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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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时令，一天的两头温差尚大，白日里还有些风和日丽的意味，天一擦黑风就紧了起来。
许莲子醒的时候已是傍晚，待到出门，各院都已掌起灯。
程国公夫人刚用过晚饭，正在喝茶，听到身边丫鬟通报，不由皱紧了眉——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自己这个侄女儿，也没料到她一醒来就要往这边来。
要说心疼，也是有的。国公府的六小姐，从及笄前就带出去应酬，在一众太太夫人面前也是给自己长脸的。如今闷不声就要去做人家的妾，既是抽了国公府的脸也是抽了自己的脸。
心疼完了，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说实话，对于结这门亲事，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国公爷在这边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可是永平侯一府既是勋贵又是皇亲，哪是那么容易进门的。不然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客，那太夫人硬是咬紧牙一点口风不松。
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好歹是把人送进了门。罗元娘眼瞅就要咽气，到时国公府在后面顶一把，把六娘顶上主母的位置，虽然扶正实在不好听，但京里人都清楚她的身份，料定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就算有，里子有了，面子丢些就丢些吧。
脑子里转了这么多，其实也只是喝一口茶的事儿。程国公夫人放下茶盅，对丫鬟吩咐说：“快迎进来，六小姐身子刚好，吹不得风。”
日后还有大用处求着她呢，不能怠慢了。
许莲子进门之后，首先看向上首坐着的那个女人。
四十往上的年纪，脸皮白，颧骨有点高，眼角有两道很深的纹路，紧紧压在眼上，有一点老相。穿一件松绿色袄子，作家常打扮。看见她，露出一个长辈的微笑来，只是里面有一丝只有她才能感觉出的尴尬来。
这应该就是程国公夫人，乔莲房的婶婶了。
许莲子进门之后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撩起裙子往地上一跪，向上首的女人扣头道：“婶婶救我，我不能去侯府作妾。”
程国公夫人吓了一大跳，忙不迭下来扶她。她身边的乔三太太也红了眼圈，想到自己女儿受的委屈，只死命拉她起来。
许莲子用力按住乔三太太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抬头向扶她的程国公夫人道：“婶婶，我受那罗元娘陷害，和侯爷清清白白，我问心无愧，凭什么就要当别人的妾。”
程国公夫人拉不起她，着急的说：“好孩子，你先起来，起来说话。”
许莲子面上无波，平静地说：“婶婶不答应，我是不会起来的。”
走的这一路，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也想了许多。她的手上其实并无太多筹码，没什么可谈判的，只能求国公夫妇良心发现，不要把好好的侄女儿送去作妾。
所以她只能求。
她也想过示弱、苦肉计之类的，只是一方面自己性格硬，做不到在不熟的人面前痛哭哀求，另一方面，她冷冷一笑，程国公府境遇一年不如一年，他们急于攀上永平侯府这棵大树，怎么会轻易松口呢。
如此一看，前途一片黑暗，除了当姨娘，好像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只是她不愿屈服，无论如何还是要一试，哪怕鱼死网破呢。
程国公夫人看她坚决，只好让下人们先出去。她诚恳地拉着许莲子的手，说：“六娘，你素来听话，我知道你这次受委屈受狠了。”
说到这她好像心有所感，声音也跟着哽咽了一下，只是看许莲子不为所动，她只好继续说下去：“只是你仔细想想，其实那也是个好归宿。罗氏快不行了，等她一去，我让你伯伯去给你出头，让他们把你扶正，你还是侯爷夫人，好不好？”
原来他们还打着这样的念头，怪不得会舍得送一个女儿去作妾呢。
