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趣谈》殷长

4、[顺心]诉衷情2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司徒一行到达成都时正是正午，天气极好，便在酒楼里用过饭。街上人来人往却不拥挤，一派民乐富足。做买卖的笑呵呵，一脸和气，街边茶摊酒肆不少，却也是人满为患，喝着茶瞧着表演，连走在路上的步伐都透着闲适。
　　博雅边走边四处瞧着，这里虽比不上京城繁华，人民的生活质量却也不遑多让，民风开放，生活富足，也只有这样的一方水土才能养出司徒这般的人吧。
　　司徒家的大宅子不在城中心，在郊外占地百亩，依山傍水的。
　　司徒的马车停在府门前，就见几个五大三粗的下人在搬东西，几个大大的箱子，沉甸甸的模样。再看边儿上那在小厮服侍下下马的人，可不是那要命的死党么？
　　“柯正。”司徒未等马车停下便跃出马车，朝那人疾步而去。
　　“司徒。”柯正转头，浓眉大眼的男子此刻一脸惊喜，浑身透露着一种飞扬的朝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媛媛估摸着你就这几日回来，这不，遇上了。”
　　两人狠狠拥抱了一下，可得见的兄弟情深。下一秒，就见柯正一把推开哥俩好的司徒，奔向了马车：“嘿嘿，让我看看你小子这次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刚冲到马车旁，就见帘子掀开，一张漂亮的小脸儿探了出来，可把柯正惊的一跳：“哎哟我地乖乖，这就是你说给我带的土特产哪？我可消受不起，司徒大老爷，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说罢，还连退好几步，用袖子遮住眼睛，“要是让媛媛知道你我干了这些勾当，得难过死。你别害我，啊——”
　　司徒一脚踹开柯正：“去去去，哪凉快那带着去。”满脸都是嫌弃。转过身，大老爷将博雅从马车上拉下来，小心翼翼的理了理其衣袍，不理会旁边装作摔得惨兮兮的柯正，带着人就往府内走，留柯正在地上滚了几圈嚎哭了半天也没人知会一声。
　　“司徒，”博雅知道司徒功夫好，见他把人这般踢出去不免有些担心，总回头看着，“那人……”
　　“甭理会他，他会演得很。”司徒拉过博雅满脸写着我是多么的了解那边的蠢货啊。
　　果然，柯正哀嚎了半天也没人管他，他自己就拍拍灰爬起来屁颠颠儿的跟上了，“司徒你个没良心的，你们家对待客人就是又打又骂还不给管的是吧。”
　　“你又不是客人。”司徒睨着他。
　　看司徒是块硬骨头，旁边的漂亮小子却是满眼好奇的朝这边张望，柯正立刻贴上去：“这为公子是司徒的朋友吧，咱互相也认识认识，我叫柯正，叫我阿正就好。”
　　“阿正。”博雅也大方了不少，从善如流，“闻博雅，小字谦之。直呼名字便可，不必计较字名。”
　　“哈哈哈，博雅小弟。是个不错的人。”柯正长胳膊一伸，一把搂住博雅的脖子，勾肩搭背，“你可比司徒这小子好多了，你看他那阎王样儿，脸上活生生歇着造孽两大字儿，个不老实的。
　　“说笑了。司徒挺不错的。”博雅心还是偏向司徒的。
　　“你可别被他那样骗了。他可……去司徒……”
　　“噗通。”本来就窄窄的七星桥，三人并排走终于柯正被挤入水中。
　　给博雅安排了好了房间，司徒便去处理府中的事情了。
　　到了书房，管家早已备好热茶点心将账本放在桌上码好了，见司徒进来，倒好茶水管家便出去了。看着一旁坐在老爷椅上鸠占鹊巢的柯正柯老爷，司徒靠在门上：“怎地，柯大老爷要来给小的管账本了？真是稀奇稀奇。”
　　“哟，我哪敢管司徒家的账本哟。”柯正一脸谄媚屁股却稳稳坐在老爷椅上，“那可不是寻常人敢管的。我是来给家主送钱的。”
　　“哦？送钱。先说好啊，少了我可不收。”司徒抱胸挑眉一副土财主的样。
　　柯正笑得狡猾，眼睛眯起，伸出五根手指头摇了摇，那模样瞬间没了大侠的气质，变得猥猥琐琐的。
　　“白银五万两？”柯正摇摇头，继续晃着五根手指。
　　“五十万两？”司徒挑眉，“我没看着那么多箱子呀。”
　　看着柯正欠揍的笑容，司徒灵光一闪，“难道是……五万两……”两人目光相交，看着柯正一脸得意便知果真如此。
　　司徒也有些惊讶柯正的能力，一起去了库房查看。一排大箱子摆开，里面尽是金灿灿的一片：“真是厉害了你。这么多黄金，你的商队利润得多高啊。”
　　“还好吧。”柯正也笑得开心，见司徒真心为他高兴，柯正心里也是浓浓的满足和感动，“司徒，这几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说什么呢，咱们是兄弟。兄弟似手足，当然得极力相帮。”司徒捶捶柯正的肩，两人出了库房。
　　朋友在这，司徒便打消了看账本的念头。人水车吱呀呀转动，带起水花的灵动，工内湖引入活水干净清凉，水里散落漂浮着白色的水性杨花，似上天洒下的粒粒白珍珠。湖边水榭栏杆外垂落的迎春花已经胜极将衰，水榭中一张小桌几张小凳，桌上摆着水果点心，桌边有个炉子温着两壶酒。
