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遗事》李庸和

32、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捏紧藤条才下滑到了一半的过程，咔嚓一声，如此粗壮的藤条居然断了，我摔下去的时候，他们全部有默契地躲了开。
　　我的尾巴骨好巧不巧地磕着了一块石头，疼得我很长时间说不了话。
　　我这大男人的眼泪都掉了几滴出来，我不是在哭，这种形式的眼泪就像眼睛沾到了辣椒水。
　　三个人此时又假模假样地来关心我，我黑着脸没说话。
　　我面前的河滩是一种深黄泥土，也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鹅卵石，全长满了深绿的青苔，我在上面走起路来容易踩滑。我抬头望，上头是黑洞洞的石壁，还有尖尖的钟乳石，看起来密密麻麻，仿佛冷箭似的会“咻咻”地掉下来扎人。
　　阿素和卞先生的手机还有电，那是因为之前他们关机省电，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更有用场的是我在野人铁房里找到的工具，那几个考古人员带了灯帽来，一共有三个，我一拿出来，他们恬不知耻地全给我打劫走了。
　　在灯帽的照射下河水清澈见底，那条河只是在昏暗的环境下看着又黑又深。
　　卞先生估摸着说，顺着这条河游出去，应该就能出去了。
　　河水黑得未知，我在看不清水里的情况下，不敢贸然下水，就连大胆的小苏也不赞成下水，谁晓得里面有没有什么类似刚才那个野人一样的奇怪生物？
　　我们在此洞周围看了看，没有其余的出路，只有从水中这条道能出去。
　　我叹息一声，认命地扔掉背包准备下水，小苏喊了一声等等，接着她从洞内最右侧拖来了一个陈旧的木筏。她骄傲地说，还是老娘眼神儿好。
　　我们坐在木筏上不敢乱动，生怕一不留神儿就翻船了。
　　水路应该很长，我刚刚要是准备游出去，准会被淹死，庆幸洞里有个简易的木筏，庆幸小苏总算肯出力。
　　我们身下的木筏忽然停在原地不动了，前面好像抵着了什么东西，卞先生用灯帽照明，前面是一堵结实的石墙，已经封死了。
　　这种情况叫人感到堵心。
　　卞先生让阿素好好看着周围，他下水去看看，我不想总做怕事的人，也脱了衣服想一起下去，结果被他们仨儿严肃地阻止了。
　　他们死活都不许我下水，我一头雾水，俺怎么就不能下水了？
　　他们纷纷表示，我是倒霉体质，容易招邪，本来水里没什么东西，说不定我一下去就有了。
　　好吧，听到这种话，我在木筏上安静地坐好了。
　　我们仨在等卞先生的时间里，都有一点忐忑，就怕水里真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我分散注意力想事情，记起上次自己肩膀上的红手印，就马上扯开衣服瞧了瞧，有点看不清皮肤，我往阿素的灯帽旁边儿靠去，才勉强看清，我的肩膀已变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阿素随口问，你看什么？
　　我理好衣服，不理这死女子。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用指尖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在求和撒娇一样。
　　我将手抽回来放在裤兜里，我心里有了算计，我得回去，不能再跟着阿素他们走了，晋宇的死给我敲了一个警钟，小苏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
　　阿素仿佛在哄我，甚至在黑暗中频繁地对我使用暧昧的小伎俩，色字头上一把刀，我闭眼忍耐。
　　这臭娘们儿竟然与我亲密接触了，对我又亲又碰。
　　小苏不悦地问我，你抖什么？再抖船都翻了！
　　我硬着头皮说，我冷不行吗？你看这洞里，凉得跟什么似的。
　　就你最娇贵。小苏吐舌说，然后朝水里观察。
　　前头的石墙忽然缓缓移开，一丝光亮摄入每人眼中，我们挡住发痛的眼睛，慢慢适应迟来的光明。
　　卞先生从水中探出头来，他爬上木筏喘着粗气：“下面有一个玉龙头，我转了几下，这堵墙就打开了，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出口，这个墓的设计不常规。”
　　我可不管什么常规不常规，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好活命去。
　　我们齐心协力地划船出去，当耀眼又温暖的光芒笼罩在头顶时，油然而生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
　　外面是一条宽阔澄澈的大湖，四面环山，风景瑰丽。我们终于上岸之后，全部瘫在了石头上休憩，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疲惫的神态，已筋疲力竭。
