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控[星际]》禾如青

101、两人重聚

　　跃迁缝隙的边缘层次不齐，在黑暗中疯狂舞动着。

　　盯着那道张牙舞爪的缝隙，方悦握着刚从吴可身下摸到的东西，拳头紧了又紧，忐忑不安。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夏兰要带他们远离卫戍区。

　　毕竟对方回来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狼狈，甚至连失控昏迷的吴可都顾不上就要强行跃迁，多半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应该这里对他来说极有被发现的可能，那对方悦来说，就有被营救的希望。

　　但目前的关键在于，即使他想发设法拖延时间，也根本不知道救援何时能到，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发现了此地。

　　见方悦纹丝不动，夏兰快步走向三人：“别逼我动手，方悦。你也许不怕，但想想你女儿呢，她能忍受电击之痛吗？她现在可是虚弱得很。”

　　方悦的心猛然揪紧，夏兰的话一语中的。

　　短时间内就使用了两次超控能力，对于成年人负担尚且很大，何况对于才出生没多久的她。

　　察觉到从刚才就安静许多的女儿呼吸减轻，方悦垂下了目光。

　　自认为抓住对方软肋夏兰还没走几步，倏地就停住了脚步。

　　方悦居然将一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不知为何，黑暗中他的瞳孔霍然明亮如炬。

　　手//枪是吴可用来打碎防护罩的那一把，里面还剩一颗子弹。

　　而夏兰来的太匆忙，没带什么瞬发的致眩晕武器，一时竟然拿方悦也没什么办法。

　　他只得继续威胁道：“我说过，如果你死了，你女儿也不会好过。”

　　方悦一扫妥协的姿态，斩钉截铁道：“不管怎样，我绝不会教化她成为你的傀儡。在我自杀之后，只要你留她一命，不好过的恐怕是你。”

　　在女儿展开夏兰线体那一刹那，方悦便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单凭夏兰，哪怕加上被操控的吴可，也根本左右不了自己的女儿。

　　不然他为什么不让吴可直接教化婴儿，非要铤而走险把自己掳来。

　　想要报复吴之林和周凌尘？

　　只要把自己留在爆炸的长殷号上就可以。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品味吴之林殉死的绝望和周凌尘失去独子的痛苦。

　　其实夏兰之前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他守着婴儿大篇幅地强调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恐吓的不仅是自己，也是养育罩里的婴儿。

　　夏兰需要自己，才能控制住这个拥有强大超控能力的婴儿。

　　夏兰咬了咬牙，方悦是说的没错，但听话里的意味，他居然开始不在乎女儿的死活。

　　这番转变很突兀，但夏兰来不及深究原因。

　　没多少时间浪费，他只好抛出杀手锏：“你就这么舍得送死？那我可以告诉你，吴之林还活着，回来之前，我看到他可是好好地站在警部会议厅里。”

　　出乎夏兰的意料，方悦并未露出震惊的表情，灰白的脸庞反而是莞尔一笑，带着他看不懂的意味。

　　空气静寂了几秒后，方悦不紧不慢道：“夏兰，也许杰夫自杀前没来得及告诉你，在一种情况下，凝药是会失效的。那就是……”

　　虽然不明对方态度为何陡然转变，但是在鬼都知道事情不妙的情况下，夏兰一边提高了戒备心，一边拼命在脑中回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为了争取时间，方悦故意慢吞吞地说出了剩下的几个字：“……当哨向距离过近的时候。”

　　“！！？”

　　方悦话音刚落，夏兰便意识到哪里不对。

　　从刚才开始他只注意分析方悦话中的意思，但实际从方悦举起手//枪开始，他目光根本没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投射在身后的电梯门上。

　　他急急回头，然而已经晚了。

　　在夏兰被方悦牵制全部注意力的半分钟后，“轰”的一声爆炸响彻大厅，电梯门被轰开个足有两人宽的大洞，眨眼间浓烟就裹挟着碎屑呼啸散开。

　　几乎是同时，一道反物质激波后发先至，准确无误地打到跃迁空间上，缝隙仅仅扭曲着挣扎了两秒钟，随即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夏兰毫无防备，被冲击波掀翻在地。

　　方悦早有准备地挡在吴可和女儿身前，冲击波掀起他的额发，无数碎屑从瞳仁前险险擦过，他却一瞬也不瞬地睁着。

　　一道他魂牵梦绕的身影，正裹着未烬的硝烟，从破洞里跨了出来。

　　在一分钟前，方悦便和到达五层的吴之林恢复了思维联系。

　　来不及消化心底涌出的澎湃喜悦和无限柔情，方悦即刻和哨兵开始共享五感观察局势，他之所以对着自己举起了枪，也是为两人拖延时间。

　　“之林。”