勋贵家的女儿们都宝贝的很，尤其是他们这种二三流世家，是要留着联姻结派的，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许莲子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说：“婶婶，死心吧，他们要娶罗元娘的妹妹罗十一娘做填房，商量好了的，我到死也只能是个妾。”
程国公夫人听闻，惊讶的抬眼打量她：“怎么会……”再一想经常在侯府走动的罗大太太，身边经常跟着几个花骨朵似得小姑娘，本以为是正常的探病……
她不由垂眉思量，脸目隐在灯影下，看不清神色。
许莲子看她似有所动，趁热打铁道：“我的名声已经坏了，婶婶只找一个清白举子、乡绅，远远把我嫁了便是。咱们此次是被罗元娘算计了，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侯府必定心中有愧，欠咱们莫大一分情，日后说什么不成？”
程国公夫人讶然道：“六娘，这都是谁说与你听的？”
许莲子心中一惊，怕她觉察出什么，再一想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坦然道：“婶婶只说我说的对不对？咱们国公府的小姐，去给他永平侯作妾，日后京中怎么看咱们府呢？婶婶出去应酬，有个做妾的侄女儿，又如何和那些太太夫人相处呢？”
程国公夫人像被她说动了心事，只摩挲她的手，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不愿嫁，放心吧，我和你伯伯好好商量商量，必不叫你受了委屈。”
听她话中松动之意，许莲子心中送了好大一口气。愿意商量就好，说实话她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程国公府是有多不要脸，为了巴结侯府，上赶着送一个嫡女作妾，这种掉价的事真是损人不利己，他们难道就没想过，以后怎么在勋贵圈儿里走动吗？
再者，从没听过和妾的家人当正经亲家走动的。许莲子暗自鄙夷，这应该是作者为了剧情发展设置的bug吧，希望自己来了以后，能修复一下。
毕竟罗十一娘和徐令宜后来如胶似漆，她不想当第三者，也自问没本事介入。
她作势要从地上起来，程国公夫人和乔三太太连忙把她扶起来。乔莲房的身体其实还很虚弱，刚刚从她的院子走来再说了这一番话，跪了许久，都是靠一口气撑着。
如今这口气一松，她立刻晃了晃，几乎要昏过去。可怜乔三太太自她昏着就担惊受怕，如今醒了也要时时刻刻吊着一口气，感觉就是乔三爷走的时候也没哭这么多。
这边程国公夫人唤人抬来一顶软轿，好好地把她安置进去，就叫自己的丫鬟去前边书房请国公爷回来。今天六娘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或许这件事应该再合计合计。
国公爷听她把话说完，还没换完衣服，就大斥一声“糊涂”！把个国公夫人吓得愣了愣，拿着热手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国公爷挥挥手，把下人们都赶出去，才坐到桌边，叹了口气说：“这些我又何尝没想过，只是来不及了……”
国公夫人大吃一惊，连忙握住他的手，张口结舌道：“皇上……”
国公爷不等她说出口，使劲扯了一下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她方如梦初醒，知道自己差点说错了话，只紧张的做了个口型，目露惊疑之色。
国公爷沉重地点了点头，她如浑身脱力般，跌坐在凳子上，愣了半晌才哭泣道：“老爷……”
国公爷看着老妻的眼泪，心中也不是滋味，只好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哭了……现在只有永平侯能帮我说上两句话了，只要他开口，我就能有转圜余地。”
“永平侯向来洁身自好，从来不留人把柄，谁也别想把他扯进官司里。这事其实也不是大事，说两句就行，只是这个话谁来说，什么时候说……唉，上面那位，都记着呢。”
“所以这个亲咱们必须结，这个话头必须搭上，不能断了。他害了六娘远嫁算什么，只有咱们折个女孩儿进去，时时让他看着，这份情才重、才够啊！”
“如今倒不是他求着咱们，是咱们求着他了……”
国公夫人拭干眼泪，说：“我明白了，老爷，明日我递帖子，去和他们府上商议一下日子吧。只说咱们觉得这事不堪，早定下早好。”
国公爷点点头，沉默半晌，说：“六娘的嫁妆，多添点吧。”
国公夫人想起今晚那个平静又倔强，说话头头是道，听见自己松口之后又晕过去的女孩儿，心头一酸，低声应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