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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美人冢【十一】 ...

  •   日色将晚,自斜开的窗扇照进的光线有些晦暗,没人能够看清屏风后怪物的全貌,也不知是野兽还是鬼怪。众人只觉得那张青面阴气森森,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那怪物现身之后便静静地盯着室内众人,动也不动。一时之间,似乎连室外的虫鸟鸣叫之声都隐匿了,几乎无人敢轻举妄为,连各自的心跳声都仿佛可以感受得到。
      滕会吉心道,若是那怪物动上一动,两位女冠必然不会袖手,自己是助攻是逃避心中也好有个底。
      然而,怪物的两只大眼就那样直勾勾瞪着,令人发悚,谁也不知它的身手。
      郦锦华忍了许久,不顾师姐的拦阻,轻叱一声纵身跃到厅中。她手持拂尘护在身前,紧盯着屏风之后,只待将怪物引出。那东西见她出动,果然也现了身,轻轻地爬进厅来,蹲在董方氏的身后。
      董方氏方才听见后面响动只道是仆佣失手摔碎了器物,见无人来报便不放在心上,又觉众人只盯着自己这边,只当是都已被自己震慑住。她正暗自得意,忽见小道姑跳了出来对自己身后怒目而视,忽觉自己颈项处似有人呼气,转头一看,正见到不知何时已在身后有一只惨绿的巨大面孔,且几乎贴上了自己的脸,那稀疏的獠牙,通红的鼻子无比的怪异狰狞,令她不禁大喊起来。
      那怪物通背长臂,全身覆盖浓密粗硬的黑毛。它抬手将董方氏拨到一边,侧过身子盯着桌案上小丫头的死尸,那咧开的嘴里牙齿稀疏尖锐,竟有涎水流下,继而凑上去用鼻子蹭了蹭,又抬起一只爪子就要去撕扯。
      忽然,柜门“咣当”一响,被由内撞开,董彦臻出人意料地冲了出来。他就近抄起一只蜡扦,高举双臂扑向怪物,带着一股鱼死网破的决绝。
      那怪物听到董生的叫声忙转过头,看清来人后大张了嘴爆发一声极其尖厉的吼叫,一挺身便扑了过去。
      众人这才看清,那怪物独足向后,心中了然,难怪它善于腾跃。
      再看那董彦臻虽是文弱,应变倒是出人意料的了得,他一矮身避过了怪物的一击,抓着蜡扦当做长枪,对着怪物刺下,只听那怪物嚎叫一声,膀臂上已被蜡扦戳中。它吃疼不过,张开双臂乱挥,一下子把身边的陈设全部打翻,旋即又跳到立柱上,用双臂紧紧抱住,一双怪眼居高临下地瞪着董生。
      郦锦华见状双足点地,挥舞拂尘击打怪物。那畜生十分机警,听到身后响动,转头见来人气势汹汹,忙绕转至立柱另一侧。它似不敢与小道姑周旋,却看准了下面的董彦臻,向下扑去。董彦臻向一侧躲开,不想那怪物并未实扑,它佯装向前扑了一下,却突然用独腿去蹬董生。董彦臻躲闪不及,被一脚踹在前胸,他站立不稳,“噔噔噔”向后倒退,后背重重地撞在他与滕会吉藏身的书柜上。董彦臻表情异常痛苦,抬手握着心口,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瘫在地上人事不省,同时,席上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那怪物见董生倒下,一连几个蹦跳,跃到柜子前,俯身在他身上嗅了嗅,张开嘴便咬住了董生的手臂。
      滕会吉见怪物去啃咬董生,大喝一声从柜中跃出。他无兵刃只得抬腿去踢那怪物的脑袋。怪物松开董生,对着滕会吉一呲牙,挥爪来抓他的脚踝,滕会吉在柜中躲藏许久,身上血脉不通,动作迟钝,竟被抓了个正着。
