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八章§ 往昔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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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并没有出现在今夜的天空里，而旁的星星便显得有点冷清、孤寂。莲花池旁的身影更显得孤单，借着点点星光，池中映出一张消瘦的脸庞，一双清澈的眼睛却空洞得毫无感情。
“不知公主夜见臣下是为何？”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洛月浑身一震，明眸瞬间晶亮起来，她转身看向来人。同样清俊、棱角分明的脸，同样琥珀色的双眸，但为什么此刻她却再看不懂这个人？是夜色迷蒙的原因吗？为什么曾经澄清的双眸，此刻却会如此……清冷？阴寒？
“公主？”雪季枫皱眉不解地喊了声。
这时洛月才发现自己的失礼，轻咳了声，问道：“为什么向父皇提这样的要求？”
雪季枫笑了笑，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这样也不对吗？”这样迷惑人心的笑容，让洛月的心一点一点地凝结起来，她沉住气，轻声问：“你不是恨我……”
“若是公主不想下嫁臣下，大可向皇上拒绝此桩亲事。”雪季枫打断了洛月的话，眼底闪过一抹难以理解的思绪。
想！怎么会不想！曾经多少个月夜，都想着要与你一起！那你呢？心里也有我，也喜欢我吗？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洛月会等待着雪王的迎亲队伍。”
雪季枫愣了愣，随即笑了，施礼后便退去了。
深宵夜晚，只觉得清冷。洛月苦笑，于己，对季枫的爱慕怎容自己说出一个“不”字？与父皇，如此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会拒绝吗？
雪慕国，那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等待自己的命运又是什么？】
听说我出生那天，漫天飞雪，夜空中还呈现一片红云。到底是吉兆还是凶兆，无人能说清。但此后，爹爹在事业上可说是如鱼得水，故小小年纪的我便是爹爹的掌中明珠，宣府上下的瑰宝。但直到我五岁那年，命运却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三岁时娘亲因病过世后，接看我的姨娘也因病过世了，爹爹发现不妥，于是请来了术士。
当那穿着素色道袍的术士见到我那一刻，脸色霎时大变，指着我直哆嗦，一脸惊恐地说我是妖孽，说我是妖人转世，出生时的那片红云不是什么祥云，而是魔光之象，如不采取法子，必定会给这个家带来血光之灾。
爹爹听后，脸色霎时铁青，叱喝要将我处死。那时候无论我怎么哭喊哀求，爹爹也不慎理睬。不知从何处扑出一个女人，不顾爹爹的拳踢，死命地哀求爹爹放过我，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才是我的亲娘。因为我出生给爹爹带来的好运，而将未足月的我交给姨娘照养。
一直沉默的术士此时却开口了，他说杀了我也不能改变我已经带给宅子的晦气，除非每月月圆之日，用我的血祭天，直至十年后。尽管当时的我只有五岁，但我却无法忘记那个术士一双淡银色充满诡秘的双眸。
从那天后，爹爹便将我关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终年阴暗潮湿，对着我的是三面墙和一面不甚牢固的木栏。对！他们根本不害怕我会逃走，尽管我有这样的心，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一个五岁的孩子，力量有多大？可以将手臂粗的铁链扯开？
每天开眼闭眼，都是漆黑一片，无论喊叫什么，最终听到的还是自己的声音。一开始，我总是蜷缩在角落处，我很怕，总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看着我。哭喊了几天，眼睛哭肿了，声音沙哑了，但是爹爹却是没有再瞧我一眼，那时候我知道，我真的被抛弃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一连来了好几个人，打开了木栏的门，要带我出去。那时，我以为是爹爹放我出去了，满心欢喜地跟着他们出去。谁知，他们将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上，四周都是坟墓，而爹爹就站在远处，他身旁是那个拥有淡银色双瞳的术士。
