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前传（国色）》斗酒津亭

11、第十一章

　　抱着甄鸳在别院中行走，贾国色只觉怀中这丫头身量虽标致，敛在怀中却极轻。

　　莫不是这丫头平日里饮食挑剔？

　　扬眉想过甄燕香其人并不属于心思细腻之辈，贾国色对怀中人多生出几分怜爱。

　　“可是饿了？”贾国色打断怀中人。

　　“啊？”甄鸳错愕地对上眼前慧儿的眼睛。

　　“已是到用膳的地点了。”俯身将甄鸳放到地上，贾国色打趣道，“莫不是鸳儿喜欢姐姐抱着？”

　　“呃……”甄鸳面颊一红，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面，“是鸳儿累着姐姐了。”

　　“不过是句玩笑话，鸳儿不必放在心上了……”

　　见眼前这丫头又害羞了，贾国色即一面拉着甄鸳入席，一面命慧儿上菜。

　　听着身边婢子干净利落地报菜名，甄鸳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在甄府时，她虽常与贵人进奉些吃食，却甚少与贵人同席。细想来，如今日这般有菜名的用膳，自己还是头一次。

　　思忖过贵人在自家府中许是日日这般用膳，甄鸳紧张极了，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姐姐……”细弱蚊吟地唤着身边人，甄鸳将双手交叠在膝上。

　　“怎么了？”

　　垂目看甄鸳，贾国色示意慧儿上前。

　　见主上使了眼色，慧儿即转足走到了甄鸳身侧，低声问询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嗯……”甄鸳点点头，心中只道这声“小姐”扎耳至极。依着贵人这吃饭的阵仗，她如何能配得上贵人身边的婢子道声“小姐”。

　　“惊扰慧儿姐姐了……”将头低得更低，甄鸳心底乱得紧。

　　贾国色见状，心底忽地透亮了几分。

　　而一侧的慧儿却是愈发摸不着头脑。

　　甄家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

　　这席间的菜式皆是按着主子的吩咐准备的。厨头的手下功夫极佳，虽不说贾国一绝，却也算冠盖南阳。甚至，依着国都的礼数，用来招待皇族尚且足矣，哪里轮得到这小丫头嫌恶？

　　察觉到庭中的气氛愈发凝滞，慧儿拱拱手，试探道：“可是这席间的菜色不合小姐口味？若是不合，还望小姐原谅慧儿莽撞……”

　　“这……”甄鸳正要解释，却闻远处传来一阵笑声。

　　“国色是从何处寻来这般有趣的丫头，竟是敢对我朝国宴不满？”

　　由几位男侍搀着，贾荣芳的笑容愈发和蔼。

　　但配上其着在身上的华服，顷刻拒人千里之外。

　　“姨母？”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贾国色面上适时地流露出惊愕。

　　匆匆起身相迎，贾国色匆忙道：“姨母怎么会来此处？”

　　“这不是听说国色你受了委屈？”拉住眼前人的手放在掌中安抚，贾荣芳唇间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快让姨母瞧瞧……一别数月，姨母都快忘记国色的长相了……”

　　“受委屈？”贾国色敛袖抽回漏在贾荣芳掌心的手，得意洋洋道，“姨母是从何处听来的假消息，国色如何会在自己的封土受委屈？”

　　“未曾受委屈？”贾荣芳面上的笑意挂不住了，“国色可是听了什么离间你与姨母的话？国色你该知晓，姨母当日许朝中将南迌……”

　　“姨母这是说哪里话？如何有人敢离间你我二人？”转身将贾荣芳迎到席中，贾国色指桑骂槐道，“大胆的丫头，既是知道姨母今日会来，又如何要擅作主张添置这么一桌酒席？”

　　“主子……”慧儿应声往贾国色膝前一跪，“都是婢子大胆……”

　　“哼！”贾国色扬手往慧儿面上泼了一碗热汤。

　　“呲啦——”的声响让坐在席上的人都慌了神。

　　“姐姐？”未料到贵人会这般待近婢，甄鸳张口欲替慧儿说情。

　　谁料甄鸳话头未起，便引来贾荣芳侧目。

　　“姐姐？”捉摸着称呼里的深意，贾荣芳笑问道，“国色何时多了这么个水灵的妹妹？”

　　“回荣……”慧儿起身，却被甄鸳抢了先。

　　“姐姐想错了……鸳儿并非是贵人的妹妹……”生怕自己给贵人添出乱子，甄鸳仰头看着贾荣芳的眼睛。

　　“哦？”头次遇到敢直视自己的丫头，贾荣芳拨拨案上的汤勺，眸底满是质问，“若不是国色的妹妹，是谁人给你的胆子，许你唤国色‘姐姐’？”

