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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熟人 ...

  •   “怎么了?”小泠问。
      “我前几年在警局待过两年,”我说,“见过这几位——”
      不过,这几个都是特批要案重案组的,来这儿……
      真是到处都是事儿。
      “哎——有吃的没?”我问。
      “有燕麦,大会议室桌的桌肚里,”她拨开三三两两混乱的人群,走到会议桌的一个位置旁,“我上次藏的。”
      我以己度人地思考了一会儿,多冲了几袋,一一放在小泠以及她一干同事手边。
      会议室中一片嘈杂,低微的啜泣声和含着恐惧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我和小泠缩在角落里,一人抱着杯热燕麦暖手。
      她似乎对我那几年在警局的工作挺感兴趣。
      她的意思是她不在我身边那几年有没有招什么烂桃花。
      姑娘,只要你好好地仔细地看我那么几眼,就会发现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掩盖不了我毫无亮点的脸。
      “你以为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多帅哥?”我喝了一口,被烫得舌尖疼,“嘶嘶嘶——”
      “放心,你姐还没绝色到你这种见一个勾一个的程度。”
      “哦。”小泠不咸不淡,眼皮也不掀,“那可不一定。”
      刚才想听我说经历的是谁啊?姑娘。

      我有时候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好在不说话也不尴尬。就是我有时候嘴痒,忍不住没话找话。
      “其实挺无聊的,我管的档案,每天在那坐够几个小时,偶尔会有个人想起来调个档案啥的,”我想了想,“有一个狙击手出身的刑侦,挺好玩的,叫……成宇飞?”
      “男的?”
      “人家有女朋友,”我看看她,“我跟他就是在某个话题上比较有共同语言。”

      一阵骚动。
      “看吧,进来了。”

      关于生死这个问题,小时候真的是天天在想。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各位家里有大人的都知道,一分钱能掰成三瓣花就都不错了,更何况还是那种公立的集体组织。
      小时候还是太肤浅,吃不饱穿不暖整天装个文艺少女的样儿,掉片花伤春,落叶了悲秋,没事儿了脑补各种生生死死的大戏。
      那时候觉得“死”挺可怕的(虽然现在也是),什么都没了,喜欢的人啊喜欢的小说啊再也看不到了——大概会有个虚名,可那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没意思。
      然后整天想东想西,坐在窗边想从这儿跳下去会怎样,恶寒一阵在想如果早上老班发现我迟到去寝室揪我,而我已经以各种千奇百怪各种奇葩的原因那啥了他什么表情……
      十分恶趣味——大概是真无聊,怎么血腥怎么恶寒怎么来。
      后来渐渐忙了,也就没什么空去妄想这个那个的了。
      活着就活着呗,到点该走就走,舍不得——自然是舍不得的,谁能心甘情愿?那也没办法啊。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血淋淋的死亡了,可是看见看见那具没凉透尸体时候,还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这人大概三十四五岁,有点胖,皱纹被肉坠下来。脸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青灰色,带着死人的那种诡异僵硬感,了无生气,颈子上一道血淋淋的勒痕,七八道指甲印触目惊心。
      我那时站在临近走廊的门口,一看见法医把他从厕所里搬出来的样子,立刻就打了个哆嗦。
      现在坐在这跟小泠聊天,一不小心还是容易想起那个样子。
      特别容易让人想起不好的东西。

      燕麦的热气还没散完,就听见敲门声。
      毫无节奏感,拖泥带水不轻不重的几下,还没等屋里一干人应声,门就开了。
      为首的那个又高又瘦,看起来又精明又二百五的,是我当年在警局混的时候,大案要案组的组长,姓肖,叫肖弈锋。此人人如其名,瘦得跟衣架子似的,长脸,线条是那种恨不得割破手的锋利。
      这人三天两头发神经拉全组训练,我在他们楼上都能听见哀嚎。敬业之极堪称全局典范,老爱带一副黑框眼镜冒充技术宅。不过他身手不错,有一个人干翻十几个街头流氓小混混的丰功伟绩,我们当初是因为他组里那个二货一样的狙击手成宇飞认识的,肖队年龄大概卡在三十左右,挺年轻的。
      此刻他一副刚刚忍住打哈欠的表情,拿着工作证亮了一下。
      身后那几个我不认识的刑警训练有素地把人群分开,我和小泠自觉地站在一边。
      “继续说。”小泠一口饮尽杯底的燕麦,胳膊肘捣了捣我。
      “说什么?”我摊摊手,“没什么好说的吧?那些破案的抓人的紧张刺激的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那你平常都干些什么?”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看看书看看电视剧,整理整理档案归归类,准备医考。”我放下杯子,跟走到面前的女警点了点头。