我吓哭了，大喊着爹爹，但他却一脸厌恶地看着我，然后命人将我绑到一木桩上。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然后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手臂流出，然后滴落到碗上。一阵过后，我已经感到一阵晕眩，只见那术士拿走从我身上流出的血，然后在各个坟墓处洒一些血，最后对着祭坛念了一串咒语。
随后，一阵狂风吹来，夹带着血腥味，四周似乎有什么蠕动的声音，四周的坟墓似有什么在爬出似的。我哭着喊救命，喊爹爹，但他们却离我远远的。一阵，似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想我涌来，距离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张张面容扭曲、狰狞的脸，他们张开嘴巴，露出可怖的獠牙，似在吞噬我的血肉。我不能挣脱，只有拼命的喊叫，希望远处的爹爹会突然改变心意，前来救我。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尽管我还是他的掌上明珠，有危险的时候，他依然会弃我而去。
第二天醒来后，我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阴晦的地牢里。黑暗中，我摸索着自己的身体，还好！我并没有被那些鬼怪吃掉，但是，手臂上却有一条不浅的伤痕，还没有完全结痂，还渗着血水。
接下去的每月都会有这么一天，从一开始的恐惧，逐渐到了麻木。原来这就是血祭，用我的血去祭祀那些死灵，好让他们制止我身体里的“妖气”。
五岁的年纪，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童真，留下的只是一颗满是伤痕的心和一具布满大大小小伤痕的躯体。黑夜里，晃动着手臂，听到“乒乒乓乓”的的金属撞击声，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摆脱这样非人的生活？
在我七岁那年，有个人改变了我。每天夜里，他都会偷偷地来到地牢里，和我谈话，叫我不用担心，他会有办法救我出去。
长年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我已经习惯了夜视。黑暗中，我看见了那个少年的容貌，他有着一张妖娆的脸，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第一眼看见他，不禁在心里想，粗衣烂布，是下人吗？
渐渐地，我不再恐惧每个幽暗的夜，因为他总会在我害怕前来到这里，握着我的手，然后跟我讲话，让我安心，直到我熟睡过去。
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原来他就是我哥哥——宣龄鄀，同父同母的哥哥，当初不顾一切冲出来救我的就是我们的妈妈。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原来我并害死妈妈，而且我还有一个哥哥，原来我并不孤单。
我不知道这样过了多少个春秋，自己的血被抽了多少次。突然有一天，随着“砰”一声巨响，木栏被剑砍开了一个口子。我看见那张妖娆的脸上挂着泪痕和淡淡的血痕，琥珀色的眼睛被愤恨充斥着。他愤然地举起手中的利剑重重地往圈住我脚踝和手腕的铁链砍下去，然后将染血的衣服披在我身上，抓起我的手，说道：“走！”
只是一个音，眼眶便忍不住湿润了。他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带我离开这个地方，摆脱这种非人的生活。
逃出地牢后，他死命地拉着我跑。忽然，身后传来许多人的喊声，回头看去，发现黑夜中夹带着许多火点，是他们追来了。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身影，我惧怕了，我不要再回到那个鬼地方！我几乎是捏紧了哥哥的手。他似乎感到了什么，回握了我一下，依然拉着我拼命的奔跑。
