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遗事》李庸和

25、头发

　　我不报希望地往前走，这次居然走回了帐篷里。
　　我掀开帐篷想骂她们来着，看见她们睡得那么安详，就没忍心骂。我默默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有些惊魂未定，便侧躺着注视她们的背，阿素今儿总算变了一次睡相，她和小苏都侧躺得整整齐齐。
　　我想起刚才撒尿遇脏东西的事，郁闷地闭眼休息复盘，没过多久，忽然感到有人躺在了我身边，那人一路由上往下地吻着我，我睁眼看，是诱人的阿素！
　　我与她享受调情，她缓缓躺平，撒娇的声音断断续续。我还没开始，她就这么兴奋？于是，我把她当食物先尝表面的味道……
　　我捂住阿素的嘴，小心瞅了一眼熟睡的小苏，心猿意马地问阿素，你愿意了？
　　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一边迎合亲热，一边点头。
　　我整个心都酥了，想要步入正轨的时候，忽而听到遥远朦胧的声音在呼唤我，声音熟悉得让我骇然！那分明是阿素的声音！
　　我僵在上头侧耳倾听，身下的阿素勾搭着我的脖子，她迷乱地吻我，还抬起身躯往我身上贴，我一动不动。
　　那东西抚着我的脸庞继续勾引着问，林臻，怎么了？你不想要我了吗？
　　下一秒，我听见了更急促的呼唤声，有小苏的声音，有阿素的声音，还有卞先生和晋宇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喊我林臻呢!
　　我仔仔细细地环视帐篷，这里面没有异样，我告诉面前的阿素，外头有人在喊我。
　　她像八爪鱼一样缠到我身上来，懒懒地说，我可没听见，这山林里不干净的东西多，想勾你魂儿罢了！别听，我们继续吧。
　　我看着面前发骚的阿素，越发感觉不对，接着我脑中闪过阿素侧躺的那一幕，我隐隐觉得外头的呼唤声才是真正的阿素。
　　于是我干干笑了几声，说尿急想要去方便。
　　她苍白的脸逐渐冷了下来，前额的头发迅速生长起来，发丝覆过了那双阴冷眼睛，覆过了鼻子，覆过了血唇……当黑发盖完她的整张脸时，只听她笑道，你不是刚刚才方便过吗？
　　面前的东西有一颗让人胆寒的头颅，她的前面是头发，后面也是头发，头发与头发之间已经挨得密不透风，她刚才的脸不过是幻化出来的！
　　我忙不迭地掀开挡帘要走，却发现整个帐篷已经变成了一个矮小封闭的墓穴，我颤抖着身体一点儿都不敢回头。我告诉她，我肾虚，快尿出来了。
　　后头没有声音，我的脖子上突然多了什么凉凉的东西，我低头看，脖子已经被黑发给缠住了。我胡乱地去扯这些黑发，却越扯越多，它几乎要缠绕我的全身，我大声朝外头喊救命。
　　幸好，他们能听见我的声音，卞先生还问我在哪里，我哭丧着脸说不知道，他们叫我别动，然后没了声儿。
　　我又掏出师父给的护身符往那些头发上贴，半点作用都没有，这护身符到底能干吗？我又想起阿素给我的纸片人，就想去拿，奈何手脚被头发丝缠得动不了。
　　我颤声说，大姐，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找我做什么呀！
　　身后的她发出咔咔咔的尖笑声，我被头发缠得快翻了白眼，晕晕乎乎的时候，前面突然发出一道灿烂的金光，一把桃木剑飞进来咻咻咻地乱割，身上的其他头发逐渐散落，卞先生还在外头叫我抓紧桃木剑。
　　我照做无误，手刚放上去，桃木剑就把我朝金光闪闪的前方拉，等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时候，才看清周围是个密密麻麻的墓地。
　　他们全围过来对我嘘寒问暖，问我怎么跑到了这个地方来，我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们，卞先生听后，说我被鬼迷了眼睛，所以走偏了方向。
　　我转头看向身后黑压压的坟墓，上面没有照片，不过她的墓型很大，看得出来生前家里应该是有几个钱。
　　我跑了半天，居然跑进了一个坟墓里，也够匪夷所思了。我又想起刚刚亲吻了一个女鬼，不禁有些反胃，现在才察觉我嘴里充斥着一股尸臭味儿，顿时恶心极了，我就弯腰呕吐了。

