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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

  •   好玄幻。
      太玄幻了以至于我脑回路一时间大堵车,语言系统功能性紊乱,嘴开合几次都没做好缓冲。
      这种小说里的情节……怎么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
      而它确确实实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戳到了我眼前,不让人相信都不成。
      郑医生仍旧一派温和模样,但我莫名其妙地看出了点那种奇异的冷静,看人的目光与看一泊湖水并没有什么区别,明明是年轻人的长相,却让人觉出一种诡异的洞察力。
      ——当然,也可能只是我以前小说看多了。
      “周女士,您已经想到了?”他捧着杏仁茶问,口中所言辨不出真心假意,“不愧是A大高材生,思路清晰,直觉敏锐——那么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觉得你这样不是特别负责啊郑医生,”我忽然有点不舒服,哪哪儿都不舒服,“有撂着病人自己诊断的吗?我毕竟只是门外汉。”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然后他笑了:“开个玩笑嘛周女士,你这么冷静可不多见。”
      “所以?”
      “所以——PTSD的药物治疗——在这里了,”郑医生食指按着一张诊疗单,上面写着几个我不认得的名词,“但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把当年催眠你的那个心理医生或者催眠师找过来。”
      What这又关催眠什么事?
      事实证明,以上那句夸奖我的话,绝对是他在开玩笑,我特么什么都不知道好么?
      “你被下了心理暗示……”
      这说法就好像是在说“你被下了剧毒”一样惊悚。
      “好吧,我这么说,心理治疗呢,是根治PTSD最为有效的方法,一般用于PTSD的心理治疗有认知行为治疗、催眠治疗、眼动脱敏再加工、精神分析疗法等等,老师应该说过的。你接受了催眠,看样子很成功。”郑医生说,“就是有一部分记忆被篡改后塞回了潜意识里。尽管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细节很模糊,逻辑上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仔细回忆起来很不对劲,经不起推敲。”
      比如说,以我这种懒散的性格,会在寒假留校补作业而不是出去浪?明知小泠要到外面上学,就算闹掰了我也不会一面也不见她吧?我带别人去解剖室带手机不带钥匙?我当时随便穿了两件衣服就敢往北方滴水成冰被风艹成狗的室外奔?为什么是邻居而不是警方给我打电话?现场烧成那样一两个小时就灭了?哦对了郑若明跟我说烧了八个多小时……
      我忽然有点头痛,一直旋律奇特的轻音乐滑入脑海,起伏的音节中我眼前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细节浮现,那是在B市学习的那个晚上小泠给我传的歌,那个叫林颐的医生一开一合的嘴唇,他说人的记忆很容易被情感左右,还有更早一些时候,在照相馆时她手上的烫疤,那只套在手腕上的绿镯子,车座下的旧照片,夹在日记本中的转院单……
      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女士?”
      郑医生绕过桌子拍拍我肩膀,“还好吗?杏仁茶要凉了。”
      我一个激灵,低头看向自己捏着杯壁手指白得发青,指尖传来痛楚的力度:“杏仁茶……”
      “对的,”他安抚性地笑了一下,轻轻地屈指敲着桌子,“放轻松,周女士,杏仁茶很好喝,不如来一口?”
      “哒哒哒”的节奏仿佛具有某种奇特的韵律,脑中那段惹人厌烦的旋律渐渐被这种节奏带偏,脑壳里的细思极恐随着痛感消逝,甚至脸上的热度也消退了。
      我依言喝了一口温热的杏仁茶,一片一片的甜杏仁压住了喉咙里咳嗽的前奏。
      热食不仅压住了肺底的凉意,还给人一种特别踏实的慰贴,不自觉地令人放松。
      “心理暗示并非万能的,怎么说呢?催眠跟心理暗示不一样,但两者又有所交叉包含——同时,主观意识的强弱也会影响催眠的效果,如果一个人的抵抗意识强烈,那么催眠十有八|九不会成功。”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垂落。
      什么意思?
      我当初是……自愿的?
      “对的,”他的语气温和下来,“周女士,你当初是自愿要求接受催眠的,或者说,你潜意识里是不想记住这件事的——如果你不想忘记,以我们现在的研究水平,没有人可以让你忘记任何事。”
      不想记住这件事……
      我又在逃避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不敢承担?那些记忆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这些事情跟谁有关?是小泠?许淮青?徐知?或者院长?
      ……
      逃避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周女士?”郑医生忽然严肃起来,皱起了眉头,“恕我直言,你现在精神状况不太好,需要立刻休息!”
      哈?休息?我精神不好?我……
      “算了。短时间这儿应该不会有人来,你坐在这儿,我去拿药。”说完他放下杯子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就去推门。
      喧闹声瞬间入耳。
      “孟小梦——”他叫了一声,但是好像没得到回应。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给我进行心理辅导的是郑医生的老师,也不记得他跟我说过催眠什么的。
      不对,我的记忆哪些真哪些假还没闹明白,这么说也太武断了,我还是……找个人问问?
      我想起小泠从手腕到小臂三分之二处的烫伤,应该和这次火灾有点牵扯,说不定这催眠里头有她一份功劳,找她肯定撬不开嘴,那问问白落落?
      她应该……应该不会骗我吧?
      我心头闪过一丝没着没落的惶然,气管里的气体好像尖锐的玻璃片来回刮擦,急促的气流挤过发炎肿胀的肺泡,艰难地转换为氧融入血液,肺底隐痛,额头上一热一冷,在咳嗽呛出喉咙之前已经沁出一层汗。
      谁骗我?谁没有骗我?为什么骗我?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咳……”我捂着嘴咳嗽,弯下腰,额头抵在书桌上,喉咙里火烧得疼,光靠热水甜杏仁是不成了,还得……
      兜里有消炎的止咳的和喷雾,就着杏仁茶吃了几粒,氨茶碱在上面没带下来,喷雾喷了两下,忽然间头晕眼花,手一软,“啪哒”一声掉在了地上。
      坏了,真得请假了。
      手机刚刚想拨电话时放在了桌上,漆黑的屏幕上反着一层微光,我坐回椅子里,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种无处不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呼吸平静下来大概是在四五分钟后,我揉着太阳穴,手指拂过滚烫的额头,一层粘腻的冷汗被热度烘干,半干不湿地凝在上面。
      幸好我知道自己体弱,身上随时揣着温度计消炎药,可惜没带退烧的。
      高烧+支气管炎+PTSD。
      真是令人崩溃的标配。

