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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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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盈盈,映着案旁两道人影。
“兰霜姐姐,你且看看这几个花样,可是有喜欢的?”执笔在薄纸上小心勾勒纹路,甄鸳敛眉轻声道,“我改了前日见着的那几个图样,姐姐看,这枝蔓这般盘绕是不是比那日盘中点心上的图样更赏心悦目?”
“小姐……”蹙眉盯着薄纸上的墨迹,兰霜冷声道,“您已是废了不少纸张了。再说,您这般更改,兰霜也没瞧出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是吗?”甄鸳神情一滞,瞬时丧气地松开了手中的笔杆,“贵人也是你这般想的。”
“不过是个过路的客人,小姐又何必这般上心呢?”适时地扶住甄鸳,兰霜垂目将视线转到甄鸳的画稿上。
咦?怎会与那日在堂中瞧到的点心分毫不差?
盯着画稿上的墨迹,兰霜抿抿唇,小声道:“若是小姐当真想讨那客人的欢心,兰霜以为,或是献策更有效。”
“献策?”甄鸳一愣,“可贵人言过,她不喜我想得太深。”
“那许是小姐没有想到客人的心里去……”兰霜将甄鸳扶到榻旁坐好,“小姐且想想,那贵客是从大地方来的人,年龄也长我们几岁,自是不会看上我等备下的衣食……但献策就不同了,试问这天下有几人不喜听良言?”
兰霜侃侃而谈,甄鸳惊掉了舌头。
自己身边的兰霜姐姐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莫不是兰霜姐姐有慧根,单凭着几日听书,便有了今日这般造诣?
“兰霜姐姐?”
望着烛光中神采飞扬的兰霜,甄鸳慌了神。
仓皇扯住其袖口,甄鸳低声道:“兰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姐?”被甄鸳扯住衣袖,兰霜亦是一乱,她怎么得意忘形了?从故土来南阳时,她便谨遵上令,不以真性示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姐……兰霜只是……兰霜……”
兰霜欲解释,却见甄鸳俯身从屉中拿出一榻白纸和几两散碎银子。
“母亲说兰霜姐姐家世清苦,却没料到姐姐有这般才学。如今有贵客上门,鸳儿也不知是甄家的福报还是灾祸……姐姐既是有追随贵人的心思,鸳儿定是不敢阻拦……”甄鸳佯装镇定地将银子推到兰霜眼底,一字一顿道,“但鸳儿还是想请姐姐在离去之前与鸳儿多言几句,以助鸳儿能让贵人多记鸳儿几日。”
“小姐?”见甄鸳竟是会错了意,兰霜垂目思忖片刻,小声道,“兰霜和小姐情同姐妹,如何能要小姐银子……兰霜愿有投奔贵人的心思,但兰霜转念想过,夫人对兰霜有救命之恩,兰霜何必去那高门大户受腌臜气……今夜胡言乱语,也不过是看不过小姐操劳……若是小姐……嗯,可将那日贵人案上之物默出,兰霜也可以和小姐一同想想对策……”
“案上之物?”
甄鸳蹙蹙眉,却是没想出兰霜所言何物。待兰霜将那日室中的陈设一一还原,甄鸳才隐隐有记起那日案上确实摊开了一份卷轴。至于那卷轴上的内容,甄鸳咬唇思索了半夜,只勉强默出了半页。之后,也是经兰霜一番安抚,方能入眠。
侍奉好困极的甄鸳歇息,兰霜捧着手中半页薄纸心同擂鼓。
“南迌乱,东王欲勤……”
这消息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也太及时。
想着故都里主上已期待贾国内乱多时,兰霜抑住狂喜,匆匆将薄纸藏入袖中,继续与甄鸳守夜。
……
翌日,甄鸳从书院归来,还未来得及与兰霜请教,便看到侍奉在贵人身侧的婢子在自己院门口徘徊。
“姐姐这是?”快步走到婢子身旁,甄鸳手心生出了些许黏意。
“小姐可是回来了!”见着来人,婢子拉着甄鸳的手,匆匆往府外走,“主子可是在徐记等候小姐多时了!”
徐记?
甄鸳一晃神。贵人去的是哪个徐记?是卖酒的徐记,还是制衣的徐记,是卖米的徐记,还是卖饺子的徐记?
浑浑噩噩的跟着婢子走在青石板上,甄鸳思绪百转。
贵人为何要邀她到徐记?又为何要在徐记等她?
自贵人居在甄府算起,贵人出甄府的次数屈指可数。此次……
想着过了月余自己依然不知晓贵人身份,甄鸳有些患得患失。
许是自己当真不讨贵人喜欢。
贵人之所以许了自己亲近,也不过是贵人人好,不与她这等人计较。又或者,贵人瞧她不过是个小丫头,索性懒得与她计较。
若是自己有兰霜姐姐那般聪慧该多好?