　　“我说，司徒。”柯正吃着绿豆糕，“今儿带回来那小哥是……”
　　“我的妻。”一本正经。
　　“你……”柯正差点被噎着，“的妻？玩笑吧。”
　　“没。”司徒斟上一杯酒，“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京城瓷娃娃吧。”
　　“不是吧！”柯正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司徒突然严肃下来，“难得我动心一次，好哥们儿就帮帮忙。”
　　“这是发生了什么么？”柯正也严肃下来。司徒招招手，柯正附耳。
　　嘀咕一阵，就见柯正认真看着司徒：“你这么做真流氓，太不厚道了。”
　　司徒也同样认真道：“我不想他一辈子都皱着眉头事事忍让，我希望他能顺从本心，敢爱敢恨，这样我们才能长久的在一起，面对一切。”
　　柯正沉默良久道：“你呀，有时候总觉得你极端，像是很自私，为自己而活。但相处久了才知道，你从不自私，是自由，是建立在道德上的放纵。”
　　“所以？”
　　“所以当然是帮你咯。我就是欣赏你这种顺从本心的性格。不管世俗眼光如何，正确的，就去做。”
　　“你倒是实在。”司徒笑道，真心实意的。
　　晚上用餐，三人坐一桌却格外热闹。柯正耍宝卖蠢的手段可是多得令人招架不住。
　　“小博雅，可吃得辣？”柯正吃着兔丁嘴还不闲着。
　　“能吃些。”博雅倒是个老实孩子。坐得端端正正吃得斯斯文文。若不是柯正活跃气氛，司徒时不时地开个玩笑，这食不言寝不语的沉默得闷死人。
　　说着，柯正又抓起个烤牛排：“不是贬低你，司徒。你家厨子的烤牛肉真没我在关外吃得香。那烤出来的肉滴着金黄的油水，酥脆的皮，多汁紧实的肉。入口即化满嘴留香。啧啧。”
　　司徒瞥他一眼：“那是饿得没吃的了，吃草都是香的。”
　　“你还别不信。我跟你说。”柯正不服，“过几日你不是要跟我去关外走茶么？我带你去尝尝，烤肉和面食都是一绝呢。”
　　“去就去！我又不亏。”司徒也爽快。
　　入夜，柯正要去城里跟狐朋狗友喝酒，官家纨绔得给些面子，日后做生意大家都好过。司徒便陪着博雅逛园子。
　　“这儿过日子可真自在。”博雅看着映着凌凌波光的内湖，四周灯火在黑漆漆的水面上洒下龙鳞。
　　“我还怕你过不惯呢。”司徒站在博雅半步身后，隐隐保护姿态，看着亮光映照的小脸透露出来知书达理的温柔，总是不由想着护着他一辈子。
　　“怎么会。”博雅笑着看向司徒。
　　“他去了关外几年，回来就像个野人。”司徒随时都准备着嘲讽自己的好友，“我虽然不注重礼节，但也没像他那样全废了。”
　　“你和柯兄都是真性情，好相处的很。”博雅道，“倒是我。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吧。”
　　“怎么会？”
　　博雅低下头，皱着眉：“你不是要去关外了么，我在这……”
　　“这有什么。”司徒倒是不在乎。
　　“不是。就是……”博雅也不知道怎么说，“过几日我就回京城吧。”
　　博雅本来担心给司徒添麻烦，见他久久不语，不由有些惶恐。看着晃荡着金色花纹的黑黝黝的湖水，感觉要被吸进去了似的，令人不安。这时，司徒却突然开口道：“你真心想回去么？”
　　这问得博雅一愣，想回答“是的”，却又怎么也开不了口。闻家不是他的闻家，京城也不是他愿意住的京城。沉默了良久，博雅终于决定回答“是的”，好歹他和闻家人留着一样的血，司徒却是一个缘分，能开心一时就莫总琢磨着开心一世，莫让司徒一个萍水相逢的知心人为难。
　　“那就别回去了吧。”博雅“是”字还在舌尖，便听司徒道，“我接你走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你什么模样。”
　　这话说的令博雅脸红，高兴他的知心也不是，恼羞他的直白也不是，尴尬的不行。
　　司徒好似看出了博雅的尴尬，轻笑着揉揉他的头，“回去休息吧。”
　　司徒把博雅送回了房间，两人一路无话。
　　行至房门，司徒准备离开。博雅忽然叫住他：“司徒。”
　　“什么事？”司徒回头，伟岸的身姿，认真的眼神，那刀削斧刻般坚硬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中柔和的下来，博雅的影子投射在司徒的身上，像被拥抱入怀般。
　　“呃，啊……没事。”博雅忽的回神，“那个，你早点休息，这几天也是辛苦了。”
　　“嗯，我会的。”司徒拢拢博雅的衣裳，“我回去了，晚安。”说罢转身离开了小院，博雅目送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走出光亮，没入夜色，直至不见。
　　似乎那暖黄色的光在那个身影消失后都不再温暖了。
　　关外，似乎很遥远。京城，也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