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六章§ ...
-
【金銮大殿上气氛异常凝重，金碧宝座上的中年男子散发着天生的皇者气息，他偏头皱着眉，手指轻轻地拨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似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就在刚才，分别有两个人因同一个问题走上了殿前。
一个说“对雪慕国皇子的大赦，正正能够让百姓知道他们追随的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君主；而将雪慕国皇都雪城归还雪季枫管辖，一则消掉了雪城百姓的芥蒂，二则让雪季枫对父皇心存感激。”
另一个说“雪季枫犹如一匹无法驯服的老虎，将他释放，就等于放虎归山。终有一天，这只老虎会带着亡国的仇恨，将我们的国家踩在脚下。”
两个人，两段说辞，却各有道理。洛冰天眯起眼，对端茶进来的太监道：“摆架天牢。”雪季枫，他不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雪慕国的皇子，熟读兵书，小小年纪便才华横溢。据说在他六岁的时候，在雪慕国众大将均无法突围君山这一要地时，他只略思了一刻，便说出了让众人惊叹的妙计。当初听说他亲到战场上督战的时候，洛冰天不是没有捏了把汗，如今那个让天下人不敢小觑的少年——雪季枫却成为了阶下囚，洛冰天只能嗟叹：命运总是爱跟我们开玩笑。
天牢建在皇宫底下，常年潮湿阴晦，浓重的霉味夹带着腥臭味。显然，守卫对于皇上的突然造访都显得受宠若惊，皇上居然会来这种地方？
洛冰天由侍卫带领走到了关押雪季枫的牢房里，牢里人对于洛冰天的造访丝毫没有任何反应。侍卫见状，喝道：“皇上到来，还不行礼？”说着，欲上前將雪季枫揪起来。洛冰天阻止了，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洛冰天看见颓坐在一角的雪季枫，不禁打量了这个少年一番，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遮去了大半张脸，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还带着斑斑血迹。尽管眼前的他是如此的落魄，但却无法阻挡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贵气，不，或者说是霸气。
“雪季枫。”洛冰天喃喃道。
坐在地上的人身子微微一颤，身上仅有的一点自尊不容他对这声叫唤做出任何反应。
洛冰天微微眯起眼，说道：“在你眼里，朕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灭你国家，毁你家园，更让你成为阶下囚，朕可以理解你的恨。朕知道你追求的是一个和平的世界，只是如今的乱世，你当真天真的以为只要各国交好，就能够永远的和平吗？这本来就是一个已经扭曲了的世界，每个强者心里都容不下第二个强者，今天你不灭我，明天我必亡你。朕不愿做一个被动接受的人，所以唯有采取主动。或许此刻在你心里在蔑视朕，认为朕在为自己的侵略行为寻求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从登上这个宝座开始，朕就在计划着朕的人生，朕要鹰月国在朕的手里不断地强大，朕也要在这历史轨迹上留下光辉的一页。朕惜你是人才，不希望你就在这不断前进的洪流中被击退，眼前有两条路給你选择，一是受封雪王，雪慕国的原有土地为你的封地；二是，”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不忍，却瞬间冰冷，“赐死。”
洛冰天离开良久后，雪季枫才缓缓抬起头来，那双墨玉般的眼瞳里迸发着浓浓怨恨，犹如两束火焰在眼眶内燃烧般，他握紧了拳头……
——当退守已无法保全自己时，反击便是最后的武器。】
隔天，尉麟天用宣龄鄀特别打造的长绳，一端绑着一个侍卫，然后让他走进密林中搜索，而密林外的人则拉着绳子，好控制走进密林里的人。这样，就不怕在密林里迷路了。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绳子也在不断地推送，还没有消息吗？尉麟天沉吟了一下。
突然，拉绳的侍卫叫了声，尉麟天和宣龄鄀急忙上前询问。
“绳……绳子……好像断了……”侍卫吞吞吐吐道。
尉麟天一惊，急忙将绳子收回来，果然，是齐整的切口。宣龄鄀见尉麟天用绳子捆住自己的腰部，一惊，上前阻止道：“难道尉少侠要亲身进去吗？”
尉麟天有意无意地扫视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一眼，说道：“不然宣家主有更好的法子？”宣龄鄀深思了一下，道：