记起昨夜兰霜那段听上去含含糊糊的大论,甄鸳咬咬牙,心道,日子还长着,她定不会一直被兰霜姐姐比下去。
“小丫头这是怎么了?”
嬉笑声入耳,甄鸳微微还神。
“是谁惹着姐姐的鸳儿了?可是慧儿你?”贾国色垂袖握住甄鸳的手,不瞧立在甄鸳身侧的婢子。
“回主子,婢子该死。”脆生生认错,婢子将余光扫向甄鸳。
莫要说世道不公平。这些许肉身皆是父母所赐,天地所足。主上老是不明自己待眼前这丫头缘何格外宽厚,以她这俗眼瞧来,不过是这丫头生得讨喜。
生得讨喜呀,落在那书生的话里头可以是姿色天成,落在如主子那般的贵人口里,便是有眼缘。
可莫要小瞧了“有眼缘”三字,这三字纵然听上去轻描淡写,谁又知说这话的人究竟废了多少心思?
似是觉察到婢子的眼神有异,甄鸳怯生生地抬头,恰好望到那两丈余宽的徐记招牌。
徐记糕舍。
“姐姐这是?”下意识地跟着贵人的步伐往三层余的铺面中走,甄鸳有些紧张。
虽是在南阳长大,她却从未有机会走进如徐记糕舍这般奢靡的食家。
非是她不愿来,她也曾与兰霜一同排过徐记的食盒。
奈何这楼中的坐席,一座也需得十余两白银……着实不是她们甄府能消磨得起的。
“不慌。”驻足唤近婢将徐记糕舍内部的陈设说与甄鸳听,贾国色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手边小丫头的问话。
“姐姐可是觉得甜馅无趣?”
“那酥皮上的图当真可以换鸳儿喜欢的?”
当身边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停下问话时,贾国色发觉自己已经将袖子撩起来了。
做点心?
贾国色低眉询问立在身旁满目欣喜的甄鸳。
“若是姐姐不喜……”甄鸳压出心尖尖的声音,“鸳儿做与姐姐也是……”
“真是个巧手的丫头。”弯眉笑出声,贾国色抬手命婢子与她围上围裙。
“圆的,方的?甜的,咸的?软的,脆的……”淡淡丢出一堆偏好问甄鸳,贾国色神闲气定地把玩着徐记糕舍内的模具。
能成一方特色,徐记糕舍自有其出众之处。譬如这糕点的模具……
圆方这等寻常的形状自是不必说,这一个个花瓣样式……
着实讨巧。
许是南阳城中也有不少为形制而来食客。
没贾国色那般多闲情,甄鸳思忖着如何答会更符合贵人喜好。
甜的,圆的,脆的?
回忆着那日在贵人居处吃过的点心,甄鸳跟在贵人身后,小声道:“甜的……”
“哦。”
贾国色应了声,便开始懒洋洋地做点心。
原本些琐碎活由婢子处置好便是,但因着近期事少,贾国色也不介意亲历亲为,依步骤将诸事办妥。
这让立在一旁的众人皆是侧目。
随行的婢子是惊奇十指不沾阳春的国主竟是会为了一个乡野丫头下厨,甄鸳是惊叹贵人竟还有这般世家贵女没有的技艺。
果然,贵人是特别的。
睁眼瞧着贵人在婢子的侍奉下净手,甄鸳心道,糕点做成什么模样已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贵人为她做过了一次糕点。
噫。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甄鸳都打心眼里开怀。
“姐姐……”
捧着婢子递来的点心,眼泪在甄鸳的眼睛里打转。
“真是个傻丫头!”
温笑着拉甄鸳在桌旁坐好,贾国色借着婢子的锦帕拭了拭甄鸳的眼角:“好好的,哭什么哭。”
“贵人祖上定然是个好厨子……”低头小口咬食着热乎的点心,甄鸳为舌尖的咸味触动,“贵人的糕点里有甜甜的味道……”
“甜甜的味道?”
贾国色望向甄鸳的视线中多了几分怜惜。
“怕是鸳儿祖上才是做厨子的吧……”挥手命婢子与甄鸳奉茶,贾国色戏谑道,“便是只有祖祖辈辈都做厨子,才会知晓这糕点的心意……”
“心意?”
低头又看了眼食盒中的点心,甄鸳眼睛酸胀的厉害。
怎会?这点心上怎会有自己夜中画出的图样?
“贵人祖上定然是个厨子……”甄鸳声音高了些,“不然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点心……”
“是吗?”想过自己祖上多是治国,而古语云,治大国如烹小鲜,贾国色佯装惊讶道,“哎呀!瞒了这般久,竟是被你这小丫头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