也是一瞬间，脑后传来剧痛，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慢慢往下流，血腥味扑入鼻腔，那一刻，一直紧握哥哥的手不知为何松开了，身子一个踉跄，失去重心往下跌去。我眼前已是一片朦胧的殷红，隐约间看到哥哥惊慌的神色。
身体再次传来剧痛，是棍棒落下的声音，只觉口腔一阵腥臭，吐出一口血来。前方的哥哥不顾一切地冲到我面前，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好让那些人远离我。不知道他们对峙了多久，不知道他们最后是如何让我们走的。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哥哥红肿的脸和布满血丝的双眼，那时候我哭了。哥哥轻轻地替我擦掉眼角的泪水，温柔地笑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尽管哥哥在微笑着，但我还是看到了他眼里的悲哀、眼角处闪烁的泪光。那一夜，哥哥告诉我，原来我们的母亲在此前已经被宣家的人害死了。我哭了，颤抖着手揪着哥哥胸前沾了血的衣服放声大哭着。
终于，我终于摆脱了那样残酷的命运。
往后的几天里，我都在迷糊中度过，只觉浑身乏力、口舌干燥，每天就这样躺着，到一定时候，只觉身体被人抱起，然后有什么苦涩的液体流入口中。
在这样寒冷的冬夜，我们没有家，只在一个山洞中过，哥哥生了火，将我浑身颤抖的身体移向火堆旁，又冷又饿又累的日子不知过了多少天。我只知道我的神智开始模糊，身体似乎变得轻飘飘的，有谁在我耳边说话？说什么？“不要……惜……鄀……我……”我听不清，说话的人是谁？他在哭吗？温热的液体沾湿了我的脸庞……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时，对上的是一双绯红的眼眸，那张恍如透明的脸轻轻地对着我笑，她如幻音般的声音传入耳内，“你会没事的，我会帮你。”
那个女孩，是上天派来解救我们的人吗？不然的话，怎么会如此尽心地帮助落魄如斯的我们、又医治我的病？她并不比我大多少，神色中甚至还带有少女的气息。哥哥说，当时在我奄奄一息时，雪夜中，是她出现救了我一命。我是该感激她的，但我看着她绯红的眸子时，只会感到一阵战栗，微笑的双瞳里是没有感情的空洞。
直到后来，我不禁为我认为她是上天派来的想法感到可笑。她根本就是魔鬼派来的使者，她救我性命，甚至开出可助哥哥夺得宣家家主之位，让我们早已埋入深土的母亲苏醒这样的条件。而这一切的前提却是一个极大的阴谋……
如果可以，我宁愿就这样死去，从来没有遇到她。是那个少女，将哥哥也变成了魔鬼！那双琥珀色眼瞳逐渐变得澄清，但在澄清的背后却有着什么在浮动着，仿佛随时会冲破这平静迸发出来，他修长的指骨，已然成为了杀人的凶器……
我不能忘记当宣府上下看到哥哥和我再次回到宣家时惊恐的表情。才过了几年？爹爹已经去世了，如今当家的是大哥哥宣龄兮。老迈的大娘看到我时，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颤抖着手，指着我直喊：“魔……魔鬼……鬼……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或许，那个术士说的都是对的，我的存在，必定会给宣家带来血光之灾。
那个月夜，宣府突然变得宁静了，澄清的流水被染红了，宣府上下几乎都成为了不会说话的死人。看着一具具躺下的尸体，我看到哥哥眼底下那抹阴冷的笑意。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脸是妖娆的狰狞，琥珀色的瞳孔幽深得让人恐惧，仿佛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在那深不见底的瞳仁内看到的是死神的临近，他邪魅地放声大笑着，残留在手上的血顺着白皙修长的指骨往下流，滴落在地上，化作一朵朵娇艳的赤雪花。
我第一次看见小怀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当双手染血的哥哥慢慢走向他时，他吓得跌坐在地上，苍白着脸，惊恐地瞪着哥哥……或许神智恍惚会让他生活得快活一点，那么我愿意永远锁着那份属于小怀的记忆。即使我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我也希望小怀可以，希望我在他眼里，只是单纯的是他“姐姐”。
我以为我会一直躲在竹楼里和小怀过上一辈子，不再理会哥哥和那个女子的阴谋。但那个男子的闯入，改变了我的想法。他居然没有因我丑陋的容貌而嫌弃我，还愿意和我交谈，也是因为他，我第一次产生了背叛的思想。