      滕会吉抽了两下,却未抽出,挥拳去打,也被怪物格开。他不由心中骇然,暗道,若是怪物双手用力捏碎自己的一只脚可如何是好。他胡乱想着,惊惧之中顺手摸到腰间的香囊扇袋等物,也不管不顾地对着怪物丢了出去。
      不想那怪物只是把滕会吉向前一扔,又俯下身去。它这一甩出手矫捷,滕会吉只觉腿脚酸疼,一个踉跪,向后跃了数步,直到靠在一根立柱上方站稳。滕会吉松了口气,忽然听郦锦华大叫一声“挂罥长林”,这是小道姑当日传授的一招。随着呼喊,滕会吉听到疾风自一侧扑来,心中一凛,身子贴着立柱急拔,跃起了丈许。原来那怪物方才丢下董生,忽又攻了过来。它此时比先前更加凶猛,张开双爪准备在滕会吉下落时抓住。
      郦锦华见怪物要伤小滕,匆忙之际无暇细想,忙用拂尘卷起三只茶杯,奔怪物的上中下三处要穴抛去。那怪物毕竟不同常人,三只杯子打在身上都碎成了瓷片,而那畜生却无动于衷。
      小道姑抬头见滕会吉双臂双腿大张攀住了立柱,心中稍安。她一提气跃到怪物身边,舞动拂尘,狠狠地扫了过去。怪物见有人攻来,忙缩成一团,向一侧滚开,绕到柱后。
      郦锦华忽然闻到一股骚臭的味道,直冲鼻子,她一甩袍袖卷在腕上挡在面前猛吸了两口,靠当中驱邪祛秽的香粉清心凝神。
      怪物抬头见无人来追,便抬头对柱上的滕会吉呲了呲牙,转身跃到主位的旁。那厢董方氏已瘫软在地,怪物一到她身边,探爪攥住她的一只膀臂,只听得几声“咔吧”,那怪物不同之前,竟无半分犹豫地便捏碎了她的臂骨。董方氏又怕又痛,大叫一声便昏厥过去。
      那怪物又蹿到谢夫人与苏兰芷一席,探头左看右看,似在二人之间权衡,忽然伸出爪子拉住了谢夫人,反手扛在肩上。
      谢夫人早已害怕至极,此时更是涕泪交流,浑身乱战,颤声道:“来……来人……来人……救……救命……”
      那怪物扛着人向来处跃去,再跳起时忽然身子在空中一顿,随即重重地摔了下来。谢夫人被甩在一边,怪物则抱着独腿满地翻滚,哀嚎连连。
      郦锦华回过神来趋身查看,发现怪物的腿上钉着一根竹筷,已透皮肉,自独腿的两侧露出。她忙看向师姐,只见许丹华面沉如水,借抬手掩住鼻口之际,轻挥了一下手。小道姑心下明了,刚要去拔下竹筷,不想那怪物滚了几下竟负伤跃出了窗口。
      郦锦华走到董方氏身边抬手封住了她上臂周围的几处穴道止住流血,洒了些金创药粉在她伤处,又掐住她的两腮就着水喂了一颗药丸下去,董方氏慢慢醒转了过来。
      滕会吉从立柱上下来,看着满室的狼藉手足无措,这时,两个捕头从门外走进。
      滕会吉一见他们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忙道,“二位怎么才来?方才……”
      “我们在窗外都已尽见。”彭通神色自若地回道,同时走到董生身边查看伤情。
      郦锦华冷笑一声,道,“彭捕头倒是喜欢看戏呢!”
      彭通施了一礼,笑道,“两位道长身手了得!敝人若贸然出手,恐怕非但不能解众人之难,反而会乱上添乱,故此只得多多仰仗两位了!”
      听他这样说,许丹华在座上欠了欠身算是还礼,郦锦华便也不再言语,转身扶起了谢夫人。
      谭达抽了抽鼻子,刚骂了半句“这他娘……”便被彭通的眼神止住了。他只得压低声音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样个味道?”