“这样吧，再派几个侍卫进去看看，若结果……”他看了看众人，“我们再另想他法好吗？太子殿下生死未卜，在下实在不想连尉少侠也出了什么事，这让宣某如何向皇上交代？”听了他的话，尉麟天考虑了轻重，微微点头。
接连几次，结果还是一样，尉麟天实在不想再让侍卫做无谓的牺牲了，唯有再作详谈。谁也没发现宣龄鄀嘴角上一丝淡漠的笑意和眼眸里一闪而过的阴狠。
已经第三天了。
深秋了，夜里的风也带着点点寒意。尉麟天并没有入睡，他坐在桌前，淡定地喝着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黑夜里，墨绿色的眼眸阴森得让人惧怕，窗外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猛地，他眼色一凛，抓起身旁的月牙剑，跳出了窗外，紧追着黑影。
密林？！
眼看黑衣人闯进了密林，尉麟天没有半分犹豫，也跟着追了进去。进入了密林里，尉麟天自然也多了几分戒备之心，他提高着警惕，只是这个密林烟雾缭绕，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更别谈要找寻一个人了。
只是眨眼的瞬间，黑衣人已经不见了，尉麟天目无方向地走着，黑衣人是特意将自己引进来的？难道是宣龄鄀？他要置我于死地？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忽然，黑影再次一闪而过，尉麟天急忙追了过去。跟着黑衣人走了一段，尉麟天可以否定了刚才的论断了，他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相反的，他好像在带领着自己去某个地方。
“叮咛——”
不轻不重的声响让尉麟天猛地转身，地上一块小小的发亮的区域吸引了他的目光，走上前去拾起，不觉一凛。起身却却兀的发现，自己哪还置身于什么密林之中？转身一看，愣在了原地，不远处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坟墓。尉麟天再仔细地看看四周，尽管周围还是树木，但却俨然不是密林的布局，怎么会这样？这座府邸到底埋藏着多少秘密？想到这，他不禁一阵心寒。
尉麟天走到石碑前，上面却没有任何文字信息，无字碑？尉麟天皱起了眉，查看了一番却不觉有任何异样，可是在这个密林中有如此一个坟墓，要让他相信没有什么可疑是不可能的。
突然，不知道触碰了哪里，一声闷响，石碑缓缓移开，一条地道呈现眼前。借助着月色，尉麟天看到几级阶梯，但之后便是无尽的深黑，他略略思索一番，握紧月牙剑，走进了这个未知的空间。
尽管里面等着他的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他深信这里也许能够解开他心中的谜团。地道阴暗潮湿，隐约间还传来一阵霉味，尉麟天捂着鼻口，点着了火折子，跟随着黑暗中的那一点点火光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一个拐弯处，一堵石墙阻塞了去路。尉麟天让火折子照亮这堵石墙，俨然发现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猛地一颤。墨绿色的眼眸瞬间失去了神采，从里面印出石墙上的文字——伊斯图文——一种不属于他们族类的文字。
一段逝去的记忆猛然窜上脑海里。
在那座水晶宫殿里，每个月夜那双透白稚嫩的小手总是拉着他那双因练剑而布满粗茧的手，来到那个种满乳白色小花的花园里，然后兴致满满地说要教他伊斯图文，也不管他是否愿意听，愿意学。
伊斯图文，是只有血衣族皇族才有资格学的文字。当初的尉麟天只是血衣族一个杀人工具，身份地位比血衣族族人还要低贱，但他实际上却比任何血衣族人甚至是皇族更加有地位，因为“他是被公主看得上的人”。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少女便夜夜拉着他来到小花园里，然后细细地教他有关伊斯图文的一切。透白毫无血色的肌肤在月夜下恍如泡影般，一双红得会让人误以为是妖怪却毫无浊色的眼眸，一头刺目的火红发束，却让尉麟天的心激荡不起愤恨的涟漪。她清脆叮咛的声音就在耳畔，她完全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到那一天，真的连她也要……吗？
每当自己走神，她会用那双殷红的眼眸盯着你，撇撇嘴，道：“……你又没听了。”沮丧一阵后，便再次滔滔不绝的说着。
尉麟天知道石墙上的这段咒文，那是为去世的人召唤死灵保护的咒文，也是只有血衣族皇族才有资格在陵墓上撰写的一段咒文。樱月离曾经带自己去过宫殿的地陵里，说那里就是葬着她母亲的地方，在地窖外的石门上，也是撰写着这样一段咒文，只是，又好像有些不同。