　　“嗯……”虽不知眼前这位贵客为何要一遍遍重复称谓，但甄鸳隐约听懂，其口中的‘国色’即是贵人。

　　想过自己为何会唤贵人“姐姐”，甄鸳大着胆子道：“鸳儿以为，比鸳儿年长的女子鸳儿皆可称其为‘姐姐’……若是这位贵客听不惯，鸳儿愿意换个称呼与国色姐姐……”

　　“呵！即是知道姐姐前面还有‘国色’二字……”贾荣芳抬手指向跪在地上的慧儿，“那你这贱婢的命便不必留了……”

　　“这——”甄鸳嗔怒。

　　慧儿却如一潭死水。

　　“谢主上……”与上座的二位叩头，慧儿伸手去拔腰间的佩剑，却被贾国色扔筷子击中。

　　“姨母今日怎得这般大火气？”伸手将慧儿扶起，贾国色挑眉道，“慧儿这丫头是姨母送不假，但如何处置，国色以为，国色做得了主……”

　　“国色当真是这般想的？”贾荣芳起身绕着庭中的酒席转了转一转，待转回到贾国色身边时，面上的笑意已是尽数散去。

　　覆手挥退立在身边的几个男臣，贾荣芳痛心疾首道：“国色，你可还是我贾家后嗣？你可知你还是皇族血脉？你可知姨母当下心很乱？”

　　“国色不知。”拧眉望着眼前人的背影，贾国色跟着挥退了身边的近婢，单留慧儿在侧。

　　“不知姨母想说什么？”拿着落在案头的酒杯起身，贾国色缓步走到其身侧，“若是姨母觉得国色那处做的不对，还请您指出，莫要与国色绕官子，您知道，国色生性驽钝，比不得您这般……”

　　打量着贾国色手中的敬酒，贾荣芳神色稍缓。

　　待想过眼前这少女不过是个二十未出头的野丫头，贾荣芳双目含笑：“国色当真这么信任姨母？”

　　“如何敢不信？若不是姨母，国色哪里有机会分得这般大一块封土？”设身处地地将自己换到原身的处境上与贾荣芳回复，贾国色不假辞色，“姨母大恩，国色没齿难忘……”

　　“可国色也只是单单记着罢了……”挥手止住眼前人，贾荣芳淡淡道，“国色可知如今的形势如何？”

　　“不知姨母问的是？”贾国色佯装不明。

　　贾荣芳含笑：“你且说说。”

　　“是。”低头自己饮尽手中酒，贾国色轻笑道，“当今大势，自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而如姨母与国色这般忠君之徒，依仗属地忠主之臣，自是能安享平生……”

　　“这便是你放手南迌内乱之由？”贾荣芳转身与贾国色四目相对，“告诉姨母，你是觉得南迌内乱有利可图才放秦氏长女返回南迌，而不是贪图享乐才执意退守南阳！”

　　“退守？”贾国色抬目，“姨母说的是何意？”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贾荣芳伸手拍向桌案，“若是早知你是这么个废材，我又何须将南迌让与你？”

　　“哦？”见贾荣芳已撕破脸，贾国色小退半步，“姨母何意？”

　　“姨母的意思就是国色该退位让贤了！”贾荣芳压低声音，“国色该知晓，南迌是怎样一块肥肉！不单单姨母想要，东王想要，甚至那周边小国，亦是个个都想要……姨母想，国色你不是贪权的孩子……故，让贤可好？”

　　“让贤？”贾国色皱眉，“姨母如何认为自己比东王贤，比国主贤，甚至……姨母如何认为自己比国色贤明？”

　　“这……”贾荣芳面上的沟壑加深几许，“或是得国色去地下问了！姨母以为，单是国色许外姓人唤自己‘姐姐’，便已犯了忌讳……”

　　“这般缘由便能容下姨母弑亲？”贾国色佯装惊惧，“不过是国主之位……”

　　“不过是国主之位？”被贾国色的不识抬举逗笑，贾荣芳嘲讽道，“国色真是将世事看得太容易了……若是国主之位当真如国色言辞中那般轻巧，那先帝或是不会死得那么不明白不白！”

　　“先帝死的不明不白？”贾国色心底暗暗称奇。

　　离世时，只当自己寿终正寝，难不成其后还有猫腻？

　　“姨母听说了什么？”

　　将自己死后诸事一一想过，贾国色蹙蹙眉，却不信如贾荣芳这般的小辈能害到自己。

　　贾国色道:“国色以为，先帝尽于天元……”

　　“好一个尽于天元……朝中诸臣也以为先帝是寿尽而去，但国色何不想想，为何先帝一去，这天下便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