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劫》古木可辰

5、第五章 巫术

　　《樱花劫》 第五章巫术
　　长长一直守了阿枝一夜。准确地说是趴在阿枝边上睡了一夜。长长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扮演一回英雄，演一次感人泪下的浪漫桥段，像小说里写的，守着重要的人殚精竭虑无比担忧一夜无眠，熬红了双眼，第二天重要的人随着早晨打进屋内的柔和阳光悠悠醒来，看见对方和兔子一样红的眼睛面露担忧心疼，握着守了一夜的人忧喜参半佯怒道：你真傻。然后眼含热泪一起笑了。那场景要多感人有多感人。虽然同样是守了一夜，可是长长境界实在不够，没能做到一夜不睡。事实上长长对周公的抵抗能力一直为零，加上下午走路走了不下二十公里，抵抗能力更是直线下降为负数，趴在阿枝那松软的被子上不到半个钟头就睡着了，帕梅尼德斯帮她盖被子都不知道。
　　长长就这样趴在阿枝的身边睡觉，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慢慢扭动着已经僵硬的脖子一阵哀嚎，表情扭曲的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想看看几点钟了。按了几次主键屏幕毫无反应，没电了。这时长长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家也不在宿舍，昨天误打误撞跟着久久发现阿枝生病了，本打算和周公战斗到底守着阿枝的，结果却在战斗未开始之前就缴械投降昏昏睡去。
　　已经下午五点多钟阿枝仍未醒来，长长捧着充电完毕的手机无聊到爆，久久被帕梅尼德斯带出去溜了，她只能左手托腮，右手食指按着电源键将屏幕点亮又熄灭，重复几十遍就抬头看看阿枝仍然苍白的脸，一副世界皆忙我独闲的表情，没有半点照顾人的自觉。直到屏幕自动亮起，长长才恢复思考，那是电话接入的界面。
　　瞄一眼那串数字之后果断按下红色键。不认识的电话不接为妙，以免再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比如一首无厘头的《水边的阿狄丽娜》什么的，搞不好这次再冒出一首《星星小夜曲》。
　　刚刚挂了电话却听到了敲门声，初步断定不是帕梅尼德斯，帕梅尼德斯出去了，回来也肯定有房卡无需敲门，因为像帕梅尼德斯这样细致的人，是不会像自己一样神经大条到找不到自己收的东西的；进一步断定不是服务生，她没有叫东西也没有喊服务，他们不会不经同意随便敲门，长长还是很相信这里的服务生水准的。
　　那就是认识这间屋子里面的人但是又没有资格进入的人了。认识自己？想来想去没想起自己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徒步旅行路线，何况进入紫峰大厦也是一时兴起，毫无规律可言，那么就排除门外的人认识自己的可能性。来找阿枝？可是阿枝目前为止还在昏睡，帕梅尼德斯说阿枝的病进医院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出去的一大部分原因是去“寻找解救之法”，说白了就是去搬救兵了，门外之人没有帕梅尼德斯的带领独自前来估计也就那么回事。找帕梅尼德斯？抱歉，帕梅尼德斯不在，请打道回府。总的来说就是，门外的人可以忽略不计。
　　果然，门铃响了约三十秒后便停了。
　　还算识趣。长长评价，之后百无聊赖继续按她的电源键。
　　“再好的东西也经受不住一次又一次摧残。人是这样，手机也是这样。”这是一个可以和男播音员嗓音媲美的声音，平稳中有一些悠扬，舒缓中有一丝清凉，不远不近，像是从窗外传来，又像是在耳边低语。“世界终于毁灭，又起于毁灭。吾辈沧粟，浮沉天地，知一隅，解三惑，渡有缘人。樱花与你有缘，加入吗？”
　　这是一个矛盾集合体。长长心想。说着文艺到酸掉牙、古老到苏轼时代的话，却穿着肥大搞笑的灰太狼卡通服；说话内容严肃古板挺有哲理，语气却极尽诱惑百媚丛生；诺大的房间剩余空间很大，却偏偏坐在危险的窗边吹风；明明穿着笨重行动不便，却硬生生摆出一个很拽很酷的Poss。虽然矛盾，却不令人讨厌，也许是因为他的嗓音。“加入什么？”
　　“哦～～～～”
　　男声气息很是悠长，一个“哦”字竟然哦了十几秒，比学英语时读二十个单词的长句难度指数高出三颗星，长长为他是否能喘得过气来表示担忧。长长等了半天，灰太狼才像是明了了什么事情跳下窗台，说出下文。
　　“不过没关系，上官老儿不愿意当这个坏人我来当，反正我早就臭名在外了，不在乎多你一个骂我……额……哈哈，我胡言乱语，胡言乱语，我堂堂二殿下怎么会臭名远播，应该叫功绩显赫、名声在外……哈哈……”
　　还真没人见过评价自己臭名昭著不怕别人骂的，这家伙倒好，上来就说自己愿意当坏人臭名在外，还不在乎多一个人骂自己。即便后来打哈哈纠正，估计没有前面半句形容的准确。不过这个人有趣的紧，几句话下来就转换了四种语调四种身份，从严谨的哲学口吻到妖媚的诱惑，从慷慨的侠士胸襟到嘻哈的混混，每一个都是他，每一个又都不是他，影帝级别似的转化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川剧的变脸速度也不过如此了，更为难得的是他转换起来毫无预兆，说来就来，没有掀起用来遮挡观众视线袍子的前奏。
　　突然灰太狼两只厚掌一拍，脑门处似有灯泡闪灭而过。“差点忘了正事。我是来告诉你救林枝的办法的……”
