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尾声(二) ...
-
我心里的滋味真的是难以言喻。
看似没有什么大动作，但能做成如此相似，也算是难为小泠了，光是把墙纸换一遍，就有够麻烦了。
我叹为观止地摇摇头：“你真是......”
小泠把包放下，只是看着我笑，然后开了灯。
“看灯。灯也换了。”
温暖的黄色灯光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抬头看——灯外壳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里面的灯换了颜色，白炽灯的颜色，浓烈的昏黄，然而是明亮的，就像是暴风雨的夜晚里，不离不弃伫立在码头的灯塔。
“周姐还特意没让我开呢。”程鼎秋笑嘻嘻地从我身边走过，“就为了让你给你个惊喜啊。”
“你真是......”我扭头往后一靠，亲了亲她嘴唇，嗯，甜甜的。我家小泠啊......
最好了。
一触即放。我摇摇晃晃地挎着包往前走，小泠连忙跟上来扶着我。
二楼的摆设不好动，但已经尽量改装了，风格朴素，特别令人怀念。
“我一直在想，这次弄个什么风格。”小泠打开音响，放了一首不知名的轻音乐，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其他风格的太伤筋动骨，我自己一个人收拾不过来。再说......”
没有什么。
“我很喜欢啊。”
小泠最懂我的意思了，真的周到得没话说。
我自己躺在沙发上睡了半个多钟头，醒来时，天都黑了，而空调大约是刚刚关上。
小泠在厨房里做什么东西，车灯从窗外投射进来，在墙壁上一闪而过。我发现自己陷进了一堆柔软的抱枕，还有好几张品味堪忧的毯子压在下面，我自己身上还松松垮垮地搭着件小被子。
我迷迷糊糊中扯了扯自己的被子，裹紧了，靠在垫子上打了好几个哈欠，才慢慢醒过来。
“我要喝粥——”我拉长声音说。
厨房的灯光漫漫，小泠围着围裙从门口露出半个身子：“好了，皮蛋瘦肉粥，喝一点先垫垫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喜欢龇牙笑这个表情，一个笑容刚刚收住，小泠就已经端着一碗老远就能闻到香味的粥，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的书，慢慢地走过来。
桌缝边，一支线香缓缓抽出纤细袅娜的白烟，微有些冷清的屋里重新弥漫开熟悉的烟火味，我迷迷瞪瞪地半睁着眼，等她把粥放在了面前的小桌子上。
说一点，就真是一点，碗本来就小，这......有一勺子粥？
我抬头瞪她。
小泠目不斜视地避开了我控诉的视线，又去厨房端了一碗。
地上的书明显是收拾过之后的样子——然而这并没有任何卵用，只是在地上摆得整齐了一点而已。
另一碗是......大概有一筷子的咸菜。
待小泠紧挨着我坐下，我理直气壮想地张嘴：“啊——”
小泠也许是看在我手上缠着绷带，所以才没当场对我上下其手吧。
她又挨我近了些，一手环住我的脖子，温热的气息洒在我耳边，我一歪头：“我饿了。”
“所以才让你先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儿好吃的东西多着呢，再吃坏了肚子。”小泠紧接着凑过来，在我脸上亲昵地蹭了蹭，她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又缭缭绕绕地勾了我一下。
我瞥一眼她，轻哼一声，掀了张毯子到她腿上：“那还愣着？”
小泠无奈地笑笑——又是那种恨不得把人溺死的宠溺......
妈哎，好肉麻。
小泠挑挑眉，伸手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认认真真地吹了几下，才递到我嘴边。
勺子里的粥肉末很少，有点稀，还有一小片葱花。
我瞥她一眼——果然是用来垫垫肚子的。
我叹口气，张嘴吞了那一口。
可以感到一股温热，慢慢地从喉头划过食道，最后踏踏实实地落在了胃里。
然后是一根有点凉的细长芥菜丝，被放在勺子里递到了我嘴边。
我照样囫囵吞了，然后小泠十分配合地塞了一勺比刚才烫一点的粥。
我长叹一口气，有点犯懒，往小泠肩上一倚：“嗯？今年给我准备的什么礼物？嗯？”
“你猜啊。”小泠舀了一勺粥自己喝了，“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不过你肯定会收。”
我一眨眼：“废话，你送的我什么不收了？”
“嗯嗯嗯，”小泠笑着揉揉我头发，“收，都收。你肯定喜欢。行了？”
“这还差不多。”我看着小泠，越发移不开眼了。
——哎不对，这是我的人哎，我为什么要移开眼......
我心安理得地张嘴喝粥。
“一会儿就给你。”——小泠。
“我给你包个红包？”——我。
小泠：“就用红包糊弄过去？以前你不都给我包红包？”
我......确实一直以“姐姐”的身份强行给她塞红包来着。
我：“......所以那你呢？！”
理不直气也不壮。
小泠忽然沉默。
我紧张地看着小泠——莫名的紧张。
“我觉得你会猜到。”小泠展颜一笑，“我怎么觉得一点惊喜都没有呢......”
“很惊喜！”我皱眉，做出一幅冥思苦想的苦恼样子——事实上，我确实想不出来她能送我什么......“我就是想不出来你送什么。”
项链？手镯？
华而不实。还不方便。
写给我的书？
唔......有可能。
不过前年好像送过了类似的台历和相册，还有石生花，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装饰品，还有汉服......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闭上眼。”小泠用微凉的手掌盖住我的眼睛。
我自己瞪大了眼。
小泠：“闭眼啊，你这本来就不怎么惊喜......”
