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遗事》李庸和

23、照片

　　我气喘吁吁地到了店外，小团体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上，我又开始思考一些事情，我最初去第九世界时，阿素说这个世界的林臻、小苏和师傅也许是不相干的人，可黄小姐和她哥哥还是跟原先的世界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那么唯独我是个异数吗？其余世界的小苏和师傅从未出现过，好像哪里有一点奇怪。
　　我招呼了一辆车，说要去一趟小静山，小苏既要跟着我，又要吐槽我满世界跑来跑去不知道要干吗。
　　阿素态度沉静，不多话，暂时听从我的安排。
　　我火急火燎地回到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小静山，我在院子篱笆外面鬼鬼祟祟地偷看，她们一路跟着我，两个人老样子偶尔拌嘴，偶尔用眼神互鄙。
　　我往院子里张望了好一会儿，没看见里面有半个人影，倒是突然冲出来一条气势汹汹的大黄狗，它把前脚架在篱笆上，对上我就疯狂地汪汪大叫！
　　实在把我吓了一跳。
　　小苏下意识地拉着我跑，阿素却把我拉了回来，院子里多出了两个人，一个是老爷爷，一个是老奶奶，跟第八世界的人一模一样，这越发让我感到古怪，似乎只有第十世界的小静山不一样。
　　既然被人看见了，我们再跑也不好，两位老人脾性不错，他们和蔼和亲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吗？小黄狗是晚上防小偷的，吓着你们真是对不住了。
　　言罢，老爷爷把黄狗牵进去绑在了柱子边，老奶奶打开篱笆想邀请我们进去坐一坐，真是热情好客，本地乡下的人，山里的人，好像都是这样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阿素扯了一个谎说要买菜，问他们有没有新鲜的菜能现成买的。
　　老奶奶一连说了几个有字，她拿出一个黑黑的大袋子，连忙要带我们去地里选菜，阿素一向对蔬菜感兴趣，就下地帮忙摘菜，还撺掇我一起摘。
　　小苏瞥了一眼一望无际的菜地，有些兴趣索然，她选择蹲下打游戏。
　　袋子里装不下那么多蔬菜，老奶奶擦一擦手准备回屋拿麻袋。阿素拉过老奶奶的手，温声细语地说，您上了年纪腿脚也不利索，就让我同伴去拿吧，反正阿伯也在屋里，不怕他找不到麻袋。
　　正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当即自动请缨去院子里拿麻袋。
　　我小跑着走去院子，打开篱笆小门，在院儿里喊了几声阿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很快就从堂屋里走了出来，他扶着门框，问我有什么事。
　　我走到令人亲切的堂屋前，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一，说要一个麻袋装菜，原先那个小袋子不够装。
　　老爷爷噢噢两声，他亲切地请我在堂屋里坐一坐，然后就去堂屋的侧房里找麻袋。
　　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坐到老旧的椅子上歇息，不经意间瞥见了堂屋里的一块黑白照，黑白照上的人令我吃惊，那张青天大老爷般的正气脸，让我的心脏嚯地大跳。
　　老天爷啊，那分明是我师父的正脸！只不过照片上的那张脸看着要年轻一些。
　　我缓神过来，发现老爷爷在我面前挥手，他关心道:“小伙子，你怎么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麻袋，咽着口水问:“阿伯，那照片上的……是谁？”
　　老爷爷回头望了一眼，老去的身影寂寥又孤单，他搓着瘦黄的手心和手背，低声讲道:“我的儿子去挖煤挣钱的时候，运气不好遇到塌方，就这么被永远地埋了。”
　　我冒昧地问他，您的儿子是什么时候遇难的？
　　老爷爷回想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伤感，他长叹一声说道:“正值英年就早逝了，二十三岁吧，离他二十四岁生日不远的时候。”