　　我侧头低声问小苏，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小苏的眼神唰地发亮，她猛地点头：“知道一点，我应该可以，晋宇师兄告诉过我回去的方法，好像是要找黑色的漩涡，他说这个阵眼类似于八卦，一面白一面黑，他还给了我一个很迷你的小罗盘，仔细跟我说过要怎么找磁场。”
　　“那走吧。”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低头就走。
　　小苏兴奋地答应了一声好，她背上背包屁颠屁颠地跟着我。
　　剩下的两人就不淡定了，阿素冲过来张开双臂，不可置信地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走了那么多路，你现在要放弃？!啊？你没毛病吧？”
　　卞先生蹙眉说道:“你回去是在送死，那些邪物巴不得要你的命，我们只要把你带出这个地方，你就会明白一切的奇怪。”
　　小苏叉着腰，满脸愤愤不平：“喂！最奇怪的就是你们两个了！你们害死我师兄的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我是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们是凶手，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就是！”
　　我没说什么话，干脆地拉过小苏的手，便大步大步地走掉。
　　不死心的阿素又拦住了我的去路，非要我跟她谈一谈，我表示没什么好谈，她居然喊了卞先生过来挡住小苏，强行地将我拽到了一颗大石头后面谈话。
　　“你到底怎么了？晋宇的死真不关我们的事，我除了这样向你解释，的确也没什么话可以说，有很多话，我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天……在看着我们，我只能带你去看真相。”阿素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生怕我下一刻就会逃跑一样。
　　我试图挣脱她的手，唉声叹气道：“晋宇的事，我也不想多说，多说无益，真相也许没那么重要了，我顾着眼前为好吧，小苏不能有事，我师父就她一个女儿，我也就她一个妹子，你放手吧，我们也许真的没有缘分。”
　　阿素不肯，她突然扑到我怀里来，踮起脚尖火热地吻来，吻得我情迷意乱，也让我倍感无奈。
　　我偏头躲开，格外冷淡地侮辱她：“你就这么便宜？”
　　阿素身体微微顿住了，她缓慢地抬眸，双眼微红。
　　我受不了她哭，或许现在她在我心里的分量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对她有那么不舍的感情，只要我离开了她，一块心头肉会不翼而飞似的。
　　我看着远处的绿色山脉，艰难地去扒开她的手，她反而把我的身体勒得越来越紧。她的鼻音很浓重，说话声有些沙哑。她说，臻，你不要我了吗？
　　我低眼看她，她哭起来的模样不像小苏那样梨花带雨，却能让我无措到极点，她死死地盯着我，带着一种倔强，带着一种期望。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道，你不要我了吗？
　　我竟无法开口拒绝，要命的在心软。
　　我陷入举棋不定之中，她不停地在我耳边亲密厮磨。
　　“臻，别走好么？我们得回去，时间已经不多了，算我求你了，你要是走回头路，后果我不敢想象，有太多的危险在等你，如今只有往前走，是你最安全的路，我不会让你再有什么危险，还有小苏，我会帮你保护她，用命帮你保护她。”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我与阿素那双炽热的眼睛对视，她的眼神里是哀求、害怕以及期盼。我问：“行，那你告诉我，冰棺里的男人是谁？你说你不是……处，那么你的第一个男人又是谁？全告诉我，我只想知道。”
　　阿素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支支吾吾道:“那个是……是第七臻，我这辈子真的是处。”
　　“你撒谎！”
　　我突然提高音量，直接把阿素吓了一跳，她摇着头，声音有点哭腔：“你要我说什么！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又不信！”
　　我捏着鼻根冷静地道:“老子最后再问你一遍，冰棺里的男人是谁？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处，我只是想问你第一个男人是谁？”
　　阿素还是一口咬定，冰棺里的是第七臻，还说她的第一个男人是林臻。
　　我忽然间笑了：“你第一个男人是我？你是没话可说了吧？我怎么不记得跟你干柴烈火过？”
　　阿素哑了片刻后，开启瞪眼模式：“你失忆了啊，你十九岁的时候，我们俩就……反正你现在想不起来，我告诉你也没用，等回到第一世界你会恢复记忆的，你就会知道所有的事。”
　　“你不是说你出车祸是死在第一世界的吗？怎么现在又说我十九岁的时候跟你上过床？上次你们还用我的童子尿破鬼打墙，这怎么说？你们真是前后矛盾!”
