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控[星际]》禾如青

102、发狂哨兵

　　等夏兰彻底消失，吴之林才敢将目光放在方悦身上。

　　虽然方悦已经在思维融合中再三保证他安然无恙，但吴之林还是从对方那惨淡的神色上，看出了多日来方悦所经受的折磨和痛苦。

　　只是除了这些，方悦的神色还有些他看不懂的奇怪。

　　通讯器里传来齐盛的声音，老专家和支援小队都发现了威尔星上空出现的异象，统帅也下达了紧急指令，要求周凌尘马上前往卫戍区的指挥旗舰荣誉号。

　　在周凌尘还在回复统帅指令的时刻，吴之林已经径直向方悦走来。

　　看着对方深沉而专注的目光，方悦眨了眨眼，没有迎上去，而是蹲下身去。

　　一直被他牢牢挡在身后的吴可和婴儿露了出来。

　　吴之林震惊地停步，喃喃道：“爸爸？”

　　闻言周凌尘蓦地转头，方悦正在把婴儿从吴可的怀中抱出，一个闪身，依靠在墙边昏迷中的吴可便映入他的眼底。

　　方悦才把女儿抱好，就感觉一阵风自身侧刮过。

　　一抬眼，周凌尘已经把吴可抱起，他颤抖地抚摸着吴可的脸，感受到对方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鼻息，在沉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震惊又接近狂喜的神色。

　　接着方悦觉得周身一热，是吴之林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他的身上，然后把他揽在怀中。

　　温暖而熟悉的怀抱让他安心不已，两人也许有许多话需要倾诉，但方悦还是先低声解释了吴可的情况：“吴叔叔这么多年，一直是被夏兰用冰冻和芯片控制着，为了取出芯片，他划开了自己的后脑，受了重伤，我简单处理了下。现在生命基本无碍。不过最好还是尽快接受治疗。”

　　周凌尘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怀中的向导。

　　愧疚，欣喜在那张向来不动如山的脸上交织在一起，这位以铁血刚毅著称联盟军队的周元帅，此时此刻的声音中居然有了明显的不安：“奈特，控制电梯下行。齐盛，准备好赫尔舱。”

　　战术频道里一片寂静，连正在汇报情况的齐盛也屏住了呼吸。

　　吴之林望着自己的两位父亲，不但没有上前重聚，反而轻轻揽着方悦退了几步。

　　他比任何人都能理解此时父亲的心情，对于一个失而复得的哨兵而说，此时的保护欲已经达到顶峰，像是一只猛兽守着他脆弱的白天鹅，十几米内都是禁区。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血脉也不能踏入。

　　想到血脉一词，吴之林低头看向方悦，还有他怀中的婴儿。

　　注意到吴之林的目光，刚刚还能顺利解释的方悦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这个孩子的来历着实有些离奇，哪怕他想好好解释都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变成嘴边干巴巴的两句话：“这这是女儿，夏兰用我们的基因创造的。”

　　和方悦预测的不同，吴之林并未表现出任何惊异的神色。

　　方悦怔愣了下，随即也反应过来，也许在吴之林看到这孩子第一眼，天然的牵绊就已经让他认出这是他的血脉。

　　吴之林低头认真又温柔地看着女儿，伸手似乎想要触碰她，半途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在女儿那柔嫩脸颊旁。

　　小婴儿也不认生，而是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另一个父亲，随即淡眉簇起，再一次显出忧愁的表情，浑圆的小胳膊急急一挥，眼看就要握上吴之林的手指。

　　吴之林向来稳健的手指居然抖了一下，接着仓皇地躲开女儿的抓握。

　　见此情景的方悦有点讶异，他下意识地替女儿抓住吴之林的手腕，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寒冰，冰凉僵硬，没有一点生息。

