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古·缘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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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丝毫不怜惜风中摇曳的单薄的身子。二皇子唐珉咬牙克制住自己心中的刺骨的惧意，跪在一片泥水中，仰望自己的父亲。
母妃得父皇宠幸不是一日两日，若是犯了错多半责罚几句也就罢了，这么大的阵仗，别说母妃没见识过，后宫那么多妃子也没有谁遇上过。就算真是天大的过错，那也是自己的娘亲，父皇不是铁打的心，求两句软八成还有转机。
唐珉叩了个首，心里有些忐忑，但是静下心仔细一想，还是打算搏上一搏。
“不知母妃犯了什么错，惹了父皇生气，还请父皇看在母妃一向娴淑的份上饶了母妃这一次吧！”
“错？”皇帝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儿子，满眼的恨意。
唐珉打了个哆嗦，心一点点凉下去，仰头看了父皇，差点“啊”的一声叫出来。
八年来，二皇子眼中不是没见识过这位皇帝龙颜大怒的样子，但是这般阴冷无情的样子，却是头一回见。
在他眼中，仿佛父子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父皇，求您饶了母妃吧！”唐珉知道大事不妙，也许母妃确实做了错事，错到无可挽回，仔细想想先前母妃的种种表现，不同寻常的样子，也许真是触怒了父皇。
远处淑妃仍是一声声的哀哭，唐珉经历了这一遭，眼泪不自觉的就下来了，滴在泥水中。皇帝似乎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手一挥，淑妃被强架出了清宁宫。
“不要！父皇不要！”唐珉彻底慌了，手脚并用爬到皇帝身前抓住衣袍边角，声音里嘶哑的哭声，听了让人心疼。皇帝狠狠的踹开他，一脚踢在唐珉胸前，把他踢了个跟头。清宁宫一干人看见了慌忙跑出来扶起唐珉。
“由不得你说不要！”皇帝口中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在唐珉心里，还带着几分刻骨的恨意。
二皇子从来没见过父皇如此对待自己，胸前沉重的痛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的呛咳着，像要吐出血来。
“你好自为之，朕再也不想看见你！”皇帝临走前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恨恨的说道。唐珉听了话浑身一震，猛地甩开众人，又扑倒在皇帝脚下，掀起一大片的泥水。
“求您，求您，放了母妃……”带着哭腔的声音连周围的兵士都有些不忍，皇帝像是厌烦了这出戏码，踹开唐珉的手离开这里。唐珉在泥水中坚持着一下一下的磕头，口中喃喃不绝。
二皇子都是清宁宫的众人看着长大的，平日里淑妃也待他们不同于其他下人，看了唐珉这样恳求，像是扯断了他们的肝肠一样。
几个一直伺候唐珉的嬷嬷扶住唐珉，额头上已经破了皮出血，两只眼红肿垂泪，让人不忍多看。
唐珉在雨中睁大了眼，直到确定皇帝已经离开了这里，像是丢了魂一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耳边似乎还是淑妃临走前的哭喊，一声声刺破胸口。
唐珉呼的起身，吓了众人一跳。几个宫女已经哭红了眼，想要安抚小主子，自己却哭得抽噎起来。唐珉抹了抹泪扯住身边一个还没走的兵士，嗓音嘶哑，问出声来。
“落曦宫在哪里？”
兵士愣了，身边的一干人也愣了。唐珉晃了晃有些晕眩的头，按住胸口，隐隐的闷痛让他几乎站不稳身子。
“在哪你快说啊！”伶俐的小太监扶住唐珉，吼着那个兵士。
那人也同情唐珉的遭遇，点了点头就带着他们往淑妃刚刚被带走的地方去了。哀怨的哭声越来越明显，众人都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唐珉，见他脸上有着不合时宜的平静，心里都有些发慌。