　　阿素好像无法自圆其说了，她态度硬气道:“你少管这些事，你要走你就走吧，你这种始乱终弃的人我早该看清了，追了我一半就不追了，幸好我没跟你睡，给你占了几次便宜算老娘亏！”
　　说完，阿素别过身子委屈地掉眼泪。
　　队伍里又多了一个戏精，把我骗得团团转，偏我还甘之如饴。我把下巴探过她的肩膀，沉声道:“晋宇的死真不关你们的事？你倒是给我把证据拿出来啊。”
　　阿素乍然转身，她举起手掌对天发誓：“我阿素在此保证晋宇的死与我们无关，如若我有半点谎言，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我捂住了嘴，她可是正儿八经借尸还魂的人，发这种毒誓够诚心了。
　　“好了，我信你。”我无奈地说。
　　阿素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她用双手亲昵地勾搭住我的脖子，嗓音低柔地问：“那……你还走吗？”
　　我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红润的小嘴，忍不住俯头一亲芳泽，我一边亲吻她，一边答应她，不走了。
　　阿素热情地回应我的吻，我将她抵在石头上深吻，咱们亲热一会儿，她以为我要干那事儿，就委婉拒绝道:“你……现在最好不要破处，童子尿还是有一点用的，我们要是又遇到什么邪门事，用你的童子尿纯度高。”
　　我差点没被口水给呛死：“纯度高？”
　　“是啊，纯度高。”
　　“你……你是承认你没跟我睡过了？你第一个男人是谁，快说！”
　　“我……你是在乎我，还是在乎我的第一个男人？”
　　阿素的问题把我问得噎住了，我认命地说：“老子在乎你啊！”
　　她笑得甜蜜，特意在我脸上吧唧亲了好几口，就抱着我的臂弯从大石头后面出来了。
　　他们见我们模样亲密，远处的卞先生随之放开了挣扎不停的小苏，小苏侧头看过来，一双眼睛气得仿佛能喷火，在她发火之前，我连忙先认错。
　　小苏用晋宇的死来指责我，我百口莫辩，也不能把阿素发毒誓的事当成理由。她发起火来喜欢踢人和掐人，我只捏住小苏的手腕，企图遏制住她对我的攻击。
　　我目前无法将小苏送回去，她一个人走我更不放心，于是我诚心诚意地对她说：“阿苏啊，既然你待在我的身边，我拼死也会保护你的，之后我化作厉鬼，也要将你送回去！你到时候别忘收我的魂儿就行了，等你遇到坏事就把我放出去消灭其他的危险。”
　　小苏打人的动作终于停下来了，她瘪嘴的模样像个老太太，闷声闷气道:“那我和阿素有危险，你救谁啊？”
　　我迅速给阿素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小祖宗百依百顺，我回答她：“我当然救你啊。”
　　“你放心，你跟你哥有危险，我也第一个救你，怕死鬼。”阿素不冷不热地说。
　　小苏的反应不出我意料，她可受不了什么激将法，冲阿素大声嚷嚷道:“你才是怕死鬼！我才不需要你救！我就是要跟着你们，我看你的狐狸尾巴什么时候露出来！”
　　阿素不屑置辩，卞先生掏出罗盘寻时空漩涡，我依然在后头诓哄小苏，小苏一拿晋宇来指责我，我就无话可说。我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中，一边是仁义的羁绊，一边是真相的探寻。
　　上次那个活神仙的话我从没忘记，于是心里默念着:来是偶然，走是必然，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世上的骗子千千万万，唯有一个摆渡人不会骗我……
　　这样我就好受了许多。
　　我虽然感觉冰棺里的男人不是我，但我们也许有着某种特殊的关联，自从穿过平行世界，一种强烈的探知欲始终撺掇我前行，仿佛真到什么第一世界，我所有的疑问就会迎刃而解。
　　我跟着阿素走，的确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我在思考之中，小苏突然靠过来耐人寻味道:“臻哥，你以为她是为了你吗？你以为你真的很特别吗？其实，你在阿素眼里，说不定也跟其他的林臻一样，还有，你难道不奇怪吗？阿素很少叫你的全名，而是叫你臻，我先前只觉得她叫你臻很肉麻，但是看到墓室里的人之后，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你该不会要被他们拿来当祭品去救谁吧？”

　　小苏揣度的话，的确让我的心缓缓下沉，是一种本能反应的担忧，我在阿素眼里是不是最重要的，这点我没有自信，犹记在冰棺前她一脚踹开我的冷漠样。

　　前面的阿素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用真诚的语气说：“林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很重要，这是真的，有一句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再亲近的人也不要信，你只需要记住，我是你的施维亚。”
　　语毕，阿素挑衅地瞥一眼小苏，暧昧地依偎在了我的身边。
　　“切，假模假样，油腔滑调的话谁不会说啊，什么施维亚，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有精神病啊？”小苏抱紧了我的另一只手臂，怨恨地盯住阿素。
　　两个人争来抢去地扯我，我在中间像一块黏糊的芝士，左扯右扯，始终扯不断。
　　卞先生偶尔回头看我的目光，竟有一丝艳羡，都是男人，我懂。他一定是闷骚型的男人，外表高冷，内心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