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控[星际]》禾如青

104、尘埃落定

　　等孔舰长战战兢兢地把周凌尘的情况如实汇报给瓦尔登统帅时，没想到统帅居然没有一点迟疑和不满，一口答应了元帅让吴之林代替他出任卫戍区临时司令的请求。

　　孔舰长不由吃惊，他自然知道吴之林是周凌尘的儿子，也曾在前一阵子麦基闹出的风波中，本着看热闹也要刨根问底的心态，特地了解过这位年轻舰长的实力，确实发现对方在前线打过几次相当漂亮利落的仗，很有虎父无犬子的风采。

　　在孔舰长的引导下，吴之林和方悦很快来到荣耀号的指挥舰桥，这里是整个战场前沿的指挥中枢，怒吼、不满、慌张正在充斥着每个角落，不过一众人员哪怕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还是都抽出空来，抬头瞄了一眼这两位突然就起死回生的哨向。

　　此时此刻，大家心中的想法基本和孔舰长相差无几：这可是场关系重大并且实力悬殊的战役，区区一个舰长，真的能挑起大任吗？

　　等吴之林在舰长椅上坐定，指挥权立即转移到他的手上。

　　顷刻之间，数万条信息流如激浪涌来，眼前一人高的半透明显示屏上，流沙一样滚动刷新着战场的最新动态。

　　要不是因为方悦跟吴之林开着思维融合，思维能力大大提升，恐怕光梳理这些海量的情报潮就得头晕眼花，败下阵来。

　　吴之林仅用半分钟就了解完毕目前卫戍区的兵员和装备实力，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指挥官首先下达的命令，居然是收缩兵力：

　　“所有人听令，即刻后撤，在首都星八万公里一线展开防御，各联队根据接下来分发的命令锚定位置，务必坚守至天穹网展开。”

　　首都星自有环绕全星球的防护网，名为天穹网，可以抵挡数十万军队规模的炮火进攻，但因为消耗电量巨大，所以在民间多方抗议之下，三年前就关闭了常态保持状态。

　　统一战争开打后，军部曾经考虑过重新开启，结果引发了其他星区的不满：因为战争已经造成了能源供应紧张，凭什么最安全的首都星还要开启防护网浪费资源？那我们星区的行政星能不能也开启一下？联盟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为了平息争论，议会不得不出具决议，要求军部除非在面临明确威胁情况下，不得启动天穹网。

　　但谁也没有想到，明确威胁能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天穹网的运作复杂，所需的浩大电力也需要时间集中调派，根据军部给出的时间，现在启动整个星球的天穹网，哪怕只是直面战场的半个球面，也需要四个小时。

　　照对方的火力凶猛程度，如果联盟军抵挡不住攻势而败退，那四个小时足够安国的舰队用火炮在首都星上犁两遍地了。

　　在吴之林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卫戍区的军队总算能成建制地排兵布阵，十六个联队按照命令到达了自己的防御位置。

　　而在联盟的防御长龙闭合完毕，基本成型后，对面安国的战舰数量已经翻了两番。

　　跃迁环里还在源源不断地飞出如蝗虫般成群的敌军。

　　考虑到卫戍区的作战水平，吴之林几乎是在事无巨细地掌控着兵力的布置，连某个联队中先头小队摆什么阵型都要给出明确的指令。而方悦坐在一旁，帮助筛选各个联队上报的情况，在他下达的命令上补充细节。

　　两人和安国对战多年，对于敌军的惯用战术几乎是一清二楚，命令虽多，但每项都恰中要害，先是用交叉火力网采取接续射击的方式击退敌军跃进的轻型歼击舰群，接着又集中远程离子炮，在同一水平面上进行火力压制，扼制住对方的攻势。

　　战况逐渐扭转，指挥官的整体谋略终究弥补了单兵作战能力上的不足，战场的节奏基本上被吴之林掌控，在双方脱离了实际接触作战后，光凭武器远程互殴，一时间居然也能做到有来有往。

　　在火力对轰一个小时后，就算是最迟钝的联盟士兵也能感受到，敌军越来越着急冒进。不惜使用兵家最为忌讳的添油战术，在损失大量作战舰船的前提下，仍然拼命地一寸一寸地把火力线往前推。

　　作为长距离偷袭作战的一方，持久战对他们着实不利。

　　如果再拖下去，天穹网展开了不说，恐怕还在龟爬的援军也会到达。

　　战场上从古至今都是赢家通吃，为了形成优势压制，他们必须冒险拿出杀手锏了。

　　在吴之林刚调整防线，让三个联队前出应敌时，情报处传来消息，根据空间波动的监测数据，对方的两艘旗舰已经在跃迁环内部等待着，马上就要进入战场了。

　　荣誉号舰桥上稍稍松了口气的军官们皆是一惊。

　　如果对方也拉出火力旗舰来对垒，那联盟目前好不容易拉回来的胜率恐怕要折半计算了，毕竟他们现在也只有一艘旗舰，还不是火力型。

　　不出半分钟，众人又收到了让不少人大吃一惊的命令。

　　“全线停火！”