　　这也就难怪这个世界没有小苏，爸爸都死了，哪来的女儿？没有师父，其余的林臻也来不了小静山。

　　我们拖了一麻袋的蔬菜下山，这要是别的女生肯定让我一人扛麻袋，阿素固执要和我一起提，我提一边，她提一边。
　　我问她干吗不让我全扛，两个人提着东西有点拖拉。
　　阿素笑着回答了我，她耐人寻味地说，这事需要相互的，凡相互一起做的事情都能长久。
　　小苏嗅出了话里的味道，她收起手机，也抢着要来提麻袋。
　　三个推推嚷嚷，彼此的身形摇晃得有些厉害，很不稳定，活像几个不倒翁在走路。
　　我瞧久了女生之间的争风吃醋，就格外闹心，小抢怡情，大抢烦人。
　　于是我一把扛起麻袋，让谁也别帮忙提。
　　我们坐公交车回了大酒店，酒店的工作人员看见我抗了一个脏脏的麻袋，有人隐隐露出鄙夷的眼神，有人觉得好笑拍照，也有人看新奇问候了几句话。
　　我快步走到电梯那边摁了几下，懒得跟真正异样的人对视，电梯缓缓停留在这一层后，我们鱼贯而出地踏上红毯，朝走廊右侧走去。
　　阿素握上镀金的门把手，态度极好地替我打开双开门，我进去后就将麻袋放在了墙边，肩膀总算轻松了。
　　晋宇正在电视上打游戏，他随意回头看了我一眼，调侃说，你出去当农民了。
　　小苏捶着背坐到沙发上歇息，顺便跟晋宇倾诉我们今天的行程多么累，她用倾诉的形式将我们的行踪报备得一清二楚。
　　阿素把麻袋拖去厨房，她说今天下厨做饭，就不出去吃了，想出去吃的自便。
　　我不出去，小苏就不出去，小苏不出去，晋宇也就不出去。
　　卞先生还待在房间里打坐，真要成神了，能坐那么久，不怕把痔疮坐出来。
　　我特意买了几个微型摄像头装在旅馆周围，各个死角都能通过手机观看，用来监视这个世界的凶手，凶手还未出现，我在翘首以盼地等对方。
　　卞先生说我这么等下去，恐怕等个把月，凶手也不会出现，行程不能拖得太久。我就让他给我几天的时间，来观察旅馆进进出出的人，实在找不到凶手也就算了。
　　我看也悬，毕竟我不是警察，抓凶手的事只是迷迷糊糊地照着直觉进行。
　　我看了监控两天，一切如常。
　　到了第三晚的深夜，我和晋宇喝得有点醉，躺在沙发上懒得动，我将就趴在外面呼呼大睡。
　　林臻！醒醒！别睡了！
　　有人拍着我的脸蛋，不停地在我的耳边呼唤什么，我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晋宇那张焦急的脸。我一边打哈欠，一边懒散地问:“什么事啊？吵死了。”
　　晋宇拎起我的后背，推着我往门外走。他疑神疑鬼：“我看见姓卞的出去了，我耳朵敏感，他的脚步声把我惊醒，我装睡没有打草惊蛇，他深更半夜出门，一定没有好事。”
　　晋宇和阿素他们本就不对盘，逮着空子巴不得向我告上一状，不过卞先生这么晚了出门，的确有可疑，我也就跟着晋宇一起出门瞅瞅新鲜。
　　我顺便掏出手机看看旅馆那边的摄像，周围没什么可疑的，黄小姐的生活除了睡眠不规律，其他方面都很规律，她的确生活得冷冷清清，好像也在招聘员工，要等旅馆改造过之后才叫人上班。
　　我在巷子里安装微型摄像头时，随意扫过一眼工作招聘。
　　我们轻手轻脚地出了总统套房，追了一会儿，才跟上了卞先生的步伐，他的黑衣在暗夜里毫不显眼，我们看他也需要仔细分辨。
　　我和兄弟七拐八弯跟了对方半天，我以为卞先生有什么大事要做，他居然落座在一家大排档吃东西，我肚子也有点饿，甚至想上去一起拼桌。
　　晋宇连忙扯住了我，他说先静观其变，而且我们跟踪人家出来，到底要怎么解释？
　　于是我们继续蹲墙角，蹲了半天，卞先生还是不慌不忙地吃宵夜，吃得那叫一个细嚼慢咽有滋有味儿，看得我口水直流。
　　我转头想骂晋宇神经质来着，只见他豁然起身暗骂：干！老子中计了！这是调虎离山！
　　言罢晋宇扯起我就跑，我一头雾水，他招呼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把我塞进去，司机回头问我们去哪儿。
　　晋宇扫了司机一眼，再看过来隐晦地说，去小静山瞧瞧林臻。
　　我及时告诉他，第八臻的家不在小静山，可能在一个租屋里。
　　晋宇虽感到奇怪，还是向司机报了我给的新地址。我俩到了那段人烟稀少的夜路，他扯着我匆匆忙忙地下车，忙问我第八臻住几楼。
　　我随意问道:“你怎么知道有平行臻？”
　　“小苏跟我讲的，师父也说过这个地方邪门儿，有些你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反正这不是平行世界，骗你我就狗！别纠结了！快说他住几楼，门牌号多少？！”