      忍着那种压抑感,我坐在椅子上缓慢地调整呼吸,脑袋仍一阵一阵地发晕,不过没刚才那一下厉害了。
      坐一会儿,呼吸就平缓下来了,不过我相信,只要一站起来,走不了两步,立马喘成狗,恨不得一刀把胸口里那玩意挖了剁了。
      我拿着手机瞄了一眼时间,刚刚过去10分钟,现在是十一点半,郑医生拿药还没回来——也对,药房在前面那个楼里,要排队什么的,得花点时间。
      只是小泠现在估计准备等我吃饭了,先打个电话?
      我就这么想着拿起手机,划开屏保,点通讯录——
      妈的明天换新手机!
      又抽抽了,屏幕无师自通地大小缩放,好像探戈一样欢快地点来点去——我点哪个它不开哪个,我不点哪个它又上赶着来开页面。
      好一阵狂乱之后,我一件一件把把开的界面划掉,划到最后——是微信界面。
      微信没什么大不了,重要的是它推送的一条消息和一条语音。
      我下意识地揉揉眼,一不小心念了出来:“3A级二院医生错手害人,是故意谋杀还是失手家属上门讨说法却被……”
      我忽然就明白外面那么大的喧闹声是怎么来的了。
      心理咨询室的隔音真棒。
      话说,这讨说法的动静大了点哈?

      透过那扇勾着爬山虎的窗户,我看到了忽然增多的人流,有举起来的手机好像还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保安艰难地从门口挤进去维护秩序。
      此时是中午十一点半多,医生护士交班查房,家属推着病人散步复健刚回,护工和另一些家属提着饭,还有挂号的一些人,人流量堪称巨大。
      又有一些家属推推搡搡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
      体温计还在胳肢窝里夹着,我看不到现场,不过一定很热闹,不知道是那个科的。
      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点开小泠给我发的语音听见一句“你没事吧?”,就忽然想回去楼上看看。
      然后手指一拨拉,一句“对方消息已撤回”。
      时间是上个月我去B市那两天。
      ——那首歌。
      更可疑了好么?
      本来还想听听的,结果一想起我上次那个反应,还是算了。