      简单地问询而已,我跟小泠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肖弈锋拎着个证物袋往这儿走,顺口问了我一句:“周泽?你见过这个没?”
      袋子里是个老牌的诺基亚,按键都磨掉漆了。
      “没。”我又问,“小泠你呢?”
      她摇摇头。
      肖弈锋皱了皱那双总是显得苦大仇深的粗黑眉毛,压低声音说:“周泽,你最近小心点,路上见了吧,南环那边爆炸?”
      ……别跟我说什么是连环杀手逃脱中不小心点了煤气罐了吧?
      “最近一个连环案子,性质比较恶劣,跨几省作案,还没抓着人。”他揉揉眉心,“据说有人在那个酒楼里见过他,刚报警就爆炸了。我怕这个是发现他然后被勒死了。”
      ……乌鸦脑子。
      我该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最后一帮人移驾警局,做了个简单的笔录。
      等笔录做好,差不多就凌晨两三点了。
      我和小泠干脆就在警局过夜,钻休息室里了。
      基本上没睡成,电话铃咋咋呼呼闹了一宿,脚步声纷乱嘈杂,细小的烟味从紧闭的房门外渗 出来,弄得我梦里老是感觉被一堆烟杆儿妖怪围追堵截,绕得我睁开眼都还是晕的。
      入目是一张模糊的脸,好像是在笑,温温柔柔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张笑脸后是万丈明媚的灿烂日光,恍惚间与记忆深处那张面容微妙地重合。
      我愣了一下,感觉脸上有细细的东西扫过,痒痒的。
      眼前渐渐清明,视野明朗起来,小泠低着头,一绺头发从她鬓角落下来,彻夜不眠后略显憔悴的脸庞显现出难得一见的柔和,笑意顺着眼角眉梢的弧度流淌出来,柔化了她相对于女孩子来说过于尖锐的美丽线条。这张脸真是蛊惑人心,我忍不住手痒就上去摸了一把:“啧,没睡?”
      “不要紧的。”她龇龇牙眼下一层浅浅的阴影,顺着我的手势蹭了蹭脸,“没蹭一手粉?”
      天光早已大亮,她背后临着窗子,有几个人匆匆走过,带起一阵凉风,那风好像能吹到我身上,我咳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撑了把长椅,从她腿上起来,棉大衣顺着动作掉到腿上,我才发现脚边放着个热水瓶,怀里压了个热水袋,这么一动,热气就迫不及待地扑了我一脸,身体却跟着本能狠狠打了个哆嗦,冷气刚触及到表皮,鸡皮疙瘩就跟那什么似的争先恐后挤出来了,然后我顺便打了个喷嚏。
      小泠递来纸巾,方才温柔的笑容昙花一现,又换上了那张似笑非笑的高深表情,眼角的弧度绷了起来,锋利得能把人割伤。
      “周泽——”原来是肖弈锋推开了门。
      “怎么了?”我就着胳膊肘撑在小泠腿上的姿势瞥了他一眼,小泠的头发在我耳朵边暧昧地扫来扫去——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小泠的头发留这么长,披下来可以垂到腰间,这跟她平时女强人的气场不太符合。
      没等我想清楚怎么回事,小泠忽然低下头,猝不及防地在我额头上亲了口。
      我可以看到肖大队长黑得掉渣的脸。
      “……”他抹了一把脸,“恩爱秀够了?走吧,大小姐们。”
      小泠朝他点点头,很得体地扶我起来,帮我套上外套,我只要抬抬胳膊就可以了——但是我并不知道她帮我穿衣服的必要性在哪。我有手有脚的又没啥毛病。
      不过——她嘴唇也太干了吧?起皮了都。
      “你嫌疑早排除了,赖着不走是个什么劲儿,赶紧的,把棉衣留下——那是公共财产!”肖队长一脸嫌弃,“乔妹子带了点吃的,在办公室她那桌上,拿走吃。”
      乔铭闻声从大办公室里探出头来:“肖队找我什么事——哎,早上好周姐。”
      嗯,还是乔妹子懂礼貌。

      乔妹子年方二十五,青春靓丽小美人,属于一看就叫人眼前一亮的那种。经常笑嘻嘻地给人下套儿,奈何那张美人脸在警局里十分稀有,广大男同胞们只得苦中作乐——经侦那边不还是一个女的都没。这位可是当之无愧的警花。
      但她平日里不耍坏的时候也是蛮靠得住的,信息检索能力暴强,能打能跳,嘴皮子厉害的很,偶尔帮着怼怼食堂管理员,贴心地帮人带个饭啥的——于是一切都能一笔勾销。
      其实主要还是颜值问题。
      她今天给我带了个煎饼果子,很实在地塞了俩鸡蛋一火腿肠俩豆腐串,还很贴心地没让人夹生菜。饿了大半夜的我还没出警局门就吃了大半,胃里慰慰贴贴的热度让人心情大好,我跟小泠一人买了杯莲子粥,在街上溜溜达达打算先打个车回去。
      小程的车还在医院,小泠的车去修了,要是用小程的车,那还得多绕个圈,麻烦,还是等回来让小泠带回去吧。
      此时其实还算早,天是亮了,但今天是周末,路上行人寥寥,偶尔呼啸过去一辆车,还都坐了人。
      就算我不嫌麻烦,也是万万不肯骑着小程那个小破电驴回去的。
      于是乎,我们俩补上了少年时大多数情侣们都十分热衷的活动——轧马路。
      小泠非得肉麻得十指相扣,相扣就相扣吧,反正我手脚容易凉,正好暖着——可关键是你握手就好好握吧,一个劲儿地搔我手心干嘛啊?痒死了。
      人前人后的小泠简直就是天翻地覆一样的,跟她同事在一块儿就是羞羞涩涩的纯情丫头一个,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我把她怎么着了——这让我十分地欲哭无泪;跟我那帮就会瞎起哄的狐朋狗友时彬彬有礼优雅有度人五人六得一脸“这是我的谁敢抢”的嚣张样,深情得让人胃疼;跟我单独在一块儿呢,就瞬间原形毕露,这蹭蹭那摸摸,无时不刻地在吃豆腐,还吃得挺开心。
      奈何这美人是自己捡来的,奈何当初又冲动地亲了人家。
      唉唉唉。
      不过大冬天的,跟喜欢的人手指相握走在街上,哪怕朔风能戳破骨头,心里也是热乎得不得了,反正比加班加到没人要好多了,这个还会给我按按肩膀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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