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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没等到入夜,石缝里的光便悄无声息的隐去。石洞蒙上一层漆黑的面纱,如同捂住人的口鼻,让人难以呼吸。

      视觉上看不见情况,靠着岩壁盘腿而坐的程俏却从听觉上得以了解一二。石壁很凉,很潮,她将耳朵贴上去的时候,清晰的听到湍急的水流声,咕噜噜,仿佛兴奋异常的狮子。
      又在作怪了,她想。

      这天晚上,除了那群天真的,以为这里是一个安全避难所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安心阖眼。
      对于战士们来说,这一切太突然了。
      泄洪前明明考虑过时间和气象,可谁能想到,他们的队伍出动不久,便迎来了再一度水位上涨?双重水波的冲击,对于每一支部队都是一次严峻的挑战。

      不知道当明天黎明破晓之际,又是何种景象。

      情绪是逐渐积攒的,积攒到一个度,那便是爆发的时刻。
      当所有人在这里熬了一整夜之后,主部队尚未归来,口粮也逐渐变少,有人耐不住开始抱怨了。
      “怎么回事啊,泄洪要这么久吗?”
      “同志,我们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里啊?”

      起初,战士们还能一个一个解决问题,耐心安抚。可逐渐的,这种焦虑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情况有些糟糕,以至于难以收场。

      强撑着的邓天海一个劲儿的给大家说:“大家别慌,相信我们一定能让你们尽快脱险。”
      这话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有人嚷:“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啊,我们吃也没得吃,喝也没得喝,会不会没被淹死而是被饿死啊。”
      有小声的附和声“是啊是啊,小同志你能不能给个准话”。

      邓天海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睛一圈也是黑的不行,显然又熬了一个夜晚。
      他听完这话,从自己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冷硬的馒头,走到那情绪不佳的妇女面前,递给她,说:“我这里还有一个馒头,你先拿着吃吧。”

      程俏目睹这一切,太阳穴疼的厉害,趁那妇女还傻愣着,没接下这馒头时,赶紧将邓天海给拉扯过来,顺带对那妇女笑了一下,“大姐我看你兜里还有好些吃食呢,应该用不着吧。”

      妇女闻言讪笑两下,把自己的布袋往怀里再挪了几寸,没再追着不放。

      她把邓天海拉离人群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小海子你是不是傻?”
      邓天海习惯性的挠挠脑袋,小声说:“我暂时不饿。”
      程俏闻言心里有些发酸,这实诚孩子,可真是……一根筋,让人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你知不知道你一旦把你的吃的给了一个人,其他人便会陆陆续续朝你要?你要把所有的食物都给分出去吗?”
      邓天海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对不起,小姐姐,我……我没想那么多。”

      程俏与邓天海相处这段时间,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弟弟,见他傻乎乎的,做事情全凭一股子热心肠。这心里是既欣慰,又难受。
      欣慰的是,这样纯粹善良的男孩子很少见了,难受的是,这世上却还有那么多吸人血要人命的刽子手。

      程俏拍拍他脑袋,换了个轻松些的语气,说:“没事儿,姐特乐意看到你这样。”

      邓天海在程俏面前,那些一直顶着压力强撑的精干样没了,他有些苦恼的跟程俏说:“小姐姐,小周哥他们一天一夜没回来了……”
      他挺怨自己,怨自己什么都害怕,胆子小,却还要当兵。怕疼,怕黑,还怕死。

      程俏何尝不知道,这一天一夜是个什么概念。按道理来讲,如果事情顺利,他们老早就能和主部队会合。而往后拖了这么久,很显然,事情不顺利,但至于不顺利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程俏也不敢往深处去想,她固执的认为,好人总有好福气,关键时刻总会幸运一些。

      她拍拍邓天海的肩膀,鼓励道:“小海子,你可得坚强,咱二排的小排长,可都是其他士兵同志的好榜样啊。”

      邓天海突然很难受,“小周哥给我升这个衔,我觉得我自己一点儿都配不上。”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炊事班班长,现在成了小排长,带领好些士兵,他压力特别大,每天都告诉自己要严格要求自己。
      可他发现,他一遇上事儿,整个人就垮了。不像小周哥,什么情况都能应付,有胆识,有魄力。