看到这里，尉麟天思绪有点慌乱了，这不是一堵石墙，而是一座石门！到底！到底葬在里面的是谁？血衣族……皇族……灭亡……樱……月离。一些零散的字句在他脑里飞快的窜过，最后得出的三个字令他胸口一紧。
为什么心里的某个地方会在隐隐发痛？在害怕吗？害怕这石门后的会是一具自己熟悉的尸体吗？当初在那残楼败瓦前举剑指向她，看着她眼里夹杂的恐惧、失望、绝望时，心底流淌的也只是不忍，却不似今日的抽痛。
“轰——”石门缓缓上移，密室呈现眼前。尉麟天先是一呆，密室里没有烛光，却异常的光亮。是因为正中央一座幽幽透着寒气的冰棺吗？隐约可看见冰棺里躺着一个女子。在冰棺的四方角矗立着四尊形状怪异的冰雕，人形却在长大的口边长着狰狞的獠牙，记得樱月离曾经说过那便是守护亡者的死灵像——四方像。
尉麟天走近冰棺，内躺的人并非自己心中所想之人，不觉一阵宽心。一瞬，尉麟天不禁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突兀。冰棺里的女子约莫二十六七的年纪，容颜苍白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抹淡淡的阴影，俨然已是去世之人，但恬静的神色却不禁让人以为她只是在昏睡。乌黑的发丝垂在肩侧，她身穿一件素紫色的纱裙，纤细的手臂交握放在腹上。
她究竟是谁？与血衣族有什么关系？她明明不是血衣族族人，为何却可以以此阵法安躺在这里？一连串的问题急速窜进脑里，零散的记忆中似乎忽略了什么。
突然，石门的隆隆声再次响起，尉麟天一惊，急忙退到密室的隐密处。来人身穿淡紫色长袍，挂在腰间的透白玉佩因主人的走动而不时发出耀眼的光亮。原本束起的头发如今只是随意的扎在脑后，鬓间还掉落几缕青丝，琥珀色的眼眸是藏不住的阴寒，但当眼神接触到冰棺上的人时，却如雪遇热般，顷刻间尽是温柔，他沉稳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对后面的黑衣人道：
“你们先去准备一下。”
“是，主人！”
只一个眨眼，密室里只剩下宣龄鄀和那躺在冰棺里的女子，还有藏在隐密处的尉麟天。宣龄鄀轻柔地替女子梳理了一下头发，将稍稍皱褶的衣衫也整理了一番，轻声道：
“娘，这些天，鄀儿有点忙，没能常来看您，您会怪鄀儿吗？娘，只要再过些天，您就会复生了。最近，府上发生了些变故，不过都不打紧，鄀儿答应娘的事一定会做到的。鄀儿说过，会强大起来，然后向那些曾经迫害过我们的人报仇，之后，就会让娘过上好日子。前面两件事鄀儿都办到了，最后一件，就是让您得到重生，鄀儿也定然会办到。有她在，一切也会好起来的，我，相信她，娘相信鄀儿吗？”
不多时，密室走进一个黑衣人，他身后传来一把哭泣的女声，忽地扑地，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不要……不要……我不要死……求求……”
尉麟天虽躲在暗处，却看得清是一个年约十六的少女，她手脚被铁链铐着，摩擦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拽着宣龄鄀的衣角，哑声道：“家……家主……求你……放……放了芸儿……求求你……”
宣龄鄀蹲下身子，双眸久久的盯着少女，柔声道：“别哭。”修长的指尖落到少女惊恐而苍白的脸上，替她拭去掉落的眼泪。如此温柔的动作，看在少女的眼里，琥珀色的瞳孔却越发阴沉，犹如魔鬼般直勾勾的将她的灵魂勾出，然后再捏碎。随后，指尖滑落到她白皙的脖子上，三指同时用力，少女的声音噶然而止，嘴边流出还是温热的血液。
“依法做。”宣龄鄀将沾染了血污的手指舔了舔，目不斜视地抛下一句便退出了密室。
目睹宣龄鄀杀人，这个已经给尉麟天带来无比的冲击了，如今他还要手下做什么？依法？正想着，眼前的一幕不禁让尉麟天浑身颤抖，那个黑衣人在做什么？他居然将那个不过十六的少女放血，温热的血液一接触到玄冰床，顿时发出“咝——”的一声，然后融入了透白的冰棺中，殷红的色泽慢慢的由下往上渗透，直至与躺在冰棺里的女子背部相接，不多时，血色慢慢退却，冰棺恢复原先的透白。
黑衣人将那具干尸也一并带出了密室。听到石门落下的声音，尉麟天才从隐处走出来，他真的无法相信刚才的一幕。再次走到冰棺前，哪里还有少女流淌的血液？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再次对上女子时，尉麟天却是一阵，刚才还苍白无色的面容此刻却红润光泽，如果刚才的面容恍如昏睡，那此时的她俨然只是普通的睡着了。
尉麟天走出地道后，依然有些恍惚。但凌乱的思绪却似乎找到了关联点似的，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出了密林，但抬眼望去，眼前的却又是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