　　“你有办法治疗阿枝？！什么办法！”长长脱口而出的问题打断了灰太狼接下来的话。灰太狼虽然肥大，但是还是可以看出灰太狼对于长长过分的激动紧张有些惊愕。长长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情绪表现的过于明显，只能尴尬地笑笑，装作若无其事地捡起掉落地上的手机坐回舒适的沙发里，大姐大似的转着手机示意灰太狼继续往下说。
　　“哦，那我继续。”
　　长长对于灰太狼人格分裂的认识更上一层，又增添了一种性格，这次表现的有点……傻乎乎的。做小弟的潜质堪比伊拉克的石油，珍贵而且矿藏丰富。
　　“刚刚说到哪儿了？……哦……我是来告诉你救林枝的办法的，只要你加入我们。老大说你现在走投无路一定会加入我们的，我们不找你你也会来找我们的，反正正好赶上我们有时间，主动现身有诚意一些。不加入我们也没关系，老大还是会把方法告诉你，只要你使用我们提供的方法救林枝，给林枝疗伤过程之中你就加入了，除非你不使用老大教你的方法，可是能救林枝的方法只此一个，别无二家，以你对林枝的感情又不可能不救她，这样一来你就一定会救林枝，就一定会加入了……”
　　“……”长长一脸大写加粗的蒙。
　　“不理解？怎么会呢？很好理解的，你看，你想救林枝，但是现代发达的医疗技术救不了林枝，老大能教你救林枝，条件是你加入，不加入不会强求，老大还是会告诉你如何救林枝，你还可以救林枝，只要你使用了老大的方法救了林枝，你就已经加入了，除非你不救林枝，可是你不可能不救林枝，你是想救林枝的……”
　　灰太狼还在那里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说着一个自己给自己证明条件的循环命题。
　　长长想起约瑟夫海勒的《Catch-22》，那个永恒的悖论：You\'er crazy if you fly and crazy if you don\'t.讲的是名叫Youssarian的美籍飞行员面对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作为一个惜命、很想回家过安逸生活的人，Youssarian想尽一切办法拒绝开着飞机满世界的乱飞，毕竟那时候是二战期间，开着的飞机不是其它而是上战场的战斗机，轰炸人家的同时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被轰炸的那一个。可是军人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不飞也可以，只要他证明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就可以，毕竟让一个精神病患者开飞机只有神经病干的出来。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想不飞，就要证明自己是精神病，就要自己去医生那里就诊，而事实上真正的精神病患者是不会也不可能意识到自己是精神病的，也就不可能自己去就诊，也就是说精神病患者会一如继往地按照长官的规定每天在天上飞，如果他去求医生给他开一个精神病证明，那么就说明他还是有自我意识的，同时也说明他是一个正常人，而医生Daneeka是和指挥官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不可能给他开一个假证明，没有精神病证明的他还得继续飞。
　　现在长长就是陷入Catch-22悖论的Youssarian，只要她像Youssarian想回家一样想救阿枝，那么她就永远走不出这个无理的怪圈。不过……
　　“灰太狼，你能先告诉我救阿枝的方法吗？然后再给我讲一讲你那个\'加入\'到底是加入什么？”现在长长不觉得灰太狼有趣了。他把她带进了一个死循环，这让长长很想痛扁那个“老大”一顿，居然让这么一个大脑时常短路的二百五来告诉她如何救阿枝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把这档子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也是难为他了，估计这个老大的脑回路和正常人差距也不小。
　　灰太狼很显然没有做一只灰太狼的意识，艰难地低头看了自己的装束之后才恍然明白长长说的是自己，连忙点头说：“把你的中指戳破，一个针眼那么大就好，然后放在阿枝眉心，心里想着把血液聚集到伤口处，血接触到林枝皮肤会被林枝吸收。保证过程中不会有半点疼痛，老大说林枝吸收三五百毫升就差不多了，让你当作去献血了，不要太在乎……”
　　“喀嚓—”
　　是谁推开了房门弄出的动静。
　　“那个……我先走了哈！”灰太狼也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像是受到了开门声的惊吓，匆匆向窗边走去，如临大敌般边走边回头，那动作很像灰太狼听说红太狼要到了自己却没有抓到羊时的匆忙，手脚并用地爬上窗台。“今天就先到这里，改天再给你解释。还有，你戳的时候不要太实诚，只要出血就可以，记住啦！不要太大！否则老大非吃了我不可！”说完一头倒向窗外。
　　“喂！”
　　长长猛地惊醒。
　　“上官大人，还好吗？”帕梅尼德斯刚刚推开卧室的门便看见长长从梦中惊醒，坐在沙发上一脸担忧地看着打开的窗口。
　　“帕梅尼德斯，有人跳楼！”长长拨开关心自己的帕梅尼德斯欲往窗口奔去，却被帕梅尼德斯拦住了。“大人，没有人，您刚刚睡着了，应该是梦。”
