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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五 ...

  •   顾夫人走到顾骥遥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妈。”顾骥遥放下手里的文件连忙站起来。

      “还是没有消息吗?”顾夫人焦躁地看着顾骥遥。

      “没有,你跟爸就先休息吧。我守着,一有消息立即告诉你们。”顾骥遥劝慰母亲。

      “怎么休息得下。”顾夫人狠狠剐了儿子一眼,“这都第几回了?婉如怕是跟我们顾家八字不合,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爸是没脸见去世的婉如的父母了。”

      “她……不会有事的。”顾骥遥若有所思地说。

      “你这荣城守军的长官也是白当。别在家里坐着了,去找人吧。”顾夫人不由分说的把顾骥遥往楼下推。顾骥遥无奈,只得拿起衣服出门。

      顾惠清从楼上下来,看着站在客厅目送顾骥遥出门的顾夫人:“你也别太急,婉如向来是吉人自有天相。”

      顾夫人看着顾惠清,深吸了两口气道:“但愿如此。”

      临近年关,气温一直在将冻未冻的状态徘徊,夜风尤其清冷。顾骥遥开着车子行驶在清冷的大街上,年景不好,一入了夜,大街上的行人就渐稀落,过了十点,基本空荡无一人。他转了一圈之后,最终将车开到了船码头。夜间的客运码头还有些人。有的是等船的,有些是接船的。船还没来,辽阔的河面黑漆漆的,一眼看不见对岸。幽冷的河风掀着一波波的细浪拍打岸边。拍岸声一波长一波短,没有海浪的喧闹,却也自成一股严肃的架势。像是一个学究,一板一眼地讲着课亘古不变的话题。

      白天,他是终究没坐住,开车到了这里。明明决定了一刀了断了就不再去想,结果腿脚却像是不被大脑控制了似的来了。婉如从船上扔了个东西给他,他想装作没看到,却在船调头的时候,将东西一把捡了走。他从口袋里婉如扔给他的东西,宝蓝色缎子做的荷包,还穿了黄色的穗子。上面没有绣花,大概是不会。就用缎子本身的一个“福”字文当了装饰。说到底,做工谈不上有多精致,针脚倒还匀称细密,足见她是用了心的。里头放着一张黄色纸符,朱砂画成的符文极其繁复。婉如一直对这些东西兴趣浓厚,总是会去城西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每天在家写写画画。他虽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这到底也是她的一番心意。他与她的牵连,恐怕就只剩下这一点东西了。

      顾骥遥沉吟良久,被风吹到全身瑟瑟发抖才回过神,将纸符重新放进荷包里,装进了口袋。

      这个时间,婉如该是已经上了裴亚樵的船,跟着他去他的地方了。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希望她这一路无波无澜。

      “夫人先将就一晚吧,等到天亮,我们立即动身回荣城。”何长生找了间破庙。荒郊野岭又三更半夜,实在没什么别的好去处了。陶纾脚步虚浮,小年扶着她走进破庙。她打量了一圈,虽然灰蒙蒙的,好歹有四壁挡风。何长生捡了些枯枝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又拿来庙中那两个也不知放了多少年的蒲团让陶纾和小年将就坐,自己去外头拾了些柴火。火堆烧起来,破庙里暖和了些。陶纾靠墙坐下,顿时觉着倦意从四肢百骸往外渗透。

      “姐姐,睡会儿吧。”小年看着她精疲力尽的脸,低声道。

      陶纾嗯了一声,合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十分漫长,疲惫的她一个梦连着一个梦的做着。一会儿顾骥遥,一会儿康婉如,一会儿又是爸妈,最后什么凶神恶煞都来凑一股,将她的梦境挤得满满当当。然后他们又都像肥皂泡一样一个个碎裂消失,最后黑漆漆的,只剩下陶纾自己一个人沿着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不停的走着,怎么走都停不下来。

      她心慌的不断告诉自己该醒了,只要把眼睛睁开就好。但眼皮好像被粘合在一起,试了无数次,依旧陷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孤立无援。她有些恼了,大吼了一声:“我还不信我醒不过来。”

      “醒了?”一个苍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陶纾嗯了一声,睁开眼。眼前的东西起先模糊,片刻后慢慢聚焦,看清自己仍在破庙,天色已蒙蒙亮了,柴火将熄未熄让周遭的空气又变得清冷了许多。她松了口气摆正自己的身体,突然回地神,看到陆离坐在她身边。小年和何长生一横一坚的倒在地上。

      “他们没死。”陆离虚弱地睁开眼睛。他看起来,比夜里看到的更加苍老,褶皱中的眼睛已经没有神彩,只剩下一丝硬撑的冷光。

      “你对他们下了咒?”陶纾伸展着蜷麻了的腿脚打量着小年和小何。

      “只是让他们睡一会儿,省得叽叽歪歪的吵人。”陆离从腰尖拔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陶纾一颤,看着刀锋的寒光想起顾骥遥给自己的枪,她拽着身边的手袋,小心的抠开袋子的铜扣。