　　“四楼吧，门牌号……不记得了，上去左拐的门就是。”我以为这家伙当惯了狗，没什么好稀奇的。
　　一番对话后，晋宇急冲冲地加快脚步，他上楼梯跨一步的动作，便连跨三个阶梯。
　　晋宇从师父那边听来，卞先生他们杀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是为了拿到血滴子补充邪门勾玉的灵力，那些复制品都是从我身上克隆出来的，我的血液具有很大的能量。
　　他一边上楼，一边告诉我这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就问，为什么我的血有很大的能量？
　　晋宇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他敷衍道，天机不可泄露，要损命。
　　我已经逐渐相信有平行世界，现在晋宇又搞出个什么复制品，叫我越来越糊涂。
　　我到了门前，记起阿素说过不能和平行臻见面，于是我拉起衣服的领子，躲到上一个楼梯的转弯处藏着。
　　晋宇也没说什么，反倒叫我藏在一边看好了，第八臻多半是出了事。
　　他在门外理了理衣服，才开始敲门，刚开始敲得不重，见里面没有反应才重重地敲。
　　不一会儿，门被人打开了，那男人穿着一身宅男睡衣，顶着鸡窝头，哈欠连连，他态度极差地骂道：“你谁啊？！喝多了吧！敲错门了你！赶紧滚吧！”
　　第八臻面容不精神，看起来很烦躁。
　　晋宇愣住了，下一刻他装成酒鬼硬要挤进去，胡言乱语地说回家，还纡尊降贵地喊第八臻爸爸，第八臻的怒容在一瞬之间变得哭笑不得。
　　他们推来推去，动作黏糊，第八臻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好言相劝，晋宇最终还是靠着蛮力私闯了人家的住宅。
　　他进去后，我就听到他大声地喊妈妈，妈妈……估计是在寻阿素。
　　他们在屋里太闹腾，隔壁邻居也忍不住打开门来骂一骂，晋宇最后被第八臻一脚踹了出来，可谓是灰头土脸，等两边的门嘭一声关上后，他才拍干净身上的灰尘，皱着眉头缓缓站了起来。
　　我裹着衣服从楼梯上下去，咂咂嘴道:“没找到什么古怪吧？回去洗洗睡了，成天儿跟你们折腾，我都快成了精神病。”
　　晋宇自言自语了一句不对呀，就跟在我后头慢走，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开启了雷厉风行的模式，马上招呼了一辆车赶紧回酒店。
　　我们乘电梯的时候，巧遇到了卞先生，他惬意地剔着牙等电梯，不经意瞥见我们后，满眼都是惊讶。
　　“你们……不是在楼上睡觉吗？”他怡然自得地说。
　　我和晋宇对视一眼，有默契地说刚刚吃宵夜去了。
　　卞先生有一些惋惜：“要是你们醒得早，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吃宵夜了，我也是刚刚才吃完大排档回来的，阿素这几天做的蔬菜宴，吃得我没胃口。”
　　“一样，一样。”我接了话，晋宇并没有，只臭着一张脸。
　　他和阿素那方惯常不合，也不奇怪，如果亲昵友好的话反而惹人起疑。
　　我们进了酒店的套房里，卞先生就左拐回次卧，估计他又要开始不分白天黑夜地修炼了。
　　晋宇撺掇我去主卧看看阿素有没有在床上，还叫我要把小苏喊出来，吵醒女人明显是一大苦差事，我叹气一声，进去瞅了瞅。
　　阿素规规整整地平躺着，小苏睡得四仰八叉，我轻轻地从床的左边绕到右边去，过程中拍了小苏那张脸好几下，她睡眼朦胧地醒来，眼见她有发火的征兆，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凑到她耳边悄悄说，晋宇喊你。
　　小苏的火气渐退，只不过仍然颦着眉，起床气外露。
　　晋宇就是问了问小苏，阿素有没有出过门？
　　他问的对象可真……像一头死猪，小苏无比认真地说没有，还说阿素要是醒了，她肯定比阿素先醒。
　　奇葩的是，晋宇半点不质疑地相信了！
　　我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有点内伤。

　　唉，今晚一无所获，照旧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