　　短瞬后，方悦感觉到指尖刺痛，愕然中他低头看去，发现在对方青白色的皮肤下，脉动旁，埋着一块硬物，不过几秒，这里又涌出一阵针扎般的疼痛，自指尖贯通两人全身。

　　方悦盯了一会，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这是什么？”

　　吴之林轻轻挣开方悦的手，免得伤到对方，方悦又追问了一遍，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着回到：“能让我活着见到你的东西。”

　　兀的方悦明白了这硬物的用途，他攥紧了左拳，指甲几乎陷入掌心之中，可这些许割肉破肤之疼，半点比不此刻他心中的震痛，方悦哽咽难言：“这，这么痛，你...你...怎么坚持...？”

　　吴之林没有回答，垂眸看着怀中人和女儿，方悦看着哨兵疲惫而专注的眼神，倏而想起了很久之前他说过的那句话。

　　“...有时候，痛苦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

　　“请注意，现在是紧急广播……请注意，现在是紧急广播……”

　　同一时间，主星所有的公共平台、各色媒体、外立面广告等所有能用来广播的地方都弹出了陆议长那张强装镇静的脸庞。

　　“据可靠战报，首都星的外太空遭遇安国突袭……请各位主星居民马上离开建筑物，前往地下避难所避难……首都星天穹防护网已在展开中，请公民们务必相信联盟议会和政府，我们拥有骁勇善战的卫戍区军队……不要相信谣言，不要制造恐慌，有序进入，听通知撤出……”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避难通知，向来养尊处优的主星居民大部分都沉浸在惊讶和疑惑的情绪中，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表示这不过是政府组织的演习。

　　直到所有人，包括在三颗伴星上的人们，听到一声尖锐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巨大噪音。

　　时空被撕裂的声音从遥远的太空一直传到地面，像是在洪荒之地敲响的巨大丧钟，带着沉闷的回音和直击骨髓的低吟穿透了整个主星卫戍区。

　　“门”开始开启了！

　　首先是主星外太空里，在数百条航道上穿梭的舰船都不约而同地晃了一下，像是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忽然被浪头狠狠推了一把的轻型帆船。

　　好不容易站稳的舰长和乘客们都一头雾水地从舷窗侧目望去，随即便看见了骇然不已的一幕。

　　一道细细的白线正在不停地喷射出数条虹色彩带，宽窄大小都不一的彩带咋一看去极像定格的烟花，呈圆盘状绽放在虚空之中。

　　“是跃迁环！”

　　望着越喷越远的虹带，管树恍然明白了眼前熟悉的模样是什么。

　　初步雏形的跃迁环像是扭曲的瞳纹，居高临下地悬在星空中俯视众生，他本能地觉得危险临头，指挥巡逻小队转头往主星开去，同时提醒威尔星的几人注意安全。

　　但是刚打开频道，滋啦的巨大噪音就如同钝刀不停地割擦在人的耳膜之上。

　　管树不得不关掉所有的无线通信方式，电磁波干扰已经相当严重了，连操控舵前的几片屏幕都开始闪烁着大片噪点。

　　没预兆地，舷窗前倏然电火行空，伽马射线自虹带上疯狂涌出，这是虫洞打开前的最后一步，稳定奇点。

　　等一切就绪后，转眼之间,跃迁环那本就耀眼的光芒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亮度。

　　有近半分钟的时间，主星附近像是过度曝光的照片，亮光一度盖住了所有物体的痕迹。

　　主星上没来及进入避难所的十多万居民，听到动静懵懂抬头，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直面了这阵光，仅仅十多秒视网神经就被照坏，彻底失去了光明。