      手刚触到枪柄,身体便动弹不得了。陶纾倒吸了一口凉气,“陆师父好歹也是个有修为的人,杀我,太浅薄了吧。”

      陆离冷冷地笑了笑,抓起她的手腕轻轻一划,猩红的血线从伤口渗出来。陆离拿着一只破碗接住她手腕里滴出来的血。接了小半碗,他揭下不知几时贴在陶纾背上的纸符:“自己包扎一下。”

      陶纾拿着手帕扎紧手腕上的伤口,看陆离将那小半碗血一饮而尽。她颤栗着将伤口粗略的包扎好,就见陆离盘腿而坐,调养将息了一会儿,脸上慢慢现出一丝人色。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回头看着陶纾,“这血里有你的魂力,看起来你的资质更胜婉如一筹。难怪婉如的禁术会失败。”

      “陆师父这倒底是夸我,还是说我命不久矣?”陶纾捂着手腕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还是有丝血色从手帕底下渗了出来。

      陆离没搭理她,顺便解了小年和何长生身上的咒。何长生拔出枪指着陆离:“什么人?”

      陆离哼了一声,“去弄点吃的来。”

      何长生并不打算遵从,让小年扶过陶纾跟着他走,却发现自己竟出不了庙门。那扇残破的庙门,无论他怎么跨,都会重新进到庙里。他拍着脑袋,从军也有三年了,还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事。难不成这老得像妖怪一样的老头子会什么邪术?听乡里人说,但凡妖邪的弄了什么迷惑人的东西,只要把他除了,魔障也就除了。他倏然拔枪喵准陆离扣动板机,子弹却像了卡住了,怎么也发不出来。

      陶纾见情形,老老实实坐回到墙根下,“听陆师父的吩咐吧,他不想让我们走,我们走不了。”

      小年瘪着嘴唇:“那就耗吧,反正这老不死的就剩下一口气了。我还不信,我们耗不过你。”

      “那我去找吃的,小丫头,你照顾好夫人。”何长生无奈。

      “速去速回,别动歪脑筋。”陆离又道。

      何长生哦了一声,终于走出了破庙。没花太长的时间,他就回来了。提了两只野山鸡,收拾出来烤了烤,大家勉强混了个饱。陆离又调息了一番,精神比早上又好了些。他轻轻吁气定住小年和何长生,又将一张纸符贴在陶纾身上,双手抱圆,在虚空中画出一个混沌的形状。而后双手握拳用力扯拽。陶纾张大了眼耳口鼻,觉得自己七窍被人强行撑开,身体里一股无形的气流受陆离的扯拽要从七窍中挤出来。而气流本身并不想出来,它们在角力拔河,她的身体便成了他们拔河的那根绳,被扯到全身都要撕裂,痛却喊不出来,也不敢喊出来。好像只要她喊了,就有什么随之崩断,自己会像一块布那样四分五裂。

      这种角力持续了足有半个小时,陆离终于支撑不住脱了力,陶纾软软的摊倒。

      “姐姐。”小年趁着陆离虚弱,挣脱了他的束缚,扶起陶纾。陶纾张着嘴,小年摸着她的脉搏,啐了陆离一口:“老不死的,就剩一口气了,你还想动用禁术。”

      陆离吐了口血,低声道:“闭嘴。”

      “你说闭嘴就闭嘴,你马上要死了,还能把我怎么样?”小年露出自己锋利的爪子。陆离蓦然出手,小年被重重推飞撞到后面的墙上。

      陆离吁着气,又调息了一会儿看着一脸痛苦的小年,“不想被我剥皮,就老实一点。”

      小年咬牙切齿地扶起陶纾,“我劝你还是放弃。反正都要死了,别再妄动什么禁术。就这死相还想再剥人魂魄替自己疗伤,别跟你那徒弟似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多嘴。”陆离怒喝了一声,小年的嘴被封住,不停的唔唔着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陆离扯开陶纾手腕上的手帕,挤破她的伤口,又用她手腕挤出半碗血一口气喝下。他本来就老得像个妖怪,喝过血之后嘴唇血红,还有些血珠挂在花白胡子上,样子诡异而惊悚。小年打了个冷颤。

      陆离皱着眉头,又将气息在自己的大小周天内运行了一圈。虽然有所恢复,但禁术的反噬之力却是让他比先前更差了些。他拧紧眉头看着因失血而昏沉的陶纾,还想再取她的血。陶纾虚弱道:“陆师父,我这血恐怕供不了你几回。等到我死了,一脚踏入鬼门关,魂魄你照样拿不到。到那个时候,你恐怕又白忙活一场。”

      陆离郁郁地放下陶纾的手,盯着她煞白的脸,“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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