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古·扬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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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变幻，世事难料。
如今整个皇宫上下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尤其以翠微宫为甚。
先是淑妃不知因犯了什么过错被贬入冷宫，身后柳氏家族尽遭罢黜，连带师友同乡，无一幸免。后又牵扯到二皇子身上，居然被送入翠微宫里，本来最有争夺皇位希望的他现在遭冷遇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然则最奇怪的，是这时突然封了静妃为贵妃。
皇帝封后宫的妃子，这也无甚稀奇，可在淑妃刚被贬的时候静妃扶摇而上，许多人心里都免不了猜度。
静妃一直安分守己，无过却也无功，这个时候进封很难让人认为和淑妃的事件无关。不过众人也知道，翠微宫的这位一向不是好惹的主，种种猜测便也就放在心里了。
唐珉仰头看天，墨色的天际有几颗疏星，微小难以察觉。眼眶有些发热，他敛住心中纷乱的深思，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这样的日子，唐珉觉得快要绝望了。
自出事那日至今已近两月，他也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翠微宫生活下来，仿佛事情本来就该这样发展，当日的惨痛，恍若隔世。
人们不再亲近他，因为他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笑得温和。同情或者嘲笑的目光，这些日子里看得都有些麻木了。
他们都不明白，唐珉缩起身子看着天上，他们不明白自己根本不想要皇位，不想要荣华富贵，他只想和母妃生活在一起，像过去的八年里，有人抱着他，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
像梦一样的虚幻，却比梦还要脆弱，一碰就破。深秋时节的冷风里唐珉独自坐在屋檐下，觉得这个皇宫比冰都冷。
唐珉不是傻子，唯有这件事他不想明白。后面隐藏着太多的事情，残酷的足以让八岁的孩子望而却步。
他可以感觉到贵妃不喜欢他，他也对贵妃有着难以言说的抗拒，他像个局外人生活在这里，太过多余。
像现在，他悄悄跑回清宁宫，坐在昔日常和母妃一起谈笑的屋子外面，也没有人费事来找他。
唐珉已经不同于往日，他已经无处可去，只要贵妃不管，他就是出了皇宫，怕也没什么事。这样的自由，竟是往日所不曾有过的。
眼睛被夜风吹得有些干涩，唐珉把头埋在两膝之间，缩起身子抱紧自己。半晌，身边微微有些衣料摩擦的声音，唐珉以为有人来接他回去了，慢慢抬起头来。
谢离看着这个孩子抬头看向自己，迷蒙的眼神里带着些惊愕，觉得颇为有趣。
几个月前把他送回这里的时候，这孩子还发着烧，谢离平生第一次这么有耐心哄着一个小他七岁的孩子入睡，然后为他宣了太医才离开。
那个时候的他，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很像当初的自己，这也是谢离不能置之不理的原因。
“你叫唐珉？”谢离从父亲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他还记得当时父亲很高兴的笑着，说这个孩子的脾气最像自己。
“你是谁？”唐珉虽然惊讶，但直觉面前的人并不会伤害他。
“我嘛，”谢离微笑，摸了摸唐珉的头，然后扯过他的小手在掌心写着。“我叫十九，这个名字只有你能叫。”
唐珉默默的任他作为，感觉着掌心的微痒，一笔一笔，像是划在心里。
“小珉儿，”谢离看着唐珉沉默安静的样子，心里慢慢柔软起来，没想到话一出口他却是浑身一震。
“不喜欢我这样叫你？”
唐珉摇头，神色间有些黯然。
脑海中残存的印象，母妃牵着自己的手，被父皇搂着一起在清宁宫看夕阳，当时是谁一声声笑着叫他，记不清了。
“小珉儿想念淑妃了？”谢离沉了声音，大概明白了唐珉的心思。唐珉这次非但没有抬头反而更加缩起了身子，看得谢离有些心疼。
