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前传（国色）》斗酒津亭

15、第十五章

　　雨下到尾声时，只有淅沥沥的水珠沿着屋檐坠下。

　　“姐姐，你放下鸳儿先走吧。”

　　“鸳儿不该让姐姐来清泉山……都是鸳儿的错……”

　　榻上人的言语回荡在耳侧，贾国色微微眯眼。

　　这许是她最不得人心的一次。

　　原以为榻上这丫头对她的信任来自自己的强势，谁知这丫头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弱者。

　　天呐。

　　纵是重来一次贾国色也不愿相信榻上这丫头试图保护她。

　　这丫头是从何处生出的胆子呢？

　　端视着榻上苍白的面庞，贾国色只觉甄鸳这丫头脆弱至极。

　　脆弱到不过是挨了一巴掌便沉睡不醒。

　　随行的医官已是瞧过了，这丫头因惊吓导致邪寒入体，得在榻上小憩数几日。

　　念过数日之后自己便能在贾荣芳给这丫头讨回公道，贾国色低声问慧儿：“姨母那处如何了？”

　　“回主子，依薇姑娘所言，荣芳国主的形势如主子所料……”慧儿捧着医官开与甄鸳的药汤，平静道，“荣芳国主已经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意识也渐渐消退……但……有些话婢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挥退众婢，贾国色正色，“安心讲。”

　　“是。”慧儿凑到榻前一边与甄鸳喂药，一边答话，“薇儿言，荣芳国主的神智虽呈衰败之象，但据医官所言，其体质却越来越好……换而言之，就是荣芳国主成了活死人……虽性命无虞，却对世间诸事一无所知……”

　　“这不就是我们一直期待的么？”展眉截住慧儿的话头，贾国色问道，“那玉印可是处置好了？”

　　“回主子。慧儿已命亲信送还国主府。”慧儿垂目，“二小姐让慧儿替她向主子道谢。”

　　“她知晓是本国主动得手？”

　　贾国色挑眉。

　　送印还府只是第一步。若是在第一步就泄露了身份，那第二步或许就不似现在这般容易了。

　　“二小姐只知道主子是一方富贾……”小心答上贾国色的问话，慧儿弯眉道，“南迌那边也有好消息……秦小姐已经送信致谢了。”

　　“嗯。”闻秦府长女这厢也有进展，贾国色即决意在南阳多留几日。

　　之前欲离开南阳，不过是为了前往贾荣芳府上投诚。

　　如今贾荣芳折戟此处，贾国色也就不急着离开南阳。

　　思及榻上这丫头一直心念念清泉山，贾国色拿定主意。

　　待丫头病愈，便携这丫头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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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病的日子过得极快。

　　当医官与贵人答过自己的小病已经痊愈，甄鸳有一丝丝不舍。

　　生病的日子，贵人离她极近。

　　如今病好了，贵人便离她远了。

　　想着自己日后不能常常瞧到贵人，甄鸳眼中隐隐有泪光。

　　“这是怎么了？”送医官离去，慧儿被甄鸳的神色惊住。

　　这丫头怎么一瞬就低落了？

　　“慧儿姐姐……”见慧儿瞧出了自己的心思，甄鸳匆匆起身，“近些日子给贵人与姐姐添麻烦了……”

　　“这是哪里话！”慧儿抬头朝贾国色那厢瞧瞧，但见其凝神批复这掌中的信折。

　　“主子心中有小姐……”慧儿开解道。

　　“嗯……”

　　闻慧儿讲贵人心中有自己，甄鸳欣喜极了……

　　但一想到自己近日惹出的祸事，甄鸳的眸子又黯了黯。

　　“傻丫头！”

　　处理完手中的琐事，贾国色快步走到甄鸳身侧，瞥了慧儿一眼。

　　领会到主子的意图，慧儿忙立到一旁，将贾国色让到甄鸳眼前。

　　“姐姐有一样礼物送你。”扬手将半月前那只未送出的金簪从袖中掏出，贾国色道，“这只簪，鸳儿这次可要收好了……”

　　“姐姐？”盯着贾国色手中成色极好的金钗，甄鸳愕然。

　　“这支钗鸳儿不是还与贵人了么？”

　　想着那日与贵人走在南阳城中，贵人应下自己收回这根金钗……甄鸳气极。

　　埋首膝间呜咽，甄鸳道：“贵人是个大骗子！骗鸳儿一次还不算！偏偏要连着骗……”

　　“怎么？鸳儿一直以为姐姐是个骗子？”

　　眼瞅着水灵灵的丫头眨眼成了泪人，贾国色拿金簪的手颤了颤。

　　“姐姐一直以为鸳儿是喜欢这金簪的……”

　　试探着伸手挑起甄鸳的下巴，贾国色望着甄鸳闭紧的眼睛蹙眉。

　　“这又是怎么了？”讪讪收手，贾国色轻叹道，“姐姐长这般大，还从未遇到像鸳儿这般厉害的丫头!”

