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归金陵不负卿》云青城

4、暗潮涌动

　　“成公子是何时跟在小桀身边的？”安宁柳边拧着帕子边问道。
　　“五年前 。”成诺盯着安宁柳，到底还是答了。

　　“那便是一开始就跟着了，这五年她过得好么，她走了五年连封信都没送来过，一回来就倒下了，她还是个孩子。”安宁柳用拧干的帕子轻轻擦拭着云桀额头的汗水，摸了摸云桀几近苍白的脸，心疼不言而喻。“他未醒，我也不知他打算如何，他的身份又是个麻烦，也不得招大夫来看。”安宁柳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也没见成诺反应，转过头一看，发现成诺正盯着云桀出神。
　　成诺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把自己从庙里救回来之后自己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建立起云商，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成长到如今，好或不好，让自己怎么说。
　　犹豫半晌，终是开了口

　　“有伤，心疾难解。”
　　“是了，心疾，这孩子从小就想得多。他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应是不曾。前几日，是门规，她私自下山受了罚被逐出山门。”成诺不敢在看躺在床上的云桀，祈玉山有规矩，上山待满十年方可下山，因此，与其说云桀是被逐出山门的，不如说是云桀为了正大光明的下山耍的手段罢了。这怎么好给安宁柳解释，但不解释，安宁柳也是猜到了。
　　成诺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安宁柳，
　　“这是上好的化淤散。”

　　坐在床边的安宁柳抬头望着站着的成诺，接过药瓶。
　　“成公子暂且出去吧，我给小桀上药。”

　　成诺点点头，转头看了看云桀这才转身离开。站在门外的成诺咬着牙握紧拳头，硬生生的咽下一口气，他恨自己只能在黑暗中活着，成诺承诺，你能如何，你配不上她。成诺隔着门望着门内的云桀低头闭眼继而又抬头睁眼，罢了，生死何妨，只要能护她一世周全，便是黄泉这一遭我也替她走了。

　　成诺横着剑站在门口拦下了赶过来的於铮。
　　怎的我自己的屋子我倒进不去了。於铮被拦在外面气结。

　　“阿铮莫要闹了，小桀才睡下。”安宁柳替云桀掖了掖被角出来拦着於铮。
　　“你去给伙房说一声，熬些滋补的汤药送来罢。”安宁柳想着支开於铮。
　　汤药?莫不是小桀病了，怎的才一会儿工夫。於铮有些急。
　　“不要问，等小桀醒了，自己说给你听，小桀身上还有些伤，我去给他上药，你也快些去吧，万事等他醒罢。”安宁柳无奈。等回到屋子里，安宁柳慢慢的将云桀扶着趴下，脱了外衣轻手轻脚地解下云桀的衣衫，刚露出肩膀就瞧见肩膀上一团淤青，待到将中衣完全脱下，白皙的背上布满了青色紫色的条型伤痕，眼泪巴巴的就落了下来，打在云桀的背上，安宁柳缓缓抚上这些伤痕，好像在抚摸羽毛一样就害怕再伤了趴着的人儿。将药涂在淤青上用力揉散，趴着的人怕是觉得疼了，轻轻的喊了出来，小巧的鼻子都皱到了一起。

　　安宁柳心疼的不得了，这个从小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尽管在宫里生活得不好但到底没有受过这样的伤，看到她伤成这样，心都揉成了一团，揪的生疼。一边轻轻吹着伤处，一边安慰着，“不疼不疼不疼了，上了药就不疼了。”安宁柳轻声细语地哄着，趴着的人儿好似听到了这安慰，竟松下了身子，小小的鼻子也舒展了。

　　安宁柳替云桀上好药，看着脸色发白的云桀越发心疼了，刚才上药的时候才发现躺着的这个孩子身上的伤处远不止瘀伤。瘦瘦小小的身子竟是有了些肌肉的想也是这些年习武的缘故罢。“唉。”安宁柳心疼但也不知该如何，只好叹了口气又摸了摸云桀的小脸，掖了掖被角，端着水盆出去了。

　　安宁柳刚走，云桀就睁开了眼，其实在安宁柳解开自己外衣的时候自己就醒了，这些年来自己将女儿身的身份瞒的极好，不论如何也绝不会有人近身，可是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爱怜的对自己了，索性装下去，放纵自己一回。心里的念头愈发坚定着。

　　於铮站在房门口等着安宁柳出来，神色间布满了焦急。
　　“公子，方才舅舅来跟你说了什么。”
　　“舅舅今日去了惊云楼见了小桀，方才来是来提醒我提防小桀，舅舅不知小桀是谁，这么说也无不妥，怎么？小桀的病症跟舅舅有关？”
　　“不是，那公子当如何？别人不知，你不会不知他是谁，公子心中可还有惑？”
　　“惑是有的，但我自是信任小桀的，你还不知道么，小桀是我们两看着长大的，说到底都是我父亲亏了他，若不是君夫人去世，小桀怎么会离开郢都到那荒突突的祈玉山待那么五年。”於铮回想起五年前君夫人去世时，神色悲恸但未掉一滴泪的云桀，以前不觉得，此刻竟是心里有些不安。

　　“公子心中有数就是好的。”安宁柳闷闷的应了一声，好半天才继续开口，“小桀身上有伤，他本是不愿告诉你的，但你是他哥哥，我又是他嫂嫂，有些事说了你听过知晓就是，千万莫要再去问他，免得又是一阵心伤。”
　　“你说罢，我不问就是了，可是小桀的身子出事了？”
　　“小桀恐是难有子嗣了，他喝了那药。公子，您是王之嫡子，历朝历代立储都是立嫡不立庶。”
　　“大哥乃是王之长子，按道理他也无错。”

