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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三 ...

  •   滋城离荣城水路只有二百余里,又是下游,顺风顺水三个来钟头就到。在滋城何长生就少了些顾忌,替陶纾提着箱子,领着她走到码头附近的一让小旅店订了间房,让她休息。自己则去码头上注意动向。一见到裴亚樵,就立即回来接她。

      陶纾被阵阵疲惫挟裹,无神地点着头。何长生又叮嘱她不要随便开门,如果店小二送东西进来不要说太多话等等之类的。

      人走了,陶纾靠在床上眯起了眼睛。康婉如不停在客房里来回走动。顾骥遥说等三五个钟头,就能见到裴亚樵了,这三五个钟头却好像比三五年的时间都要长。不过再长也总是要过去的,见面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不不,他看不见自己,那他会对自己的躯壳说什么做什么?自己又该让陶纾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不停地打着腹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她回头看着已经陷入睡意的陶纾,发觉这所有的不妥都是因为,她不再是她,她的身体里住着的是陶纾。

      “不走,我不走!顾骥遥,你去哪儿?”陶纾在梦里发出一连串惊呼。不知她在梦中跟顾骥遥还在怎样的纠缠。她想跟顾骥遥在一起,不可得。而自己……想跟裴亚樵在一起,亦不可得。她们总这样想法相背而际遇相似。可惜,她们两个,在这世间并不能双生并立。

      就这样吧,不必去想太多了。

      康婉如靠着窗默默的数着数,从一数到一千又从一千再倒数回来。直到掌灯时分,何长生才回来。敲门声惊醒了陶纾。她茫茫然爬起来,打开门。

      何长生提起她的行李:“走吧。”

      “人到了?”陶纾问。

      “到了。”

      康婉如双手合十,长长的舒了口气。何长生打了个哆嗦,四下看了看没有什么,领着陶纾离开旅馆。外头开已经黑下了。滋城不如荣城繁华,街道上的行人此时已然寥寥。他们去的地方不是先前上岸的客运码头,似乎还有些点远。何长生替陶纾叫了个黄包车,拉着她到了一条萧索的小街停下,再换步行拐了几个弯确定没被人发现踪迹才领着陶纾去了一个废弃的小码头。这里仅有一条栈桥,旁边停着一条小船。栈桥上的木头不少已经朽坏。何长生提醒她小心。陶纾却没心情小心,只是抬着头,看着栈桥旁小船里坐着的两人人。等她到近前,其中一人已上跳上了栈桥,清瘦的轮廓一点点在陶纾的眼里呈现出来。

      相距不过一尺,陶纾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大致与照片差不多,只是脸上好象还有伤,令五官与照片相比较,有些变形。

      “婉如!”对方也看清了她的样子,克制着激动之情,一边低声唤着一边握住她的手。陶纾蓦得抽回手,康婉如蹙眉。她这才想起,这不该是情人相见时该有的反应。只是,她跟裴亚樵到底仍是陌生人。她无措地咬咬嘴唇,“好……久不见!”

      裴亚樵笑了笑,“是,三年了。”

      “嗯。”陶纾连连点头,“还好吗?”

      旋即想起,他被抓被关,酷刑依旧在脸上还留有印记。

      “你是谁?”裴亚樵敛起笑容。

      “哎?我……,我是婉如。”陶纾讶异,底气不足地回应。

      “不,你不是,虽然样子一模一样,但你不是她。”裴亚樵看看何长生,他一副茫然无知状,肯定不是他调了包。如果说是顾骥遥使诈,以他的身份与立场大可不必如此。他凝着眉,“婉如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我就是婉如,没出什么事,我们太久没见了……”

      “是太久,五年确实要比三年久得多。”

      陶纾顿了一下立即道:“三年五年,我都只是附和你呀。”

      “婉如从来不会附和,她会明明白白纠出我的错处。”裴亚樵幽叹,“就算婉如经历变故要有所改变,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是改不了的。你站在这里,我只感觉到陌生。”

      陶纾怔怔然看着一旁的康婉如。康婉如双眼蓄泪,双肩颤抖。

      “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先走,我路上跟你慢慢说。”