      程俏早就发现邓天海这人就是有点爱钻牛角尖,一不留神就自个儿陷进去了。
      “行了你,我们邓排长要是乱了阵脚,大家可都怎么办呢?当务之急是想到办法,既然情况已经发生了,我们接下来还要继续等?还是选择其他出路?”
      这话算是程俏给他的一个引导,她对军队上的情况不了解,对这场灾祸的了解程度也止于皮毛。她唯一知道的,便是熬到九月初,一切都将偃旗息鼓,归于平静。
      其他话都无益,只有苦熬是真的。

      很快,整理好情绪的邓天海向大家宣布,“等外面的雨停下,我会派出部分士兵出去跟外界联系,大家的食物不用太担心,一切都会解决的。”
      这一回,邓天海总算硬气了些,也不管里面的人如何嘟囔,如何不满,一声令下,不容更改。

      如果说之前的抱怨是因为一些心理上的小问题,那么现在,洞里的人可能大约真的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吵闹一番后,很快,各自像落水狗一般,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山洞里安静得可怕。

      也就是这时,突然间,程俏听到了一声接一声带着惊喜意味的呼喊。
      “连长!”
      “连长!

      的确是周望彦回来了,可跟在他身后的士兵,却是寥寥。
      程俏还记得他们出发时成群结队的呐喊,声如破竹,气势磅礴,转瞬间,却好像南柯一梦。

      周望彦身上湿漉漉的,脸色有些发白,隔得有些远,程俏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身上那股悲怆肃然的气氛却是直接可以感知的。
      程俏不知为何,却只知道自己的眼睛很诚实,酸酸的,像是要溢出什么似的,不多时,便糊花了眼。她只听到他一步步的脚步声,再到后来跟着进来的,其他士兵的脚步声。

      洞里的人一见周望彦,跟疯了似的。纷纷从各自的位置上起身凑到他面前,语气无非是欣喜或是期待,“周连长,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啥时候能出去啊。”
      “周连长,我知道你能救我们,我在这儿坐着的时候,就想着,咱们一定有机会得救的。”
      “周连长,你还好吧,外面情况怎么样啦,船今天能来吗?”

      周望彦把这些扒在他身上的男人或是女人的手拿开,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有些失魂落魄道:“我不知道。”

      “什么?周连长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要是也不知道的话我们可怎么办啊。”
      “呜哇,我还不想死啊。”
      “天啊,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那些人跟个疯狗似的再度冲上前去,将周望彦团团围住。有看不过的士兵赶紧上前将他们隔开,嚷嚷道:“行了,行了,外面已经暂时没事了,等我们连长缓一下再安排。”

      众人一听,唏嘘一片,“这样啊,周连长这是怎么了?他刚才还说不知道啊。”

      这完全没一点眼力见的女人的问话被士兵们无视了。
      士兵低声问:“连长?”

      周望彦摆了摆手,示意散去。士兵便松了手,任由他自己有些步伐不稳的往外头走去。
      士兵眼眶发红,饶是他们连长在部队有体能王的称号,在接连一天一夜不休不眠的高强度抢险中,也有些撑不住了,更何况……

      **

      周望彦找了个清净地儿盘腿坐下,找人要了根烟,点燃,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似梦似幻。
      他不喜欢抽烟,偶尔抽的时候也就拔两口,随后便给灭了。

      他爸总说他浪费,好烟就给他小子糟蹋了。
      他当时笑,说:“成,那我随便就去小卖铺随便拿包烟过过瘾就行了。”
      他爸气得直怼他说他嘴贫。

      不得不承认,这烟啊,的确是个消愁的物件儿。

      蓦地,他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他回过头,便见小姑娘笑得跟朵太阳花儿似的,耀眼得很。

      程俏小声给他打了个招呼,“嘿,周望彦。”
      周望彦收回视线,把烟掐了,问:“找我有事儿?”

      程俏在他旁边捡了个地儿坐下,“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啊。”
      周望彦哼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淡声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瞎掰扯。”

      程俏也不气馁,“说说呗,过去的一天一夜发生什么事儿了都。”
      周望彦轻嗤,“你不都猜到了?用得着问我?”
      程俏:“诶,你能不能别这么呛人啊,我还不是想做个废篓子,让你有点儿什么事就吐一吐。”
      周望彦不屑,“我过去那么多年没要个废篓子照样挺过来了。”

      程俏闻言笑了笑,却发现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
      本想让自己表现得欢乐点,冲淡他那眉目间的愁云。想跟他说,哎,没事儿,都会过去。
      可这话就是个屁,没一点卵用。

      她默默在他边上坐了会儿,坐到腿都快发麻时,周望彦开口了。
      他声音微微有些喑哑低沉,语气里的寂寥和不甘让人听了就很难受。

      “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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