　　然而他们还算幸运，更致命的攻击还在后面。

　　刚打开虫洞先是吞噬了近处数百艘舰船，接着迸射出来的射线和引力波又打穿了远处几十艘行动笨拙的大型货船。

　　顿时无数舰船残骸和碎片在真空中呈溅射状漂浮着，没过多久，又被跃迁环贪婪地吸入其中,消弭无踪。

　　见此情景，那些本来停下来打算看个新奇的各色舰船终于反应过来，这可是死神降临！于是纷纷开足马力慌忙逃命，但大多数还没开出几公里，就被几百道激光炮烧成了灰烬。

　　安国的先头部队已经从巨型的跃迁环中出现，甫一亮相，便是对周边一轮齐射。

　　大大小小的民用舰船在军用级的重炮下根本不堪一击，不过须臾，便有数千艘舰船在强大的炮火之中化为尘糜。

　　心急如焚的陆大议长收到这个战报眼前一黑，差点就在自己的办公室猝死殉国。

　　眼下联盟大会召开在即，今日是与会人员报道第一日，现在主星周围的航道上，可是有不少达官显贵的！

　　光他知道的，三大星区的代表们所乘坐的跃迁舰，上面载着议会的近半议员，才刚到主星附近呢！

　　他不过年纪大了快退休了，只想捞点政绩和名声而已，今年拢共干了两件事，一个是脑子一抽同意了麦基的质询请求，另一个就是召开联盟统一会议。前一件事弄了个一地鸡毛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这后一件事眼看就要让联盟议会和首都星彻底玩完。

　　早知道他折腾这么自己这把老骨头干嘛，摆烂躺平得了。

　　“司令，夏兰在威尔星上空打开了直径约十公里的跃迁通道，据卫戍区司令部情报，已经发现了近四百五十艘歼击舰的先头部队，其中有三艘巡洋舰，专家们根据虫洞的波动情况预估，后面至少还有两波部队，约万艘战斗舰船在投送过程中。卫戍区司令正在全力组织兵力准备迎战，管树已经带着支援小队绕道前往威尔星，到时候他们会护送你们回到荣耀号。”

　　在接回几人之前，齐盛有心想给司令和吴可两人一些安静的时间，但战报接二连三雪花样地飘进来，大战在即，实在没法再等待了。

　　短短十分钟，统帅已经三次急电了，要是再得不到有力的指挥，首都星怕是危在旦夕。

　　外面战场特有的炮火声逐渐增大，尽管深入地下，但轰隆隆的炮音还是带着震颤传了下来。

　　带着吴可和婴儿，他们很难顺着原路攀爬电梯井返回，走楼梯无疑又是在迷宫中找出口，只能借助电梯回到地面。

　　奈特和孟景已经接通了混沌和电梯控制面板的连接，正在争分夺秒地破解电梯的密钥。

　　周凌尘一直在试图恢复和吴可的思维联系，但是吴可多年的已经僵化的思维让他一时积重难返，没有任何反应。

　　听到齐盛的汇报，周凌尘作为联盟元帅，自然也明白此时不是沉溺于私情的时刻。

　　他小心地将吴可放在怀里单手环抱，随即打开腕上的个人终端，上面投射出当前安国进攻的兵力分布图，正要借着这段等待电梯修复的时间，策划初步的反击措施，忽然，一阵细微的嗡嗡声自电梯深井中传来。

　　听起来像是飞蚊的声音，但几人都心知不可能。

　　这里可是防护严密的地下三百米，怎么可能有蚊虫生存的空间。

　　吴之林身形微动，正要过去一探究竟，嗡嗡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整个大厅锵然作响，令人牙酸的摩擦音此起彼伏，大地开始隆隆震颤，像是地震前的预演般开始上下晃动。

　　吴之林扶着方悦站起身来，两人还没相互扶持着站稳，远处的一面墙上猛然爆裂开来，附近盈积的灰尘随之腾扬而起，随着金属碎块四射飞溅。

　　方悦那一直盘旋在心头的不详预感登时加重，同时吴之林五感开到最大，方悦从共享的视觉中看到，一个黑影从墙上跃下，在尘雾中缓缓走出现身。

　　最醒目的是那双猩红可怖的眼睛，还有那满是黑色血污的制服。

　　对方绝非善物，方悦和吴之林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

　　等黑影完全现身，方悦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名哨兵，流河惨案中，曾如鬼魅一般屠杀人群的失控哨兵。