      我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郑医生不会是去协调现场了吧?
      我下意识就撑着椅子站起来,“绝对不凑热闹”这个念头还没有成形,我就拉开了门。
      热浪滚滚沸反盈天哭天抢地,我一时间什么都没听清楚,耳边乌拉乌拉一片。
      下一秒我关上了门,耳边顿时一静,随即是一阵嗡嗡嗡,不知道是耳鸣还是外面的吵声太响。
      看方向是急诊那边。
      我靠在墙边,一边平缓呼吸一边抽出温度计,三十九度五,果然高烧,不过没到四十,虽然头疼,但是能再撑一会儿。
      好吧我其实是有点饿了,巧克力面包在办公室,他这屋里也没饮水机,水壶里的杏仁茶早凉透了,喝了只会让我挂一天点滴到挂三天。
      ——或许里屋里有?
      我走过去推了一下门,没开,上了锁。
      正在我观察水族缸里刚才没发现的一条金白相间的小金鱼时,门终于开了。
      郑医生提着一塑料袋看看得我心惊胆战的药盒药瓶,冷着脸色进来了,咕哝了句什么反手把一锅粥似的局面关在了外头。
      “急诊的事,跟你没事,”郑医生看了一眼我脸色,从袋子里捡出个药瓶跟药盒,“剩下的是我一朋友用的。”
      我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钱的话,等你彻底好了再结。”
      我盯着药瓶在心里算:小泠这一躺,存款先去了一半,我这支气管炎加这几瓶药,再去四分之一,呃,水电费还没交,年货什么的还没买,房租早就收了,剩下一万多,天啊今年我不能再生病了!
      幸好没什么亲戚不用多少压岁钱。

      外面的吵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静下来,其间为了保险我一直在心理咨询室,喝了两杯水,喷了几次喷雾,这才缓和一点。
      我出去的时候给小泠发了条没事儿的微信,再抬头一看,大厅和急诊室一片狼藉,装饰作用的高大瓷器在墙角碎成一堆,“医院平面图”上的玻璃盖子也碎了,各种指示牌小贴士注意事项七零八乱,还有破破烂烂的条幅,打翻在地的盒饭……候诊室里小护士正在处理擦伤,二楼平台上倒没怎么,守着两个保安。
      看起来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去门口拎了订好的外卖,还能听见一些吵吵嚷嚷,几句特别难听的话夹枪带棒,连我听了都不舒服。
      这时,秦主任不知从哪儿冒出头:“难听吧?”
      “是挺难听的。”我点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估计是没见过几次,年轻那会,遇上了就恨不得袖子一撸直接干一场。现在么,哈,听多了,就淡定了了么。”人家淡定地挽着袖子,往一条貌似是刀片划出来的伤口上涂药。
      我想了想,点头。
      “小周啊,干咱们这一行的,就得想开点,”莫名的语重心长,“生离死别咱见多了,得淡定,但是呢,咱也不能麻木了,毕竟死了人谁心里都不好受。像致英说的,咱能救就全力救。谁让人家家属说的是‘求求你救救我,医生’?医生医生,有医才有生嘛。”
      “嗯……”
      我有点莫名其妙。
      “虽然有的人吧的确挺不怀好意讨人厌的,但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对不?”秦主任扔了棉
      签。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我挺信这一点,但偶尔也会觉得不公平,什么是天理呢?为什么报应总是来得太晚?为什么总有人说我们的不是?为什么总有一些人怀疑我们的专业素养?
      大概是……缺乏信任吧。
      信任……多难啊!
      我忽然就想起来高中的历史政治地理题了,答题的时候,分配不均原因经济水平低,基本保障制度不完善主要是经济基础差,文化事业文化产业工厂污染文化水平闭关锁国balabala,反正是没经济什么都不行。
      想来想去反正都是经济背锅。

      我就这么想着上了楼梯,扶梯已经关了,清洁人员正在清扫,秦主任回头走回了急诊。
      微信叮咚响了几下,我费劲地换手,摸出手机,划开屏保,同时迈上最后一阶台阶。
      “外卖提过了吗?”

      异变陡生。
      身侧大力涌来,有那么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感觉。
      身体悬空,随即重重落下。
      天旋地转,我抱着头,从楼梯一滚而下。咯棱咣当几下,后背撞在水泥台阶上,剧痛连成一片。浑身都在石阶上碰撞,我想呼吸,但早已吸不出气。
      窒息的恐惧同惨叫压在嗓子里,好像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我几乎要哭了,那种无助,疯狂的恐惧铺天盖地地卷来。浑身都笼罩在麻木的痛感,什么都看不见,好像滚进了一座暗无天日的废墟,什么都听不见,只有疼。
      疼。
      “嘣——”
      一切终止于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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