是我，告诉珞凌熙哥哥的阴谋；是我，协助他们擒住我哥哥；是我，将整个宣家毁了；是我，将芷郡双手供让给朝廷；是我……一切都是我！
“……没有人怪你，真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这把声音让我感到安心，这个拥抱让我感到温暖，我，真的可以放开过去，展开新的生活吗？她，会放过我吗？还有哥哥……
什么声音？流水声？哪里？这里是哪里？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皮沉重得几乎无法睁开眼。忽然，柔软冰冷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眉、眼睛、鼻子、嘴巴。是谁？淡淡的香味扑鼻而入，竭尽全力地睁开眼，绯红的眸子担忧地望着自己，几缕艳红的发丝垂在脸侧。好像很久都没有试过被这样温暖的怀抱拥着了。
宣龄鄀笑了笑，胸腔的压抑、刺痛让他难受，但他依然保持着笑容，举起手，想轻抚眼前那张透白如泡影的脸，他无时无刻都想抹去她脸上的忧虑与苦愁。但，手却在下一刻晾在半空，他看见了残留在指尖上的血污，他不想玷污那张干净的脸。
刚想放下的手，却在下一秒被紧紧握住了，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侧，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过自己的手心。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听在宣龄鄀耳里却声声入耳。眼前的她开始变得模糊了，这次连她也没有办法救活自己了吗？生命真的到尽头了？
“别哭……”用尽全力，能够发音的也只是两个字。眼前的一切开始暗淡下来，到最后只剩下一片黑色，耳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温热的液体滴落到他苍白的脸上。老人家说，人在死前，生前的所有记忆都会像映像般重现眼前，但他最想抓住的却只是那零碎的片段。
樱月离张开手掌，移到宣龄鄀中针的位置上，但下一秒，她的手被抓住了，抬眼望去，一双淡银色的眼眸依然温柔地看着她，眼里尽是责备，唇齿轻启，如梦如幻的声音传来，
“你答应过我不再伤害自己的。”
“我不想他死。”樱月离哽咽了。
洛司从后轻轻地抱着樱月离肩膀，用淡漠的口吻道：“当你将银针交给宣惜鄀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他已经死了，别哭了好吗？”
樱月离猛地转身，像抓到救命草一样，睁大着眼，“救他……你可以救他的，是吧？”
“银丝针一旦入体便会融入体内，根本无计可施，你刚才想给他吸出银针，最终受伤的就只有你自己。”淡银色的眼眸里映出樱月离绝望的脸，紧揪着洛司的手也一丝丝松开。
看着躺在地上，神色淡若的男子，樱月离再次觉得心里某个地方似被掏空了一般，伸手抚到他胸前，猛地一运动，似将什么注入了他体内。洛司脸色忽变，急忙将她拉离宣龄鄀，咬牙般恨声道：
“你疯了？怎么可以对他下‘附心咒’？！”
这是第一次，淡银色的瞳孔不再平静，激起死死愤恨，拉扯的动作也不再轻柔。
附心咒，以生命作交换，以燃尽的生命作为重生的代价。
“我只想他有活下去的机会。”樱月离在洛司怀中，因洛司的愤怒而略感惊慌。
洛司叹了口气，将她的头按入自己怀里，“要复仇，必定有所牺牲，你能救多少？要知道，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差……”
“……报仇……不……我不要报仇了……不要……”樱月离沙哑着。
洛司微微一愣，“傻孩子，你忘了你的父皇、你的族人、你的母亲了吗？手无寸铁的妇人、孩子，他们没有做过什么，但却被珞月国的士兵残忍地杀害了，这些你都能忘记吗？嗯？杀了尉麟天，灭了珞月国……”最后那句话洛司说得极轻，但每个字却如钢针般刺入樱月离心里，绯红的双瞳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神采似的，没有焦距的空洞，嘴里喃喃地重复着洛司的话：
“杀……了尉麟……天……灭了……珞……月国……”
最后一个音落下，她虚弱地倒在洛司怀里。洛司瞥了眼躺在地上的人后，头也不回地抱着樱月离消失在这个月夜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八章§ 往昔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