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E小调的悲伤（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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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刺鼻的味道溢出铁门弥漫开来，夏洛克心里一紧，正要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去，忽然听到金发女人尖利的一声大喊：“伊娃！”
她似乎一瞬间举高了那只烛台，从夏洛克的角度，可以透过铁门上生着栏杆的小窗看到她高举的颤抖的手臂。
“你竟然用枪指着我——用枪指着我？！好啊！”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悲怆而疯狂地笑了起来，“怎么样！你也绝望了吗！你知道你订婚的男朋友不会来，所以想和我同归于尽了吗！”
夏洛克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瞬间停了，他脑门发烫，身子已经冲到了铁门前，就在那句“伊娃住手”几乎冲破了他的喉咙的时候——
他听见了一个虚弱而沙哑的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
“……不。”
只一个字，在漆黑的夜里，落地可闻，却奇迹般的就这么平息了夏洛克所有的冲动。
杂物堆在一起，连同金发女人的后背，将伊娃的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
只有她虚弱而沙哑、却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轻缓响起：
“不，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和你同归于尽。抱歉，碧翠丝……你遇到我。”
烛台上的火光像是突然被气流燎起了一般，比往常更红了一瞬！红得盖住了那蜡芯的橘黄，像一束激光，一闪而逝，深深映入了夏洛克在铁窗边的灰蓝色的眼眸里。
砰一声枪响。
金发女人整个人僵在那里，手臂依然保持着高举的姿势，似乎极想把那烛台扔掉，淹没在火里——可她愣是像大理石雕塑般稳稳地端着它，连一颗火星子也没掉下去——
黑发女孩苍白的面孔终于映入眼帘，她飘然而来，“呼”地吹灭了那只烛台。
而在她陷入黑暗的身后，金发女人直挺挺地轰然倒地，鲜血从她的胸口汩汩冒出，而汽油又浸湿了她的衣裳。
她一句话也没说出口，甚至连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
“然后……我遇见了你。”
“抱歉，碧翠丝……你遇到我。”
到底，到底，像伊娃说得那样——
只死了她一人。
伊娃走近了铁门，明明与他只有一门之隔，在带着栏杆的铁窗上四目相对……可夏洛克却觉得她的声音很远很远，空灵而飘渺，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杀了人。”
“你是为了自保，做得很好，伊娃，没关系，我都听见了——”夏洛克低沉飞快地吐出一连串，甚至可以说用温柔的语气。
“不是自保。”然而伊娃很轻很轻地打断了他，“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从她故计重施在厨房向我脑后挥铁铲开始，我没有躲开，从那时候开始……”
她的睫毛扇动了一下，带着点茫然望进夏洛克的眸子，目光却又像是穿透了他，望着铁窗外浓稠的夜空，重复道：
“先生……我把她，杀了。”
这次，她用的是“murder”这个单词。
夏洛克的手指一瞬间捏紧了铁栏杆，他看见，她漆黑的眼睛里，什么东西碎了。
“……”夏洛克张开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放弃了。他冷静但无措，安慰女孩子一向是他的短处，尤其是……当面前这个女孩子看上去似乎已经习惯一个人承担，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但他就是有种直觉，如果他不说点什么、不做点什么，将会把她推得很远——不对，换种说法说，会使她单方面的、越来越把自己封闭起来，像……一块华美的冒着热气的蛋糕胚子，其实里面早已经冷成冰碴子了。
是了，封闭。
当这个词跳入脑海的时候，夏洛克忽然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
伊娃的眼睛很干净，干净得可以从里面读出她在想什么。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分明被他高深莫测的态度引出了庞杂的心理活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闪过无数情绪，却又忽而一一沉寂下来，最终归于平静，平静得像一汪死水，再也看不到神采。