　　我没告诉他们我亲了女鬼的事，只觉得丢脸。

　　我和他们一起回到帐篷旁边后，我用了两瓶水漱口，还想再漱口的时候，被阿素阻止了，她说明天早上还要用水，叫我别浪费。
　　晋宇挑眉，问我漱口做什么，他坏笑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我心虚地骂了一句滚，就钻回帐篷里缓神歇息了，后知后觉发现肩膀上很痛，我扯开衣服看了看，让我又是一惊！上面有红红的手掌印，小小的，像小孩子的手那么大。
　　我的脑海里浮现起曾经做过的梦，一个红衣服的小孩，趴在一个男人背上……
　　我深深地打了个寒战，接着把肩膀上的异样给小苏和阿素看，她们面面相觑，难得意见相同地说，过几天就会消了，这没什么。
　　没什么个鬼！
　　我坐卧不安，执意拗着阿素陪我去找卞先生，卞先生看过那个手掌印之后，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他说，既然留下了这个印子，脏东西已经跑了。
　　我不死心地去找晋宇，他摸着头说，没见过这个情况。
　　晋宇宽慰我一阵说，那么多人在，没什么好怕的，要怕也是脏东西怕，周围有几个道士，敢来道士窝里搅弄，那玩意儿迟早得栽。
　　我翻白眼说，得了吧，除了卞先生，你们几个都是半吊子！
　　晋宇有些讪讪，他其实比我还怕鬼，非得装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滥竽充数。
　　我师父的符纸毫不起作用，我甚至开始怀疑他的能力，但上次他拿藤条把阿素打得满地打滚，又怎么说？
　　我睡得不安稳，第二日，他们很早就把我叫醒启程，我烦躁地搓着头发，黑着脸上路。
　　早上大家吃的都是压缩饼干，各自拿着水瓶，边走边吃。我没咬几口饼干就有些恶心干呕，我随手扶着路边的一棵枯树，呕吐了有一会儿，连胃酸和胆汁也吐了出来。
　　他们拍了拍我的背，关心地问我是怎么了？
　　我从昨晚亲过长发女鬼后，嘴里的尸臭味儿就没消失过，面对他们的关心，我还是没办法把跟女鬼亲热的事说出来。
　　我告诉他们，或许是昨晚受了惊吓的原因。这个回答没叫人怀疑什么，我继续死撑着。我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路，觉得身体好像越来越虚脱了，喝水也会呕吐，所以我什么都没吃。
　　阿素和小苏见我脸色不好，两人都扶着我走路。
　　小苏撇撇嘴嫌弃道，瞧你那熊样，一个女鬼而已，就把你吓得一蹶不振了。
　　我还嘴，你来试试？
　　她用棍子打开灌木丛，轻哼说，想试，没得试。
　　我累得甚至不想说话，就没跟小苏继续斗嘴。
　　阿素观察着我，关切地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青？还一直出冷汗，要不然你休息休息？

　　我摇着头，继续死扛着走路，没走几分钟我的腿发软，整个身体一栽差点就摔倒了，还好有她们扶着我，让我不至于四肢朝地趴下去。

　　我彻底歇菜了，呼吸也变得困难，喉咙里还有越来越强烈的痒意，嘴里的味道也很大。

　　整个队伍停了下来，阿素搂着我的身躯，她眼神里充满了紧张，眼睛忽然定在了我身上的某一处，之后，她立即扒开我的衣领看了看。
　　小苏和晋宇同时倒抽了一口气，我连忙垂眼一看，我的每一个毛孔里似乎都长出了细长黑亮的头发丝，它们交织在一起逐渐覆盖了我的皮肤，我自己都恶心得不敢看了。
　　卞先生冷静地观察我身上的头发，他不苟言笑地问，你昨天在墓穴里，还发生了什么没？
　　事到如今，我也不敢拿小命开玩笑，就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长发女鬼化作了阿素跟我亲吻，我……我亲了她身上几下。
　　小苏既气又心疼我，她不轻不重地捶了我几下，疼得我立时痛吟，神经里的疼痛感似乎放大了好几倍，一扯动毛孔里的头发，便钻心地疼！
　　小苏慌慌张张地跟我道歉，她问我哪儿疼。
　　我吼她，哪儿都疼！
　　接下来，他们放下包袱共同钻研我身上的头发丝。卞先生用小刀试着割头发，割了之后它还是能长出来，长出来的速度像上过生长剂一样，不，比生长剂猛多了！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我现在除了像个黑毛猿猴，也没什么更恐怖的地方，就是觉得五脏六腑很劳累，仿佛内脏也被头发丝缠绕了一样。
　　小苏的鼻子嗅来嗅去，她忽地捂住口鼻，直说，臻哥，你身上……好臭啊。
　　言罢，他们都来闻我，接着，一个两个都捂实了鼻子，虽嫌弃，还是没准备放弃我。
　　目前的主心骨就属卞先生，我焦虑又害怕地求他一定要救救我。
　　我昨儿就不该撒那泡尿！撒了个尿，尿出那么多屁事儿来！还不如尿在裤子里呢!
　　卞先生叫我伸长舌头给他看看，我的舌头伸出来后，大家又开始抽气了，我的心随着他们的抽气声猛地下沉。
　　我小心地问，又……又怎么了？
　　晋宇于心不忍地说，哥们儿，你……你的喉咙里看得见头发……你……你的舌头上……有息肉一样的东西，还是……绿色的。
　　我捂嘴叫晋宇别说了，差点没把自己给听吐！
　　我已是六神无主，卞先生叫我先撑着，他说现在还没有办法，等到了下一个世界再说。
　　我半死不活地望着天空，耳边浮起一句话，好奇害死猫。我踏进了这个地方，各种奇奇怪怪的事全集中而来，也许……师父说的是对的呢？
　　阿素在我额头上温柔亲吻了一下，她紧握着我的手，叫我别怕。
　　我的意识开始集中起来，她的微笑像是一股动力支撑着我往前走。
　　小苏又开始吃醋了，她想往我嘴上亲，大约是闻到了臭味儿，又无法为难自己，于是就学着阿素亲我的额头，再说一些坚持加油的鸡汤话。

　　晋宇背上半死不活的我，两大美女左右护驾，前头还有个文质彬彬的道士开路，我不算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