摇着他的手，谢离像是在哄着小动物一样。
“我带你去看看淑妃怎么样？”
唐珉的心停跳了一刻，猛地抬头看对面微笑的人。
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又是一身黑衣，夜半跑来清宁宫这个禁地，唐珉这才觉得事情奇怪的紧。但是对于干渴的快要死去的人来说，即便是泥浆之水也甘若醴醪。天知道这么多日子他有多想念自己的母妃，若是能再次相见，他不惜跪穿落曦宫门前的青砖。
“真的么？”唐珉小声问着，很害怕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梦，会随着梦醒而希望破灭。谢离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神采，俯身抱住唐珉，低低的应了一声。
唐珉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忽的一轻，耳边的风声响起，景色变换。一丝丝梅花的幽香从身前人的衣衫上传来，无言的安抚着唐珉。
“到了。”突然的一顿，唐珉被放在地上。谢离扶起他，抓着唐珉的小手指了指里面。
“落曦宫！”唐珉惊呼了一声，看见谢离禁声的手势，下意识捂住了嘴。
“走吧！”谢离忍住笑意，带着唐珉慢慢走进有些破落的宅院。
里面的人大约是睡了，一片漆黑。谢离摸到主殿，轻轻推门进去，擦亮了灯。
唐珉就着火光看看四周，心里满是酸楚。屋子里有些酸腐的味道，潮湿阴冷，这样的时节竟连个火盆都没有预备。床上的人蜷缩着身子，头发凌乱，熟悉的背影令唐珉忍了两个月的眼泪扑簌的掉了下来。
“母妃。”唐珉轻声的唤，走到床边，抚摸淑妃枯瘦的肩背。淑妃像是受了惊吓猛地回过身来，吓得唐珉倒退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谢离心里也是一跳，抱紧了唐珉，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涌了出来，谢离抱紧了那个一直在颤抖的身躯，移开光线。
淑妃蓬乱着头发，娇美的面庞如今已是面目全非。脸上的伤痕已经愈合，却落下了丑陋的伤疤。整个面目像是被什么撕挠过一样，仔细看去，竟是她自毁容貌。
对于孩子来说，这个现实过于可怕了。谢离有些后悔今晚突然带他来看淑妃，自己的随意也许带给唐珉一道难易愈合的创伤，伴随终身。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淑妃突然惊叫出声，更加用力的向床里挤去。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枕头，护在怀里。
“小珉儿……”低低的一声，紧缩在谢离怀中的唐珉猛地看向床上的人，满目柔情的哄着手里破烂的枕头，低声安抚。
“母妃。”唐珉紧攥着胸口，慢慢接近床上的人，却引来淑妃更加惊恐的尖叫。
“你的脸，我不要像你一样，脸，脸！”淑妃猛地扑过来，像是要撕烂唐珉一样，谢离及时上去带离吓呆了的唐珉，看着淑妃呆滞的目光又看向自己。
“死了，哈哈，死了……”淑妃愣愣的看着谢离，笑了一阵，又喃喃的说着什么，哭哭笑笑，没了常人的神智。谢离看了看怀里的唐珉，挥手灭了灯光，抱住唐珉小小的身子，离开了落曦宫。
回到清宁宫里，唐珉仍然止不住颤抖，闭紧的眼睛上，睫毛带着泪花还微微抖索。谢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一样的伤口，但现在，唐珉更痛。
“小珉儿……”谢离不自觉的叫着，慢慢拍着唐珉的后背。唐珉呆呆的像个没有生气的人偶，只是左手依旧攥紧胸口，看得谢离也是一阵心疼。
“她……”唐珉有些干哑的开口，话到嘴边却说不完整。“她真的疯了？”
谢离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唐珉，为他挡开一些夜里的凉风。许久，唐珉在谢离怀中睡去，鼻尖微红。
“小珉儿……”谢离低低的唤了一声，没有回应。小心的把唐珉放平在地上，脱了自己的衣服罩在他身上。手指间碰到了什么东西，谢离取下来看看，无言的笑。
一张木牌，上面是谢离今晚执勤的编号。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古·扬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