　　这无疑把顶在前方的联队们推到了极为危险的境地，没了火力支援，他们会直面冲上来的安国军队。

　　但是经过之前的作战，吴之林的威望在卫戍区将士之中已经树立得牢不可破，在接到命令后，没有人发出质疑，所有的战舰同时关闭了炮口。

　　嘈杂的战场像按下了暂停键，为此静寂了一秒。

　　安国指挥官们见状自然大喜过望，霎时间战舰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扑去，眼看就要和最前方的联队相撞，却忽地发现，在他们前方的三个联队，在短瞬间居然不顾燃料耗费巨大，往上提升了五个作战水平面。

　　怕了？

　　这是负责安国先头部队作战的安国掌权人贾艾斯的第一反应，随即他就意识到这个想法的幼稚之处，因为他看到了处于前方联队中央处的巡洋舰上，正在无声地推出数十排高耸的脉冲炮群，炮口集体调转方向，对准一处。

　　他的思绪也跟着对面的炮口转向大部队的后方，霎时浑身一冷，不由在心中破口大骂。

　　妈的！

　　是旗舰！旗舰马上要从跃迁环脱出了！

　　刚跃迁完毕的旗舰没来得及开启防护装置，是最为脆弱的时候。

　　他们本应在跃迁环旁接应，可是被对方的停火激昏了头脑，一下子就钻入了调虎离山的圈套，战舰们不是在冲锋就是在冲锋的路上，现在跃迁环四周，形成了防御的真空地带。

　　可是回头已然来不及了。

　　贾艾斯几近声嘶力竭地让落在最后的战舰回防，话音还未落，眼前大亮。

　　三个联队，四百艘战舰同时打出的两股脉冲利剑，风驰电掣般越过安国大部队，直接轰在刚露头的旗舰舰首上，当头就把庞大的旗舰劈成两半！

　　才冒出半截舰身的旗舰轰然爆裂，亿以数计的残骸碎片被虫洞直接吞噬，了无痕迹。

　　两道剧烈的爆炸声席卷了整个战场，昭示着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往联盟这边倾斜！

　　目睹了这一切的孔舰长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待他转头看望高台上的舰长位，却意外地在吴之林的神色上未看出多少喜悦。

　　先机已失，贾艾斯只能下令军队撤到跃迁环附近，当即安国所有的舰队都慌不择路地往跃迁来的虫洞奔去。

　　贾艾斯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光芒四射的跃迁环，心里不停地盘算着，虽然已经失去了旗舰，但是已经有十万大军在跃迁路上了，只要他们能在联盟援军到来前赶到，那就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察觉到敌军的动向，孔舰长喜上眉梢，恨不得自己亲身上阵杀敌，这可是最好的绞杀时机，在消灭战场上现有的敌舰同时，还能破坏跃迁环，彻底切断敌军的增援途径。

　　不过在如此紧要的时刻，舰长位上却一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孔舰长心中焦急，一边建言吴之林尽快下令出击，一边在心中感慨，战局都一览无余了，根本没什么顾虑可言，这新司令作为年轻人，怎么说也谨慎过头了。

　　吴之林和方悦当然不是固守着穷寇莫追那一套，只是多年来积累的战斗本能，早就让他们意识到微妙的不对劲。

　　在离开威尔星的时候，方悦眼前的画面曾短暂地和夏兰记忆里离开安国首都星时的场景重合过。

　　如今回忆起这么一段，就连和他共感的吴之林都能体会到，那时候夏兰的恨意是不加掩饰的厚重，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单纯为了杀死周凌尘而帮助安国。

　　除非……

　　望着两艘庞然大物在跃迁环中爆炸所造就的绚丽场景，吴之林和方悦心有灵犀地顿悟了夏兰的真正目的。

　　除非他想一举两得！

　　“所有联队停止攻击，马上动身，按照由近及远地顺序，全速前进撤至天穹网中！不得有误！”

　　一道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命令被飞速发放至所有联队指挥舰中，又立刻传达至每艘战舰之内，尽管不少第一次参加正儿八经战争的军士踌躇满志，要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大展拳脚，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离首都星最近的第四联队调转方向，开足马力朝着天穹网驶去。