      “不!就在这里说吧,我要清楚明白的知道,我要带走的是什么人。”裴亚樵背起双手冷峻地看着陶纾。

      陶纾也是无奈,她轻叹,“你……信不信这世间有灵魂脱离□□而存在……”

      裴亚樵不懂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道:“我是唯物主义者,婉如曾对我说过这样的事,不过我并不相信,我觉得那只是她的幻想。”

      “是吗?要不要亲眼看一看?”陶纾又问。

      裴亚樵被她勾起好奇心,点点头:“如果真有,我乐意一见。”

      陶纾咬破右手食指,挤出一颗血珠点在裴亚樵的额头。裴亚樵幽幽一颤,感觉到周遭的风变得大了起来,长袍的下摆被吹起,在风里飞舞着。河面起了雾,白茫茫的溢满了视线。他挥动着手掌,想赶开面前的浓雾,雾气里露出婉如的面容。是那般清冷的婉如,清冷中带着淡淡的哀戚。

      “婉如!”裴亚樵一怔,不知她几时来的,他没听到任何动静。陶纾也从雾气里走出来,站在婉如的身边。裴亚樵看着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有着并不一样的神情。他伸手想抓着那个哀戚的婉如,手指明明触碰到,却抓住的是一把虚空。

      “这……”裴亚樵看向陶纾。

      “婉如现在只是一个无所依傍的魂魄。”陶纾道。

      “不,这是……”裴亚樵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真实无误,面前并不像是一个幻境。他转头去寻觅何长生和自己坐在小般上的同伴,两人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一旁。水面的风吹得自己衣袂飞扬却连他们的发丝都吹不动。

      “这是真的。”康婉如两眼定定地看着他:“我现在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怎么会这样?”裴亚樵惊诧地仍试图抓住她,却没有一次有触碰感。

      “不要试了,你抓不到我。”

      “发生了什么事?”裴亚樵吸着凉气看着明明近在咫尺,却触不到的婉如。

      “出了一点岔子……”康婉如看着陶纾,又看着裴亚樵。虽然他的脸上有伤,但是他性命无虞。只要他活着,那这一切也都没有白费。

      “怎么会这样?”裴亚樵头一次发现自己茫然无措,他使尽全力去抓,最终只能相信这都是真的。面前的婉如是他的主义无法解释的存在。脸上浮起悲伤,他看着康婉如:“你到底是怎么了?”

      康婉如摇着头,嗫嚅着嘴唇,泣不成声。

      陶纾轻叹着背着过身,脑中浮起“行行重行生,与君生别离。”

      康婉如与裴亚椎隔着阴阳。自己与顾骥遥侧隔着肉身。康婉如与裴亚樵或许有能在一起的时候,而自己与顾骥遥只握将永远殊途了。

      想着顾骥遥,她突然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替康婉如出那样的馊主意。康父终究也是故去了,故去时看到婉如已然明了一切。结果一番忙碌,一番筹划,却是谁也没有成全还无端的拖进了顾骥遥。

      也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对于自己彻夜不归,他要对家里人做何解释。不论怎么解释,顾余年的责难势必还是要落在他头上。

      想着顾骥遥要在很长一段日子都要活在家人的责备里,她又叹了一声。叹息声才落地,突然感觉到一股怪异的气场,引得周遭的一些灵气四下飞散。有些散不及的,都被吸往河中央的一个方向。康婉如也警觉起来,跟陶纾一起看着黑漆漆的河面。

      “怎么?”裴亚樵看她们紧张的样子,下意识握住手里的枪,“要不上船吧,此地不宜久留。”

      陶纾正要伏下身子跳上小船,就看到河道正中飘来一叶扁舟,扁盘上放着一只布袋,淡蓝色的灵光从袋中透出来,照亮舟上还斜倚着一个人。他似是在捕捉河面上的灵物,尤其是已渐有修为的水鬼。

      陶纾虽然不知道那人是何等模样,看那些灵气四下逃散的样子,没来由对他生出一丝厌恶。想手出阻止,康婉如却目光一亮,惊叫道:“师父,是陆离师父吗?”