　　“公子谨是王的长子没错，可他错就错在小桀不愿。论身份，您是正统，如今朝堂形势由不得您选择，我自知公子为人醇厚，不屑这些，可若不争一死事小，您让舅舅，小桀他们怎么办，公子，轻重如何还请三思。”安宁柳一席话额昂於铮楞是在的地上坐了半宿才起身，走到云桀躺着的屋前，始终没有推开门进去。既是不由自己选择，那就争罢，好赖是个汉子。

　　早朝之上
　　“大王，郎中莫稽有本奏。”
　　於湛高坐在百官之前，头戴通天冕一身王服，眼里闪着厉色彰显着王者之气，
　　“讲。”
　　“大王，莫熊莫将军即将率兵出征，前些日子就已经定下出发的日期，可知道今日十万大军的粮草还没有着落，温大人是令尹，本以为拜访惊云楼楼主，粮草之事本是手到擒来，谁知…”
　　“哦？可是不顺，温卿，你自己说说看，那惊云楼楼主可是不愿。”於湛放下手中的竹简。
　　“大王，臣遍查粮簿，粮库里的粮食只够大军一月有余，近年来民间有一粮商名叫云桀，他每在秋收之时大量囤积粮食，几年来，他们商铺的粮食竟比国库还多，故臣命人前去征粮，可谁知云桀命令他名下的粮铺凡是朝廷前去征粮，粮价一律翻倍，臣，亲自去，但仍未谈妥。”

　　於湛大怒，“竟有此事，为何不早报，大军开拔在即，粮草问题不解决，注定兵败。另，朝廷是平价征粮，云桀为何哄抬粮价，发国难财不易，他当不会为此与朝廷相对，可还是有别的缘由？”
　　“这个，臣，不知。”
　　“哼，不知?你知道什么，寡人倒要见见这个云桀，你着人带他来见寡人，寡人亲自跟他商讨粮草一事。”
　　“是，此事臣一定办妥。”

　　温怖惊的朝服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
　　待下了朝，温怖惊快步朝花庭走去，到了花庭一个身穿鹅黄宫装头戴金步瑶的女子已经背对着温怖惊在凉亭中候着了。
　　温怖惊小跑两步，待到女子身边弯腰一揖
　　“君夫人。”
　　“兄长昨日来信说今日早朝之后在花庭相见，可是有事要交代？”
　　“不是交代，是有一事要问。”
　　“哦？何事？”女子逗弄着凉亭边上的牡丹，漫不经心的掐掉一片叶子。

　　“君夫人是否知道云桀？”女子手上一顿，只一瞬间可还是让温怖惊瞧见了，“看来君夫人是知道的，那据夫人可知他是何来历？”温怖惊继续说道“北边战乱，莫将军率军出征，大王让我等筹措粮草，可是粮库中并无太多余粮，云氏粮铺的粮价朝廷若大量购入国库肯定吃不消，昨日我去惊云楼同云桀协商未果。入夜，我去铮儿府上看见云桀也在，两人间甚是熟稔，似是与铮儿十分相熟。我遍查户籍之后，发现竟是查无此人。我害怕铮儿他太过轻信此人，朝堂变幻莫测，一步错满盘皆输。铮儿说，您知道此人的来历。不知可否为兄长解惑？”

　　女子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身，云桀是那人的女儿，五年了，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当年千般嘱咐万般叮咛，叫他不要在回这虎狼窝般的郢都，还是没听。
　　她想起来当年同那人一起玩耍的时候，少不经事，无忧无虑，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君夫人？”温怖惊轻唤了声
　　“嗯？”女子回过神，”兄长尽管放心，云桀是故人后嗣，我自是知根知底的，铮儿待他有如兄弟并无什么不妥。”
　　“可他是谁，君夫人还是不曾明示？”温怖惊还是不解
　　“他是人中龙凤，也是个可怜孩子，只可惜…”女子眼前仿佛看见了那个小小的云桀，倔强的活着的云桀。
　　“只可惜什么？”
　　“没什么，兄长今日前来就是为此？”
　　“是啊，今日早朝大王问起粮草之事，说要见他。”
　　女子深深叹了气

　　“终是相见，不知是福是祸。”
　　“君夫人，您说什么？”温怖惊没有听见女子低沉的絮语。
　　“啊，没什么，这件事还需兄长帮忙，云桀这孩子心气高，陛下那里稍有差池，则万念俱灰，兄长若想达成所愿还需与云桀一道。”
　　“看来君夫人心中已有计较。”
　　“兄长记住，帮我好好照顾这孩子，小妹曾有愧于他。”说着。迈步出了凉亭，身子竟是微微有些许的趔趄。
　　“兄长莫要猜疑，生死有命，信自当重用之，疑当弃之，铮儿与他情同手足，莫让铮儿伤了心。”

　　温怖惊看着已经走远的女子，彼时大王还未继位，这个妹妹就嫁与了他，她本是不愿的，这么多年心里还是有怨气的，不过公子铮打了也算是熬出了头。
　　温怖惊从花庭绕出来，一抬头看见莫稽从朝露宫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温大人嘛，大王不是命你去寻云桀嘛，怎么怕寻不着,来这儿赏花？这大楚谁不知道惊云楼楼主行踪不定，真容难寻。你还是早些派人寻去罢。”莫稽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
　　“莫郎中多虑了，温某自当是会寻到他的。左右不过是个人，既是再难寻，难不成还能不见了？”
　　“那令尹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