　　“方悦。”

　　断联如此之久，又经历生离死别的他们，都不得不强抑着心中拥抱和亲吻对方的冲动，将思维紧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互相呼喊了千万遍对方的名字。

　　不过现在还不是享受温情的时候，在战火中锤炼出的绝佳战术素养，让两人知道现在解决夏兰才是当务之急。

　　吴之林及时把持住了自己想要看向方悦的欲望，利落地换上了脉冲枪，枪口稳稳地对向夏兰，枪身已经充能完毕，随时可以将面前的人送上西天。

　　夏兰很快站了起来，对近在眼前的吴之林视若无睹，反而咬牙切齿向他身后道：“周凌尘？”

　　方悦愣了愣，跟着看向破洞。

　　果然，周凌尘高大的身影自吴之林身后闪出，他单手拿着把微型离子炮，森冷地盯着夏兰，像是看着一具正在腐烂的死尸。

　　饶是夏兰也不由被那目光激起了一身冷汗，他强撑镇定道：“真是好久不见啊，周元帅。”

　　面对二十多年来制造他痛苦的源泉，周凌尘不得不深吸了口气，出发前，他本以为自己会抑制不住将对方一枪毙命的想法，但也许是长久以来想要面对吴之林，他学会了克制杀意，现在那些郁积的痛苦在此刻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夏兰身上还有很多秘密，他们需要活捉审问。

　　比起夏兰逐渐狰狞的神色，周凌尘面沉如水：“投降吧，夏兰，否则我保证你会死得非常痛苦。”

　　两位全副武装的顶尖哨兵在此，又没有空间可以逃脱，夏兰一丁点翻盘的希望都没有。

　　但一见到周凌尘就怒气陡增的夏兰根本不想束手就擒，他阴阳怪气道：“周大元帅的保证我绝对相信，不过你可以试试。底牌没出完之前，死得不一定是谁。”

　　话音一落，夏兰的身遭蓝光乍起，接着又熄灭。

　　是昂贵又罕见的力矩场。

　　但在吴之林看来，只是无用的垂死挣扎而已，他立即反手将脉冲枪甩到肩上，借势便将腰间的集束枪卸下，一个抬手扫射，对方的力矩场便已失去了作用。

　　夏兰眯了眯眼，抬起右臂，掌心中，吴之林和方悦都曾见识过的电光又开始闪烁。

　　与此同时，他不动声色地从垂下的左袖中放出一片片黑雾，雾气落在地上后又散落成无数的小蚂蚁，这是每颗都足以致命的微型炸弹，“蚂蚁”们窸窸窣窣地在地上散开，眼看就能铺满整个大厅，

　　早就察觉异常的周凌尘自武装带上掏出一块黑色块状物，在枪托上一敲，只听咔嚓一声保险打开的声音，块状物自动往前弹射而去。

　　眨眼间一大片电磁网在几人面前张开，磁光四射，及时地挡住了炸弹前行的脚步。

　　尽管已经张开了防护网，吴之林还是侧身疾走了几步，挡在方悦的面前。

　　顷刻之后，蚂蚁炸弹全部引爆，一时间大厅里明光大盛，炸弹的冲击波和声音，加上夏兰手中打出的疾光，全部结结实实被挡在磁网之后。

　　看起来，夏兰已经被逼到了穷途末路。

　　但几人没想到的是，等光芒和硝烟散去后，夏兰居然失去了踪影。

　　不可能！

　　方悦看过夏兰划开跃迁缝隙，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还在跃迁空间根本来不及打开。

　　等他凝目看去，这才发现在更深处的黑暗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被打开了一道跃迁通道，现在通道正在关闭中，缝隙仅剩上半部分，有张陌生的人脸仓皇地往外张望，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周凌尘认了出来，难掩讶异地喝道：“迪伦蒙迪？”

　　迪伦蒙迪，蒙迪集团现在的掌权人，是夏兰的伴侣，也是他的哨兵。

　　见状吴之林也反应极快，只是手一抖的功夫，手中的枪便已换上反物质扰动枪。

　　可惜也是来不及了。

　　等激波打过去，跃迁通道已经彻底消失。

　　在半分钟后周凌尘快步走过去时，空气中连丝波动都没有了。

　　战术频道上老专家的话急急响起：“没事的，元帅，现在监测到威尔星上方有剧烈空间波动，他们跃迁不会成功，根本离不开威尔星的，很可能就落在了星球表面。”