“二皇子，您要保重身体啊。”年纪最大的一个嬷嬷握了握唐珉的手，小手一片冰凉，话未说完泪就掉下来了。
唐珉微微一愣，脚下滞了一步，点了个头就又跟过去。
落曦宫门前站满了兵士，像是皇帝特别要求在那里把守的。里面一声一声的哀哭不绝，让人心碎。
众人有些踌躇到了此地该如何是好，纷纷看向唐珉。唐珉也不说话，望着紧闭的宫门出神，两眼满是哀戚。
门口的将士心底有些犹豫，万一二皇子强行闯宫他们虽不能放他进去，却也不能伤了他。眼看着二皇子刚八岁就失去娘亲，这些人也是不忍，可惜皇命在身，也只好狠下心来严阵以待。
唐珉的动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开了口，却没人听到说了什么，撩开衣摆就这样跪在泥水中，腰杆笔直。
众人慌了，看这架势二皇子是打算在这里长跪不起了。现在天上还下着雨，别说他金贵的身子，就是身体健壮的成年男子也吃不消。可是看着唐珉的脸色，又没个人敢去拦。
一直跟在唐珉身边的小太监忍不住了，走过去想要劝劝他，还没开口唐珉倒是先说了话。
“不用劝我，我没有想不开，母妃在里面挂念我，我陪陪她。”声音平淡的一如往日，只是有些干涩。小太监不知说什么好，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唐珉竭力挺直身子，话里却带着浓浓的疲倦。
人最后还是走了。唐珉无声的叹气，直直的看着前方，脑子里都是母妃平日里微笑的神情。
一夜之间失去至亲，唐珉在痛苦之后反而觉得没有了感觉，像是麻痹了一样，只是身体里的痛四处蔓延，汇聚在胸口，堵得嗓子眼发甜发腥。
身体渐渐冰凉下去，被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水带走了温度。跪在青石板上的双腿麻木疼痛，可他依然一动不动。
不知跪了多久，面前的画面像是一直没有变过，天色渐渐变亮，当第一缕刺眼的阳光出现之时，眼前终于一黑。
谢离从屋顶的琉璃瓦上一跃而下，轻轻扶住唐珉歪倒的身子。疲累了一夜的兵士猛地振奋了精神，呼的一拥而出围住了谢离，雪亮的刀锋指向中间的人。
横抱起还是个孩子的唐珉，谢离一只手在腰间摸索了一下，亮出一枚金色的令牌。周遭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谢离已经带着人跃上房顶走了。
好不容易摸到清宁宫，里面全是歪倒的奴婢，想是昨夜众人都提心吊胆没有睡好。谢离小心绕过众人，抱着唐珉来到里间，放在凳子上。
摸了摸他的额头，谢离轻轻的在心里叹气。转身利索的去烧水，然后又折回来把唐珉扒了干净用干衣服包好，水一开就丢进浴桶中。
谢离已经两日未眠，但是他偏愿意在这里照顾唐珉。说起来这个孩子的娘亲害了自己的爹，他起初痛不欲生想来宫里见见那个女人，被皇帝拦下了。过了一天，听到宫里像是出了事，才偷跑了来，没想到第一眼就看见了跪在那里的唐珉。
现在已经没那么难过了，似乎是因为这个孩子比自己还要难过。谢离轻轻的用热水洗干净唐珉脸上的泥泞，露出原先雪白的肌肤，小心的揉了揉，粗糙的指尖下一片柔软。
有些发烧，谢离把洗干净的唐珉抱到床上裹紧了被子，准备写个字条留给那些在外面昏睡的仆从。正要转身，被躺在床上的人一把扯住衣袖。
谢离以为他醒了，转过身才发现不过是做梦时的动作。掰开抓着自己的手，放回到被子里，谢离正要走，却清清楚楚听见了少年口中喃喃的话。
“不要……带走……”后面依稀还有“求您”的字样，说的哀婉到了极致，再细看上去，红肿的眼睛虽然闭紧了，却依然不断淌着泪。
谢离不动了，坐在床沿轻轻拭去不断滑落的泪珠，拍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握住那个仍有些冰凉的小手，时不时耐心的回答唐珉的哀求，慢慢地，让他在梦里安了心。
即使是个梦也好，自己能做到的，只是让这个孩子有一瞬间的安心。谢离有些心疼的摩挲唐珉额头的红肿，等到唐珉完全熟睡，才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古·缘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