      彭通摇摇头,向郦锦华请教道,“小道长见多识广,可知此物的来历?回头好命兄弟们围捕。”
      郦锦华也在颦眉细想,忽听许丹华开口道,“此物名为‘山魈’,又名‘山精’……”
      小道姑恍然大悟,“是了!师父曾说过的。怪不得见此物‘独腿反踵’似曾相识。听说山魈力大无匹,出没山中时与豺狼搏击,可将其撕裂,奔跑腾跃之能亦远超虎豹猿猴,且寿命可达一二百年。不想今次竟在此地遇到!”
      许丹华轻轻地重复了一句,“竟在此地遇到……”
      郦锦华抬眼看去,见滕会吉和谢夫人此时正围在董彦臻身边,一个抠住他人中,一个反复按压前胸。她走过去,看着散落一地的小瓷瓶,蹲下身捡起一只打开闻了闻,又闻了闻另一只,待要捡到第四只时,董彦臻倒抽一口气苏醒了过来,本来蜷曲着的腿也舒展开,连几只瓷瓶都踢开了。
      彭通的眼睛时刻追随着滕会吉与小道姑,见他们都到了书柜前面,便也丢下伤中的董方氏凑了上去。
      董彦臻轻轻避开小道姑的手,苦笑道,“不必劳烦道长了,在下无事……”
      滕会吉劝道,“这位颇通医术!还是查看一下脉相,若是伤及脏腑可就不好了……”
      见董彦臻执意不肯,郦锦华对彭通笑道,“彭捕头,这次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彭通听她话中有话,便笑道,“是比之前明晰了许多,不过,还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郦锦华点点头,“有何不明,你且说来听听。”
      彭通悄悄瞥了主位一眼,轻声道,“癔症便不说了,这山魈是如何出现的呢?”
      “呆子,你说呢?”小道姑一扬下巴,对滕会吉问道。
      “啊?呃……”滕会吉想了想道,“所谓‘山魈’自然是山中所生……这个嘛……这个……”
      “这个什么?”郦锦华轻轻侧身让开,不再立于小滕与主位之间。
      滕会吉怀抱着董彦臻胡思乱想,一眼看到了案边斜倚的董方氏,她一只袖子满是斑驳的血污,脸色惨白,双目无神。
      “怎么不叫人来?好将伤者送到城中医治!”滕会吉急道。
      “哪还有什么人了?”谭达不知何时已守在了门边,“这别业本就没几个人,非老即弱,连同宾客带来的车夫,早在方才山魈作乱时奔逃得不知所踪了!”
      “无妨!”彭通似成竹在胸,扬声劝道,“先休整一下,我二人均可驾车,稍后定可护送几位下山返城。”
      “哦。”滕会吉这才放下了心,“方才说到……山魈的出现是吧?”
      “是!滕公子以为如何?”
      “嗯……”滕会吉看了看怀中的董生,又望向了董方氏。
      这夫妻二人当真是古怪,身上竟如此多的疑团。
      郦锦华见他答不出,轻嗔了一句“呆子”,便转身走到苏兰芷一席洒下了些安神清心的沉香粉末。
      滕会吉忽然想到小道姑方才给董方氏上的不是香末而是金创药粉,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也僵硬了起来。他虽觉不适,却也不好直接将怀中的伤者丢在地上,只得看着彭通勉强开口道,“这山魈嘛……出现后被多人击打,但……却只伤了董氏夫妻,或者说……只是董夫人一人。”
      “嗯?”彭通眼睛亮了一下,手放在剑柄之上,催促道,“快讲!”
      “为何董夫人受伤那样重,恐怕……这山魈……嗯……若是,这山魈受人指使的话,那么背后之人一定极恨那董方氏!”
      在座的何人会如此憎恶董方氏呢?
      滕会吉的眼睛看向了谢夫人,她跪在董生身边,泪如雨下,她一面拿衣袖拭泪,一面轻抚他的胸口,或将自己随身的香囊放在董生鼻下供其嗅闻。
      彭通和滕会吉互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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