　　周凌尘略一沉思，念道：“齐盛。”

　　齐盛立刻心领神会：“巡逻小队已经出发前往威尔星了，绝对不会让任何飞船逃出。”

　　得知夏兰消失的第一时间，苏亭和管树就已经闻风而动，带着巡逻小队往威尔星扑去。

　　但当小队行至半路，已经都能透过威尔星的大气隐隐地看到地下的苍黄大陆时，整个小队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苏亭盯着拦在小队面前的见所未见的景象，结结巴巴地问身旁的管树：“这……这是什么？”

　　管树摇头无言，心里顿生不妙。

　　同时，在威尔星流河基地的正上方地面处，一小股龙卷风凭空掀起，一时间附近光秃秃的土地都开始飞沙走石。

　　在狂风肆虐俄顷之后，于龙卷风的龙眼处，有两个人影在距离地面十米多的高度突然凭空出现。

　　随后风消尘散，两人重重地跌落在地。

　　夏兰摔到在地滚了几圈，吐了几口血沫后，他顾不得疼痛，难以置信地盯着凑过来的迪伦：“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我……”迪伦慌乱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不敢看向夏兰的眼睛：“……我突然感觉到很心慌，就知道你出事了……”

　　夏兰怒不可遏：“别打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迪伦头垂得更低的，在夏兰面前他永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待原谅：“几年前，我偶然从你的电脑里看到流河基地，就多看了几眼……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怕你又生气，所以没告诉你。我可是你的哨兵，当然知道你在这里。 ”

　　“可之前你明明没这么敏锐……”

　　话音骤停，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夏兰的脸色登时晦涩难言。

　　须臾后，他自嘲地一笑，喑哑道：“是我看轻你了，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迪伦终于抬起头正视自己的向导，年近半百的他依旧像十岁稚童那样孩子气，他把腰间的空间开启装置展示给对方看，诺诺道：“兰兰，你现在受了伤，千万别生气。我这就带你去看最好的医生，我从实验室那里把这个拿来了，坏人抓不到我们的。”

　　夏兰无奈地摇头，示意迪伦抬头看向已经开始变幻莫测的天空：“没用的，门的开启吸收了附近所有的引力波，这里没有足够的质量可以坍塌成稳定的奇点了，就算你打开了虫洞，也不会走太远。”

　　说话间，一艘其貌不扬的掠行舰已经接到夏兰的指令，贴着地皮飞了过来，夏兰连平时的温柔都懒得维持了：“骗了你这么多年，你没必要救我，掠行舰会直接把你送回家里，那里很安全。”

　　迪伦踉跄着走过来，扯住夏兰的胳膊，想要把他扶起来：“我们一块走。”

　　夏兰甩开对方的手，漠然道：“这是你最后的存活机会了，等安国重兵压境后，这里也会被夷为平地。事后如果调查组问你，你就说被我超控控制了，什么都不知道。”

　　迪伦显然不愿意：“刚才你明明说，我都知道的，撒谎是不对的。”

　　夏兰大怒，推了迪伦一把：“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了留下来等死的吗？！”

　　迪伦跌坐在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片刻后还是不死心地蹭了过来，小声念叨道：“我愿意和你一起死。”

　　夏兰一哽，还想继续骂些什么，却控制不止地咳了几声，连续跃迁加上摔伤，他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

　　迪伦几乎要哭了出来，轻轻抱住夏兰，也不敢用力，结结巴巴道歉道：“我我我错了，兰兰，你千万别生气。”

　　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暖，夏兰顿了顿，和迪伦对视片刻，最终苦笑道：“算了，没了我，你回去也会被那帮老家伙吃得骨头不剩。还是留下来死得痛快一点。”

　　明白自己被允许和对方在一块的迪伦立刻露出欢天喜地的表情，安心地抱着夏兰，似乎夏兰答应他的不是留下来等死，而是一块玩乐。

　　平复胸前的闷痛后，夏兰不甘心地垂眼望向地面，似乎想透过着厚厚的黄土看到什么，脸色在几经变换，最后还是归于阴冷：“方悦说得对。既然我得不到，那么别人也别想得到。”

　　接着他取出一颗石块样的东西，放在指间端详片刻后，轻轻一捏，石块粉碎，一只近乎透明的飞蚊展开了轻飘飘的翅膀，在嗡嗡声中原地盘旋几圈后，径直飞向地下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