　　曾经在流河基地发狂制造血案的刽子手们，最后并未被完全赶尽杀绝，而是在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抓住后，被强制冰冻休眠，多年来一直沉眠于不为人知的此地。

　　这就是夏兰所说的底牌。

　　越来越密集的爆炸甚嚣尘上，至少有数百声之多。灰尘碎屑飘在空中，形成一大片浓雾，几乎弥漫了整个广场，在四处飘扬的雾中，影影绰绰地浮现了不少人影。

　　方悦的表情越发凝重，现在这些杀戮机器正在一个接一个的醒来，仅凭他们四人，根本不是对手。

　　若有所感的，方悦怀中的孩子突然开始哇哇大哭，凄厉的哭声回荡在广场之中。

　　粗哑沉重的喘息从雾中响起，像是饥饿的猛兽在阴暗处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咬断猎物的脖颈。

　　吴之林松开怀抱，示意方悦靠近被炸开的电梯门，周凌尘则将吴可放在方悦身旁，他深深地看了昏迷的伴侣一眼，和吴之林一块无声地拿起自己的武器，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前方走去。

　　哨兵们刚从多年沉睡中醒来，最初行动迟缓如僵尸，但很快，嗜血屠戮的本能催使他们陷入狂躁的状态，直冲这边而来。

　　最前方几人首先撞上了磁网，被磁网反弹起的几条电弧抽飞后又立刻悍然站起，在冲击几次失败后，他们很快发现了磁网的发射源，只需一拳，磁网当即便消失不见。

　　这时候最前面的人距离摆好射击姿态的吴之林和周凌尘不过百米之遥。

　　两把冲锋枪几乎是同时开火，枪口的火光连成一片，呈扇形散射开来的子弹如一把横切的钢刃收割着眼前的黑影 。

　　起初凭借武器的压制，黑影们只能停在原先磁网的位置，半分也前进不了，大口径的子弹在血肉之躯上无情地炸开，断肢残骸在爆出大簇的血花后，铺满了四周的地板。

　　但这些行尸走肉既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哪怕打掉了半个身子，剩下的残躯还在挣扎地往前爬。

　　虽然吴之林两人至少带了五六把武器，但都是针对夏兰的特种武器，并且弹药也不多。

　　发狂的哨兵们正在凭借数量，无情地消耗两人所带的武器弹药。

　　先是冲锋炮打光了弹夹，接着是集束枪、扰动枪、离子炮……最后是轻型脉冲枪。

　　“奈特！”

　　脉冲枪的光波如闪电照亮了半个大厅的空间，在连绵炸响的爆破音间隙中，方悦听见吴之林呼喊在外接应的奈特，但这座基地的高级密钥显然不是那么好破解的，后面破洞不停地吹出凉风，却迟迟不见电梯的踪影。

　　借助亮光，方悦能看到脉冲枪身上，显示能量的光格在飞速下跌。

　　终于，两把脉冲枪所有的能量都同时消耗殆尽，失去了光源后，周遭一下子陷入了无尽而恐怖的黑暗中。

　　在手中光芒完全消失的前一秒，吴之林从厚重的战靴上抽出匕首，回头望了方悦一眼。

　　这是方悦此后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眼。

　　时间在此刻按下了慢放键，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如海浪涌来的黑影像是挥动镰刀的死神，数双血红而疯狂的眼睛在跳动逼近，在如此绝望至极的杀潮下，方悦却只注意到吴之林那如星尘风暴般深邃的双眸，绝然又灿烂。

　　在最后一瞬的亮光中，即使没有思维融合，方悦也读懂了吴之林的眼神。

　　哪怕今日会葬身于此，我也要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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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最后一更，呦吼！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