我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心中是止不住的好奇。
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身边是熟悉的屋子里的味道和爱人的味道。
于是这黑暗也无比安心。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泠好像掀开了毯子。
屋子里一旦静下来，就能听见很远很远的声音，市区的喧哗，灯光闪烁，我完全可以想象出来。
“啪嗒”一声。
无时不刻在飘荡着的音乐声忽然大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忽然间就想起来很多年以前，我们都还是少女的时候，夏日绿影斑驳，小泠俯下身来，偷偷在小憩的我脸上落下一个吻，青涩而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
我现在的心情估计与那时的小泠有微妙的相同。
“你可以睁眼了，”小泠笑道，“唉，真是一点惊喜也没有。”
我睁开眼。
先入眼的是小泠那千万年不变巍然不动的美人脸，笑容灿烂如少女，一下子就晃到了我的眼。
她大概是觉得单膝跪着不方便，所以就索性跪坐在地上，手上捧着两个盒子。
盒子里是两枚戒指。
“不帮我戴上吗？”小泠歪歪头，笑嘻嘻地凑近了我，“我亲爱的姐姐。”
我的妹妹——我的爱人啊......
我眼睛有一瞬间的酸。
“怎么想起来送这个了？”我问，伸手去取盒子里的戒指。
“虽然吧，咱们都不在意这个形式，”小泠配合地起身，坐在了我身边，“但是我发现，总是有很多、很多，不长眼的人......”
“行行行——”我打住她的话头，老脸一红，“肉麻不肉麻。”
“再肉麻的你不都听过？”
我不看她，就是拿着戒指端详了一会儿。
不是铂金环之类比较常见的类型，是白金戒指，戒环有点细，有一粒带着微微粉色的细钻，别致地嵌在花苞之中，纹理森细，纤毫毕现，看上去很少女心。
“我想你喜欢。”小泠握住我的手。
也是啊。人上年纪了，就喜欢这些粉粉嫩嫩的东西。
我捏着戒指，小泠伸着手。
她的手指纤长而骨节分明，不像小姑娘那么细腻白嫩，但是......特别漂亮，一看就很有安全感，是那种让人感觉很坚韧、很能撑得起的人。
细细的戒指划过骨节......我看着小泠的手，小泠在盯着我的眼睛——我感觉得到。
吻。
绵长温存的吻，漫长到几乎令人窒息。
我感觉到无名指上有点硌，但一想到那是什么，我立刻就开心了。
我自己下去的时候，感觉自己都笑成了个傻子。
楼下大厅灯火通明。
桌子上一盘盘饺子冒着热气。
电视里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小程坐在沙发上吹着口哨拨着吉他弦，灵动欢快的旋律飘散，他笑眯眯地跟我们打招呼。
这原本就是个活泼爱笑的少年人啊。
接下来，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开始春晚。
于是，闲得慌的我们几个人，在李姐她们回来之前，出去溜达了一圈。
被我们遗忘在脑后很久的肖弈锋仍然苦逼地抓那个神出鬼没的杀手。
大年夜里，警局依旧灯火通明，我跟小泠旁若无人地站在门口等人来接。成宇飞毛毛糙糙地裹了军大衣，叼着根烟把我们接了进去。
“嗯？”成宇飞瞄了一眼我俩，“组团秀恩爱哦~”
我又龇牙笑笑：“羡慕啊，羡慕自己找啊——”
“嘁，”成宇飞推门，对里面喊了两声，“A市人民送温暖了啊，先到先得，后到没份儿——”
当天晚上我们准备了好几个饭盒的丸子汤，给辛辛苦苦保卫A市人民安全的警察叔叔们送了几盒，还有点儿饺子，医院值班的人也是相同规格。
我乐呵呵地坐在车后座上，往自己嘴里塞糖。
“这么高兴？”
“嗯呐！就是高兴！”我扯扯毯子，高兴地哼起歌来。
“你少吃点糖吧，牙疼不够是吧？”
人生最大幸事，莫过于走了一遭混沌世道，蹚了一脚污湿烂泥，拖着快要报废的身体迷失在梦境，然后一觉醒来，念念不忘的人就在身边。
大年三十，我仍旧只是在威逼利诱之下象征性地吃了几片饺子皮，欢欢腾腾到直接在沙发上睡着。
╮(╯▽╰)╭
我们都很累了，真的提不起一点点力气再去想别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最先醒的是我。
小泠已在我肩上睡着了，腿上搭着毛毯，扣着我的手藏在毛毯下，戒指也是温温的。她发丝柔软，铺了我一肩膀。我看向她时，隐约能看得见她少女时代的依稀深情——当然现在也很深情就是咯。
一绺头发，搭在她微微突出的眉骨上，够我跪舔多少遍的精致眉眼近在眼前，她的面容沉静，我小心地把她拉进怀里，心里就异常得温存满足。
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小菁作为保留节目念的一首现代诗，小程懒懒散散眉眼带笑地勾着吉他弦，发出一些零散但是和谐的乐声。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子弹退回枪膛......”
“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
“......你还在我身旁。”
嗯。你还在我身旁。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尾声(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