      小舟上的人听到,也有些诧异。小船靠到栈桥,舟中人直起上半身不无惊异地看着康婉如:“婉如?你怎么这副样子?”

      “真的是师父!”康婉如大喜过望,走到陶纾面前兴奋道:“那是我师父,那就是陆离师父。”

      陶纾看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小老头跳上栈桥。借着他手里的袋子能看清一点他的样貌。他的样子比陶纾想象中要老得多,五官全皱在一起,就算说有一百多岁,只怕也没人怀疑。

      “咦!”陆离看到陶纾立即发出一声惊呼,从脸上的褶皱中透出两点寒光射向康婉如:“你……用了禁术?”

      “是。”康婉如跪在陆离面前,顿道伏地:“弟子没能遵守师父教诲,妄动了禁术,害人害己。还求师父大发慈悲,帮我俩换回来吧。”

      “换?”陆离又了咦了一声,看着陶纾道,“这也不是一般的禁术,硬要换不仅你们两个的心意也是一样的,而且换回来之后,另一外就成了孤魂野鬼。这位姑娘,你可知道?”

      “知道。”陶纾深吸了口气:“我本是必死之人,魂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这里,跟婉如纠缠不清。我生平除不喜欢欠人东西。即使是肉身性命,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你倒豁达。”陆离呵呵,呵声又连着一串咳嗽。咳得肺叶里传出像透了风似的声音。他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起头清冷的看着面前一个坦荡荡一个却掩掩藏藏的一人一鬼:“可惜,我现在已经没那个能力了……”

      “怎么?”康婉如惊问。

      陆离露出自己身上的伤,“我跟一个日本人斗法。却没料到他有徒弟暗中使诈。我败了,现在只能靠着收集这些灵气苟延残喘,惶论禁术。”

      康婉如五雷轰顶一般看着师父。裴亚樵听出这其中的大概,上前想安慰康婉如。陆离突然扼住康婉如的咽喉,令所有人大惊失色。

      陶纾冲上去想救康婉如,陆离却如鬼魅一般,让她近不得身。

      “陆离师父,你这是做什么?”陶纾看着陆离狰狞的样子打了个冷颤。

      “婉如修习了我的法术那么多年,魂魄本身就是一剂绝好的修炼之物。若为我所用,不仅能让医好我的伤,还可让我的功力有所精进。这可真是天不绝我。”

      “婉如不是你的徒弟吗?”陶纾惊惶。

      “是,我本不收徒弟,但她的根骨太好,让我忍不住将自己所学都教给她。想不到,她竟然滥用禁术丢了性命。”

      “放开婉如,否则我开枪了。”裴亚樵拔出枪。

      “你伤不到我。”陆离不屑。裴亚樵怕枪声引来注意,咬牙放下,从栈桥拔起一块朽木挥向陆离。陆离带着婉如的魂魄左闪右避。

      陶纾打开手袋,里头有好些她画的防身用的符咒,一起抓了出来洒向陆离。陆离看着那漫天的符咒,又是咦了一声,“你的资质竟也不错,难怪你会占了她的身子。你最好袖手旁观,等我用她的魂魄疗好了伤,我倒也愿意好好教教你。”

      “放开婉如。”陶纾看陆离的行动似乎慢了一点,又抓出几张符咒。

      “你要知道,你变成这样可都是拜她所赐。”陆离冷笑。

      陶纾看着康婉如,她一直都说不知道陶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一直耿耿于怀陶纾占了自己的身体。而关于禁术这个说法,她已经从好几个人那里听说。难道这都是她的所作所为。

      康婉如痛苦不堪在陆离的手中挣扎。

      裴亚樵依旧无法触到陆离。那块朽木已经折成几断,他又从栈桥上拔起一块。

      “禁术……,到底是怎么回事?”陶纾放下手中的符咒。

      陆离看着做着无用功的裴亚樵,笑:“起因还是他吧。你终其一生,都将他放在你心里最最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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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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