　　天穹网是按照紧急程度展开的，直面战场的区域已经启动完毕，方悦简单心算了下，如果全速后退，大概二十分钟内所有战舰都能躲进天穹网。

　　希望能来得及。

　　贾艾斯也眼尖地发现了身后并没有预想中的追击，顿时疑惑窦生，虽然还不知道联盟的指挥官是谁，但是就目前展露的谋略水平来看，应该是绝对不会放弃追杀机会的啊。

　　在战火纷飞了近两个小时后，两军对垒的战场上陷入了令双方都不解的平静。

　　荣耀号已经撤入天穹网内，舰桥上自开战以来，也第一次恢复了安静。

　　自从下达了撤退的指令，新任司令除了要求那些幸存的民用舰船也跟着一块躲进天穹网外，就没有新的任务需要他们执行。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打着名为疑惑的小鼓，而孔舰长更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司令，我们还不出击的话，敌军的增援很快就要到达。到时候……”

　　“他们不会到达了。”

　　确认过所有联盟方的舰船都已经在天穹网的庇护之下后，吴之林和方悦总算放下心来。

　　“啊？”

　　指挥官笃定的语气让孔舰长疑惑不已，怎么，吴司令还有他不知道的情报来源吗。

　　方悦用眼神制止住了孔舰长的追问，接着示意他看向跃迁环。

　　孔舰长定睛觑了几秒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正打算发挥孜孜不倦的精神回头再问时，忽然眼角的余光瞄到两点亮光，那是在跃迁环的两侧，炸开的很小很小的两朵烟花。

　　等他意识到那烟花来自哪里时，他不由身体后仰，用畏惧的目光看向庞大的跃迁环。

　　原来真正的危险并不是安国的军队，而是跃迁环！

　　而这同一时刻，在安国的主战舰上，负责监测虫洞状态的组长，先是盯着屏幕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接着发了疯般地跨过几层台阶，奔向最高处的指挥位置。

　　“大人！大人！虫洞正在崩……”

　　话音未落，脚下的舰身忽地一阵剧颤，组长一个没站稳，话才说到一半，就一头扎在台阶上，头破血流地晕了过去。

　　不过贾艾斯也不需要他来汇报情况了，因为前一秒他已经亲眼看到，支撑着跃迁环启动的雪花样舰船先后爆炸了，带着令人心悸的余光，消失在漆黑的宇宙黑幕上。

　　眨眼间，失去了引力制造源的跃迁环陷入了失控之中。

　　还在虫洞中跃迁的十万安国精兵再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引力坍塌的巨大质量在万分之一秒内，就连人带船地把他们压成了仅有原子大小碎粒。

　　而在跃迁环前的安国军队也未能幸免。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跃迁环便轰然崩裂，仅在数秒之内，就迸发了堪比超新星爆炸的辐射量，前所未有的高量熵值如决堤的洪水，星驰电发地漫灌了近三个星区距的空间。

　　所有的舰船，哪怕是巡洋舰级的巨舰，都在一瞬间被虫洞崩塌所爆发出来的势能彻底碾碎。

　　眼睁睁地看着安国军队和未来就此覆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贾艾斯咬牙切齿地念出了那个把他们送上绝路的名字：

　　“夏兰！”

　　带着撼天震地能量的引力势能转瞬就来到天穹网前，这座耗费无数人心血的防护网肉眼可见地被冲击着凹陷了一块，在四十三万双胆战心惊的目光注视下，电磁光波“滋啦”作响了二十多秒，终于坚强地回弹成原状，成功抵住了冲击。

　　于是四十三万口被屏住的呼吸也跟着呼了出来。

　　近在咫尺又没有防护网的威尔星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跃迁环爆炸的瞬间，迸射出的脉冲激波在威尔星的大气层剧烈摩擦，形成了大片大片极光。

　　看到此等奇观，迪伦惊呼了一声，欢快地拍手叫好，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担忧。

　　听着迪伦那没心没肺的欢呼声，夏兰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和轻松。

　　似乎所有的仇恨、不甘和怨怼，都随着头顶的爆炸消失了。

　　他在迪伦怀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望着天空中波纹样层层荡开的云层，还有以光速逼近的夺目光团。

　　那是因为引力塌陷而抛射出来的大量宇宙射线，足以杀死任何生灵。

　　“迪伦，还记得我第一次见面说你是什么吗？”

　　迪伦收住了欢呼声，低头认真地想了想，接着笑起来：“你说我是蠢货。”

　　夏兰也跟着笑了起来，眼角的泪花里倒映出绚丽的光团，顿了顿后，他自言自语道：

　　“其实我也是。”

　　三秒后，寂静的光团降落在了威尔星的土地上，如死亡女神的裙摆，扫过触目所及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