　　是梦？没人跳楼？
　　是了，肯定是自己无聊透顶了，就睡着了，然后梦见了一个穿着奇怪行为更奇怪的人，不然的话，自己怎么会跟一个忽然出现在这里装扮古怪的人，如同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聊天？而且毫无压力毫无防备？只有在梦里才会稀里糊涂地跟一个陌生人熟稔聊天吧？灰太狼是怎么到这里来着？是从窗口，他刚刚出现时就是坐在不宽的窗台上的，这里是81楼，距离地面将近四百米，怎么都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身上除了厚重累赘的卡通服别无他物，《谍中谍4》里面像壁虎爪子一类的攀爬设备一般人看都没看过，灰太狼肯定是没有了。
　　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有人给她打电话，还有人敲门，她没开门，然后灰太狼就出现了，现在看来，多半挂断陌生电话也是在做梦了。
　　长长镇定下来，拿起手机，往坐了一天的沙发走去，打算重复无聊的亮屏灭屏游戏，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问：“找到救……”阿枝的办法了吗？
　　长长没问出后半句话，因为她想咒骂一句见鬼！手机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
　　苹果系统就是这样，即便是你主动挂断的电话，也会在绿色圆角正方形的右上方显示一个刺眼的红底白字的圈1，好像你没有给电信公司作贡献就要找你的不顺心。
　　长长几乎是颤抖地点开最近通话界面，最顶层一串红色的阿拉伯数字和接入电话时的一模一样。
　　如果电话是真实存在的，敲门声是假的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那个灰太狼……还有他说的话……
　　长长是背对着帕梅尼德斯的，所以看不见长长惊惶失措的表情，对于上官大人突然断掉要说出口的问题，帕梅尼德斯轻而易举就能猜到，只道是上官大人对阿枝的“疑难杂症”一筹莫展，才会出现这样的口误，现在他已经找到治疗林枝大人的办法了，作为一个绅士，是不会让女士承受无谓的烦恼的。“已经找到了，只是需要大人的……”
　　“血……”
　　“原来大人已经想到救林枝大人的方法了。帕梅尼德斯无能。帕梅尼德斯恳求大人施以援手。”
　　狗屁！这算什么狗屁治疗方法！分明是见不得人的巫术！比起曾经流行的邪恶功法好不到哪儿去！
　　长长觉得自己应该拿起手机果断拨打120呼叫救护车送阿枝进医院，而不是相信帕梅尼德斯的一面之词，把阿枝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长长确信阿枝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因为阿枝不会和自己玩这么无聊的游戏，把自己的脸画成一张白纸躺在床上将近二十四个小时一动不动，不生病的阿枝多半先被这个做法闷死。如果阿枝真的和自己玩什么游戏，那一定是玩大冒险或者玩失踪，让自己满世界找她，惊险刺激的游戏才是阿枝的菜。
　　现在的情况简直糟糕透了，帕梅尼德斯的话像是真的，自己就相信了，因为武林说帕梅尼德斯是金龟中的金龟。像帕梅尼德斯这样绅士的金龟是不会说谎的，绅士的风度不允许他违背良心说谎，也完全没必要不经实践选择说谎。长长找不到一丁点他说谎的理由，也猜不到如果他说谎可能得到的利益。帕梅尼德斯也不是不紧张阿枝，对自己和阿枝的尊敬也不是装就可以装出来，这样看来帕梅尼德斯又是值得信任的。
　　灰太狼怎么解释？帕梅尼德斯找到的巫术一样的治疗方式怎么解释？自己理所当然地认为灰太狼的方法就是治疗阿枝的态度又怎么解释？乱了……一切都乱了……
　　难道是梦？现在的自己才在做梦？等梦醒了，世界就都回去了，阿枝活蹦乱跳，没有奇怪的电话，没有敲门声，没有灰太狼，更不存在有悖常理的巫术……
　　长长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差一点痛呼出声，眉毛更是拧到了一起。
　　疼，很疼，非常疼。
　　长长发誓这绝对是对自己第二狠的时候。第一狠是在高三时，只有疼痛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头脑听课。
　　帕梅尼德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长长的行为，眉头越来越紧，不明白大人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出手，下手快而且狠。一天近距离接触过后，他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瞄向她，虽然他不是很明白长长的一些举动语言，但是她和林枝大人一样，是一个温暖发光体，吸引着黑夜里寻找光明的飞蛾们，不顾一切地往她们飞去。他曾猜想上官长不了解自己的世界，可是她对自己施加的威压毫无感觉，她对于自己给她的尊敬与称呼接受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独自从咖啡厅步行回学校，期间毫不畏惧，这些让他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