并不是那些思绪消失了，而更像是，她强行按下暂停键，把它们统统封闭起来了。
这是一种……像他塑造思维宫殿一样的能力吗？
但夏洛克来不及深想了，因为地上已经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他一把将那扇铁门拉开，抓住伊娃的胳膊，将她从那片漆黑的淌满汽油的地下室里扯了出来。
有警察大声喊话道：“下面什么人！不要乱动，举起手来！！等等……福尔摩斯先生？”
一束又一束的手电筒强光照了过来，映出伊娃的脸上惨白一片，她条件反射地用手挡了一下，然后略显痛苦地闭上眼睛。
夏洛克一把将黑发女孩拽到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四面八方来的强光，冰冷的声音里染上了怒气：“把手电筒放下，一群蠢货！犯罪嫌疑人已死，现在里面全是汽油！想开枪随意！”
警察们面面相觑，似乎是有个警察头子挥手示意了一下，他们这才一个个垂下手电，全体注视着那个瘦高的卷发男人一步步从黑暗里走出来，面色冰冷，嘴唇微抿……手臂上好像还不容置喙地挂着一个小人。
那个人似乎抗拒地挣扎了几下，但由于力道太微弱，都被福尔摩斯先生给无视了……最后，他似乎不耐烦了，将那颗黑发散乱的小脑袋牢牢按在他的胸膛上，动弹不得。
姗姗来迟的苏格兰场：…………………
对不起我们走错片场了，同志你好同志再见。
伊娃微微闭上眼睛：……这个画面也许很唯美没错、福尔摩斯先生突然霸道也没错、她的脸贴在微凉的、坚实的男人胸膛上，也许还很罗曼蒂克——
但，能不能考虑下，她已经快两小时没换那啥了——现在她不仅已经可以想见n百万细菌正在滋生，而更可怕的是这个姿势是会流下去的——！@@
她挣扎真的不是因为害羞，真的。
“我可以自己走，先生，真的。”伊娃再次蹬了蹬腿，小小声抬起头，“拜托了先生……看我真诚的眼神！”
然而夏洛克的手臂像坚硬的钢铁一般不肯挪动分毫：“很遗憾，出于人道主义，我无法对一个刚刚遭遇应激性伤害的生理期的未成年女性视而不见。”他冷静地低声说，“所以你不必在心理上感到尴尬。”
“不，因为是身体上——”
现实的残酷终于让伊娃暂且抛下了杀人阴影，忍不住亮出尖尖虎牙，“放我下去啊……否则你将荣幸目睹血流成河的惨剧！”
“………”夏洛克顿住脚步。
他高冷地往下瞥了一眼怀里的女孩，见她确实一脸的惨不忍睹，于是用脑子思索了一秒“血流成河”的含义。
然后……伊娃被放下去了。
着陆的一瞬间伊娃腿一软险些摔倒，不过幸好夏洛克还并没有完全松开手臂，所以她只是摇晃了一下，就借力站稳了身体。
“谢谢你，先生……I mean，夏洛克。”黑发女孩扯了扯嘴角，又接过一个很殷勤的小警察递过来的毛毯，象征性地披在身上。
她发现自己正与夏洛克面对面站在路灯底下，男人瘦高的身影在她额间落下一圈淡淡的阴影。白色的灯光在她肩上那条厚实的毛毯上晕染开来。
伊娃低垂着睫毛，感觉到夏洛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但她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索性就没有说话。
谁料刚才那个小警察半道又绕了回来，指了指旁边，小声道：“那个，受害人可以先坐着……等一会儿接受审问。”
伊娃扫了一眼路灯下的那把长椅，觉得它上面的寒气已经实质化了……她瑟缩了一下，明智地觉得站着比较好。
夏洛克忽然低沉开口：“不用审了，那个女人要引燃汽油，她是正当防卫。”
年轻警察不假思索反驳道：“不行，这是正当程序……”
“告诉雷斯垂德，”夏洛克打断了他，“我是本案唯一的目击证人，里面死去的正是连环断指杀人案的凶手。现在我要带受害人回家，对此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他说完，将伊娃身上象征性披着的“受害人毯子”扯了下来，一把扔给了目瞪口呆的小警察，然后施施然脱下自己的风衣，细致地帮她穿好，还顺手裹紧了她的领口。
“哦对了，帮我恭喜雷斯垂德将因本案而升职。”
夏洛克讽刺地扔下最后一句，一天之内第二次，拽着伊娃扬长而去。
…………
伊娃无端想到泰戈尔的诗句：灯火，灯火在哪里呢？夜像黑岩一般的黑。
可带着体温的风衣却把她裹了个严实，像方才听到的他的心跳，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
…………
他就这样拽着她的手腕，走过伦敦的夜晚。
那里有微凉的风，瘦落的街道，昏黄的灯光，徘徊的行人；
那里有湿漉的雾气，打烊的小店，拂乱的树影，和孤单的电话亭。
伊娃想，原来，这就是她出生的地方。
八年来的第一次，她感觉……仿佛回到了令人安心的童年。
作者有话说第40章 E小调的悲伤（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