　　“嗯？鸳儿哪里厉害了？”追着贾国色的视线睁眼，甄鸳困惑。

　　“呐！”见甄鸳睁开了眼，贾国色伸手将金钗塞到了甄鸳手中，“你且去与慧儿问问，姐姐府中可有人敢于姐姐眼前啼哭？”

　　“嗯……”握着手中的金簪，甄鸳低声应着，满脸不悦。

　　“呵！你这丫头竟是得了便宜也不卖乖！”伸手敲敲榻上人的脑袋，贾国色轻笑道，“真是该找个夫子好好教教！”

　　“这金簪有什么好的？”大的胆子与贾国色还嘴，甄鸳难过极了。贵人手中的金钗不是头一次见，这金簪里面的意思，甄鸳也明白。

　　可贵人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自己告别呢？

　　将金簪拿到眼底细瞧，甄鸳心里浮起淡淡的失落。

　　她并不稀罕什么金钗！

　　她只愿贵人好好的，能离自己近些……

　　“小丫头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将甄鸳的失落看在眼里，贾国色有意曲解道，“姐姐原以为一只金钗便够了……罢罢！姐姐还有一件礼物要送与鸳儿！”

　　“不知贵人想送鸳儿什么？”抱着乱七八糟的心思坐在榻上，甄鸳琢磨着该如何将金钗还与贾国色。

　　自上次将金钗还与贵人时，甄鸳便想明白了，她凑在贵人身侧并非是想从贵人身上得到了些什么，她只是怕贵人眨眼就走了。

　　虽然贵人并非是第一次从她眼前离开，但经了一次失而复得，自己似乎更舍不得贵人了。

　　更何况……

　　垂目记起贵人拔剑带自己从中险境中逃生，甄鸳面颊一热。

　　“贵人，鸳儿不想要这根金簪！”抬眸定定地望着贾国色，甄鸳道，“鸳儿想求贵人许鸳儿追随您左右！”

　　“嗯？”未想到甄鸳有这般心思，贾国色微愣。

　　“想跟着姐姐走？”有意将声音拉长，贾国色的态度冷了几分。

　　不介意贾国色言辞中的不善，甄鸳点头：“是。鸳儿想跟着贵人！”

　　“那鸳儿的娘亲呢？姐姐居无定所，而鸳儿又无姊妹兄弟……”

　　贾国色每多说一字，甄鸳的面色便苍白一分。

　　待想到甄燕香还在府中等自己回府，甄鸳难过至极。

　　是呀！即便自己愿追着贵人四方游历，母亲也未必答应……

　　为何……为何祖上要定居南阳呢？

　　“好了……既是有母在上，且安听母命。姐姐不过与丫头戏言几句，丫头莫要当真……”见甄鸳已是懂得了自己的意思，贾国色柔声道，“姐姐想邀丫头你同游清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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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甄鸳敲定的日子天气极好。

　　承着日色出门，贾国色与甄鸳都作了寻常百姓打扮。

　　“贵人！看！看那处！”与贵人行在山间的小路上，甄鸳被远处的风景吸引了视线。

　　“那处怎么了？”摘下斗笠在树下乘凉，贾国色不慌不忙地跟着甄鸳的动作往远处眺望。

　　那是什么？

　　眯着眼睛看远处的白点，贾国色微愣。

　　清泉山中怎会有这种花？

　　“贵人？你这是怎么了？”

　　觉察到贾国色在走神，甄鸳面上的笑意消散了几分。

　　可是她方才瞧到的东西有什么异样？

　　凝神将远处山崖上的白花细看，甄鸳愈发肯定那丛白花非比寻常。

　　试问，寻常植株怎会生到这般陡峭的山崖上？

　　“可是喜欢那花？”见着小姑娘的眼睛粘在花上移不开，贾国色想到了几十年前常袖也曾带她瞧过这种花。

　　不过不是在风景宜人的八月，而是寒风飒飒的初冬。

　　想着常袖曾含笑与她言，这种带白点花叫“知音”，笑意便攀上了贾国色的眉间。

　　常袖似是最懂她的人。

　　“经冬复春无人觅，却化素心点点寒”……

　　默念着常袖写出的诗文，年少时的意气鼓动着贾国色朝崖边的白花靠近。

　　目测着自己这厢离崖上的距离，贾国色有个大胆的想法。

　　“鸳儿想要那花么？”将问题抛与发现花的小丫头，贾国色眼里闪动着犹豫。

　　“嗯……”欢喜地朝着崖下跑，甄鸳只觉耳边的风都是愉悦的。

　　甄鸳相信自己的眼睛！

　　贵人喜欢那株花！

　　啊！能发现贵人心悦之物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