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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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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河极面无表情,平视前方,像在发呆。他在心里暗暗记着哪里拐弯、进了几个门、进门走多远。一扇扇大门打开又合上,车子快了又慢,慢了又快,终于停在一个石砌的棕黄色三层小房子前。这座房子是个规整的长方形,每层五个一样大的竖长方形窗户,左右严格对称。一楼正中是一扇普通大小的黑色房门。以近来“住户规格决定正门大小”的风气,算是很低调。
前后两辆车一起停下,后车的人围在卫河极这辆车周围,欧曲才自己开门下车。卫河极也下车,像来看望朋友一样,跟着欧曲拾阶而上。
房子里面更像一家公司的会客室,圆形日光灯和极亮的射灯负责照明,板正而不舒服的椅子沙发,围着火车站候车室常见的深棕色小桌,雪白的墙上挂着宾馆里常见的风景画,角落里摆着中等餐厅常见的假花。桌明几净、一尘不染,也毫无生活气息。
欧曲没多说话,只把卫河极让进客厅。里面的人已立正等候,为首的老人敬了个军礼,其他人跟着敬礼。卫河极几步紧走过去,和他握手。
“老队长,好久不见了。”卫河极尽量压抑声音里的感情。
“能早几年见就好了。要是你年轻几岁,我还能下得去手打你。”头发花白的老人爽朗地笑起来。“来见见孩子们。”他一一介绍在场的人,有他的次子棘西、故旧的孩子,和几个欧曲的帮手。
两人还要细数故人,欧曲横插进来:“这就行了。棘西,带我父亲去他房间。他可以在这屋子里活动,但不能使用任何电子产品,包括电视。每班岗必须两个人,所有人不能单独和我父亲说话,没有例外。半天换一次岗,所有人都要当一遍哨兵。所有闲着的人都轮过了,才能从头来。”
欧曲看了卫河极一眼,一字一句地说:“告诉大家,就算每个月只见半天,他也能记住你们的名字、喜好、出生地,还能看出你们家出了什么变故、谁和谁是朋友、谁对谁不满。别放在心上,不和他说话,就不会有事。有人要补充吗?”
所有人没异议,也没补充。
“我有一个问题。”卫河极举手了,“既然这里所有的闲人加起来也只有一个连,另外三个连现在在干什么?”
欧曲意识到自己透露了重要信息,气势就像火焰上被泼了一盆冷水,马上回:“我是有衔无职。”
“你不会的,你不超编就不错了。”卫河极看了集远城一眼,“还记得卫洛新那时候吗?”
集远城会心一笑。
欧曲语塞,集远城正要给他解围,卫河极打了个哈哈:“开个玩笑。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捣乱。自古以来只有子篡位,哪有父弑子的?”
“怎么没有,睁眼说瞎话。”欧曲小声嘟囔。
“我会一直待在那个房间,自我软禁,那么晚安。”卫河极向远城欠欠身,示意棘西带路,两个年轻人在后面跟上。
卫河极上了楼,欧曲才松了口气。
远城拍拍欧曲的膝盖:“别慌,他见到你很高兴,所以才和你玩。要是有别的打算,就不会说出来了。”
欧曲喝了口水:“游戏才开始呢。”
远城倾身问:“你见到维予了?他怎么样?”
“过几天带来让你们看,现在让秋沚把他安顿到葱林道了。得让他们两个分开。”
“秋沚啊……”几个年轻孩子警觉起来,“那可不太妙。”
维予在黑暗中猛地坐起来,屋子里宛如黑夜,只有窗帘周围的一圈光晕告诉他天亮了。维予跳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哗啦一下拉开窗帘。
正午明媚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天啊,现在几点?我晚了!”
“对了我在葱林道的房子里,昨天……为什么我没穿衣服?睡衣呢?昨天……天啊!昨天发生了什么!”
断片的回忆支离破碎地涌来,维予越来越恐慌,几乎要惨叫出来。这时候他看清了窗外的美景,这个房间在山坡高处,窗外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那边是条河,视野内没有一座建筑。所有窗帘都打开时,眼前一片清朗。然而这时维予一点观赏景色的心情也没有,他双手抱住头,手掌之间的压力快把脑袋挤炸了。
“不会吧!不可能……我怎么会……”
可是越来越清晰的记忆告诉他,那的确发生了。
维予踉踉跄跄地冲进浴室,冰凉的水流洒在他脸上。现在,不光是画面,连对声音、气息、触感的记忆都回来了。
水很凉,可是他又有了反应。
由于他的知识体系里缺乏相关资料,维予搞不清这是一种人文情怀的反应,还是单纯解剖学上的反应。
昨天晚上,他喝下秋沚调的饮料,一开始没有任何感觉。然而这酒后劲很大,过了半个小时,他的话越来越多,怎么都止不住。随着秋沚递过来一杯又一杯甜味的饮料,以及她善解人意的一搭一唱,维予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他根本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这是最糟的情况。
然后,他和秋沚从躺椅移到地上,从坐着变成躺着,从背靠背变成她在上面。
就像是,被一条柔软的蛇缠住了,他毫无招架之力,让蛇吞进肚子里。
囫囵着,消化掉了。
“这能算是……□□吗?”他想,“然而又能怎么样?报警?找欧曲告状?”
