还是也想试试这鞭子的滋味？”
　　小厮立刻噤声，忙解开绳子将香草放了下来，香草已奄奄一息，直倒在半夏怀中，“二小姐……”
　　半夏看着香草嘴角未干的血迹，身上的衣裳已被抽的破烂，血从鞭子抽打的伤口处一道道渗出来，汗水浸透的发丝粘在脸上，一张小脸惨白，已无人色，不禁心里一阵抽痛，“把她扶回南苑。”
　　“使不得啊二小姐！里面大小姐说……”
　　半夏不等他说完，便冷冷吩咐别的小厮道：“拿鞭子来，我亲自教他听话。”
　　“二小姐饶命！这就扶香草姑娘回南苑！”

　　香草睁开眼时，半夏正用帕子替她擦汗。
　　“小姐……”一句小姐还未喊出，香草的眼泪就已经滚了下来。
　　半夏轻轻擦去香草的泪痕，“伤口都处理好了，好在都是皮外伤，未伤及筋骨，否则倒麻烦。你就在这儿安心养伤，万事有我。”
　　香草红着眼眶点点头，握紧了半夏的手。
　　半夏看着香草苍白的脸，一阵怜惜，不禁问道：“她这次又是为何事为难你？”
　　香草轻轻一笑，在衣服里寻了半晌，小心地摸出一块半月形玉佩。
　　半夏怔了怔，手指触到玉佩，有淡淡的温热。
　　“……你好生休息，我去去就来。”

　　半夏进房时，云如雪正靠在床上试她的攒丝金花步摇，一个丫鬟跪在床边低头为她举着镜子。云如雪虽一直在病中，气色并不十分好，姿色却仍旧动人，脸色苍白，却平添了几分西子之美。
　　云如雪瞟到半夏，并不十分惊讶，但见半夏径直走至桌边，坐在椅子上唤人倒茶时，神情犹如生吞下了一只桃子。
　　还未等云如雪开口，马上有丫鬟为半夏请安并奉上茶来。云如雪惊得说不出话，转而大怒，将金步摇狠狠朝半夏掷去，“大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端这种架子？真以为你是二小姐了？”
　　半夏不紧不慢地浅尝了口茶，放下茶碗，“还是雪姐姐这里的茶最好。”
　　“姐姐？”云如雪气笑起来，“你还真忘了自己什么身份？怕不是祈福跪傻了？”
　　“姐姐说哪里话？”半夏眨眼，“姐姐久病未愈，我在南苑这些日子，心内自然每日为姐姐祈祷，却也不至于疯魔。”
　　云如雪一愣，“南苑？娘不是你说在后厅给我祈福么？”
　　“姐姐说什么呢？”半夏笑吟吟道，“老爷夫人让我住哪里，我自然就住哪里。”
　　“胡说！父亲怎么会让你住南苑？！”
　　“因为我是云家二小姐。”半夏悠悠然摩挲着茶碗，挥了挥手让丫鬟们退下去，“下月初要遵圣旨代云家入宫，日后姐姐也好沾光不是？”
　　“你……你怎么敢？！”云如雪惊疑不定，却也不得不确认，近日来自己的确听到些风言风语，今日又见半夏妆饰与以往大有不同，心中不由得扎了根刺，“我怎么从未听爹娘提过？而且入宫这种事，本就该是我云家嫡长女的事，轮得到你这个杂种么？！”
　　半夏叹口气，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踱步至床边，目光淡淡扫过云如雪，心内深知云如雪最忌讳的东西，又想起那日受重伤的香草，不由得站定脚步，重新盯住云如雪的脸，缓缓开口。
　　“你还是这个样子……罢了，都说本性难移，我对你倒也不抱什么希望。”
　　顿了顿，半夏颇带玩味地靠近审视着云如雪惊恐气恼的脸，唇边勾起云如雪最恨的嘲讽之色，“你凭什么入宫呢？都说你天人之姿，可病了这么些年，再美的花也禁不住这么苦熬，你心里难道还觉察不到？”
　　说罢一把拿起床上的镜子，直举至云如雪眼前，“看看，憔悴得我都心疼了，难为我侍奉你打扮这么多年，怎么一点也不中用，这个身子就算撑到了皇上殿前又能如何，虽说美人带三分病弱更为可人，但姐姐这病怕是七分也难讲，不过就是面黄肌瘦的可怜相。”
　　云如雪怔怔地瞅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来不及自艾自怜，镜子却又让半夏猛地抽走。
　　“再说这读书识字倒也确实学了几年，可没怎么动笔就又一病不起，下不了床，极好的紫玉箫香木琴摆在那儿，却偏生又动不了，只让妹妹占了便宜，看不过眼了，折了箫砸了琴，白白气一场，又落得什么了？不想让父亲看到我作的画，便撕了画摔了砚，不想我与邻家兄妹下棋玩乐，便戳伤我的手关我进柴房，怕我做了你做不了的，便干脆求夫人做主将我贬作丫鬟日日服侍你，想不到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这一次，是不是？”
　　不等云如雪开口，半夏又幽幽道：“我知道姐姐最怕什么……”
　　半夏凑近云如雪的脸。
　　“……你最怕的人是我。”
　　“你怕我取代你。”半夏轻轻歪头，“是不是？可你若是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困在你身边陪你病死榻前，可就错了主意！怎么办呢，天道好轮回，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不过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姐姐没法阻止，便放宽了心，好好养病，我不在姐姐眼前，也不惹姐姐心烦不是？便是我收得荣宠，享尽荣华，姐姐也见不着免了嫉恨不是？所以倒是件好事了，只可惜了姐姐白白生得如花似玉一张脸，只能被病拖着整日与床为伴，便是大小姐，也只怕夫家难寻吧。”
　　半夏说罢，甩甩袖子扬长而去，“今日妹妹来就是跟姐姐闲话些家常，陪姐姐解解闷，整日瘫在病榻上，难怪白长着一双眼睛却看不到天地已变，以为你的大小姐位子还做得平安舒服。”
　　话未说完，一直瞪着双眼几乎气绝的云如雪终于嘶哑着喊出声来，“……你……你这……”
　　话未说完，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咳嗽不止，喘着气晕厥过去。
　　半夏定定地看着气昏的云如雪，沉默良久，忽然屈膝行礼，轻声道：“姐姐好生休息，妹妹改日来探望。”
　　说罢，便退出了房门。
　　出了房门，远处扫地的丫鬟来请安。
　　“给二小姐请安。里面大小姐可有传唤？”
　　“大小姐正在休息，晚饭时传饭进去便可。”

作者有话说

　　下……下一章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