当个沉默的受害者?……这似乎是唯一选择。
我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她又为什么……
维予匆忙洗了澡,围着毛巾在衣帽间转了一圈,随便拿了几件外观普通的衣服穿上。衣服都是新的,他无心搭配颜色、天气之类的事情,能保持住走路的平衡就不错了。
维予拉起地上的书包,来不及整理就跑下楼。“上课是来不及了,直接去打工吧。”
他想着,被在楼下等的惠姨拦住。笑眯眯的惠姨让他吃饭,然后安排了人送他。维予推让一番,但这里不通公共交通,左右都必须让人送。又的确有时间,于是从了。
吃过品类丰富、调理简单素雅的早餐,没想到是一辆杂货店前常停着的灰色七座商旅车等着他。维予上车,司机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说:“请坐最后一排,不要往外看。”
维予依言行事。车子开出大门,下了山,一路开往郊外。
“下一个路口左转,要绕回去。我去市政厅。”维予说。
司机像没听见一样,照着自己的意思快马加鞭。维予又说一遍,司机简短地回答:“队长要见你。”
维予一头雾水,过了一阵才想到是欧曲。他自知说什么也没用,赶快给部门秘书打电话请假。
路途颇远,维予闲着没事,对前面说:“昨天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临赞。”
“我叫维予,幸会。”
过了一会儿,维予又问:“你一直和棘树在一起吗?还是这几天才调来的?”
临赞想了很长时间,才回答:“有什么区别?”
维予不知道为什么聊个天这么艰难,再也继续不下去。只好干坐等着。
临赞把车开到近郊山里,下了公路,穿过两个小城镇,拐入一个尘土飞扬的单车道小径,在林子里七拐八拐,面前出现一扇大门。
又走了几分钟,临赞停车,维予来到这栋方方正正的棕黄色小楼前。
他下了车,门口有人正等他,带他到二楼“娱乐室”门口。这里虽然是住家的样子,每个房门上却挂着铭牌,而这间清楚地写明了是“娱乐室”。
带路人敲敲门,房门马上打开。“他来了。”欧曲的声音说。
正午明亮的阳光洒满长方形的屋子,里面放着热带爵士,有十几个年轻男女,凑成三三两两,散布在沙发、吧台、游戏机周围,不乏有人手里拿着啤酒。如果不是大部分男性都穿着军装,维予几乎以为他又到了棘树的“办公室”。
人们个个带着好奇和热情的笑容,把维予围起来。
“哇,是真的!”
“这东西竟然有个备份。”
“好像高中时候的欧曲……”
维予几乎招架不住,欧曲的声音传来:“让他过来,我介绍一下。”
欧曲一一说明每个人的职务或者家世,维予听卫河极说过一些人的父母祖辈,这才对起号来。他突然看到人群后面,秋沚闲闲散散地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心里怦然一震,手脚不自在起来。这尚能掩饰,维予更担心自己的脸开始红了。
欧曲说:“你先在这玩一会儿,到处看看也无妨。晚上我们去远城家吃饭。”
维予答应着,又和别人闲聊几句,看欧曲落单的时候,走过来小声说:“我可以见一下父亲吗?”
“真是一天都离不开大人,他就在楼上,自己不愿出来。”欧曲说着,朝那边喊,“秋沚,来一下。你带维予去见我父亲,全程录音……”
“不用了,那就不用了!”维予急忙阻止,如果这时候他和秋沚单独见家长,那像什么样子。他又补一句:“如果要录音,见了也没意义。”
欧曲静静看着他,又朝那边喊:“秋沚,把上次的会议记录给维予一份。”
秋沚从柜子里拿出一叠纸,走来交给维予。维予不敢看她,递来的东西也没捏住,纸片像落叶一样飘到地上。维予赶快弯腰去捡,捡起来又掉下,再去拿,被纸割了一下,第三次才抓到手里。忙转过身去,在阳光下阅读。
“维予、秋沚,跟我来一下。”欧曲说,“其他人继续。”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