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钻石墨镜

6、六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薛朝阳半夜醒来睡不着，躺在床上发呆。在医院里，整天的睡，白天睡，晚上睡，哪里睡得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点背，竟然为了个鸭被人扁到住院。还真是报应，报应他有了女朋友还出去烂搞，以为怎么都能瞒天过海。

　　不过说实在的，薛朝阳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可能自己就是那种不知死活的人吧，飞蛾扑火，不死不休的贱。甚至还在回味那些男孩子的美味。尤其是小其，那慵懒的样子，在他身下辗转哭泣，那抹笑。越不能得到的，越是想。

　　烟瘾犯了，他从抽屉里拿出烟，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往走廊尽头没有灯最黑的地方走。走到拐角，点上支烟，靠着墙慢慢的抽。

　　突然觉得走廊尽头，窗户那里有人。淡淡的月光和路灯的光照进来投在走廊黑暗尽头的地上，窗台下面便形成了一片浓黑的阴影。因为旁边的光，那个角落就显得特别的浓黑。可是薛朝阳觉得那黑暗里有东西。

　　虽然他没动，但是他在看着这边。薛朝阳看不见，却感觉的到。他也不动，眼睛余光盯着那里，手指上烟头红的像血一样凝住不动，却隐隐约约的燃烧闪烁。

　　那个人慢慢的站了起来，靠着墙。上半身被笼罩在淡淡的光里，慵懒的虚弱的靠着墙壁。

　　小其？薛朝阳紧紧的盯着那个身影，一眨不眨的看。真的是他吗？

　　小其转过头看他一眼，月光里淡淡的一笑。那个笑朦朦胧胧的，有点虚弱，有点挑逗，有点怕，有点期待。脸在微光里朦朦胧胧的，可是薛朝阳看清楚了确实是他。

　　狠狠地吸一口烟，薛朝阳觉得自己心跳好快。慢慢的走过去，也靠着窗，看着外面，继续抽烟，余光偷偷的看小其。终于忍不住看过去。

　　他瘦了，样子很憔悴。小其又看着他一笑。笑得有点虚弱有点玩味，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似乎在等他说话。

　　薛朝阳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想问小其怎么又进了医院，想问小其自己被人揍是不是跟他有关，想问他为什么要做鸭，想问他很多很多问题，可是却一个也问不出来。

　　他把烟和火机递过去，小其看了一笑，伸手接过来，抽了一根出来，点上，深深地吸一口，把烟雾吐向窗外淡淡的光里。就这样两个人默默地抽着烟，直到一根烟抽完，也没说话。

　　小其看着窗外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被人揍？”

　　薛朝阳皱眉看着小其微微钩着的嘴角，跟他对视。他一句话也答不出来，满脑子只觉得小其这个样子，脸色有点苍白，笑容坏坏的不知道深藏着什么，可是又很虚弱憔悴，这样子实在是好看，比他那种不知死活的笑好看多了，让薛朝阳看得心里某个地方柔软清凉。单纯的很想亲他。

　　小其笑得更厉害了。“因为你倒霉的样子，实在是很有趣……”他说着伸手递给薛朝阳一样东西。薛朝阳看了一眼，微弱的光里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只看到扁扁的一根，细细小小的，下意识的抬手拿住。

　　小其身子懒洋洋的往他身上一倒，把他压得撞在墙上。同时薛朝阳感觉手里的东西噗的一下居然扎进小其身体里去了，轻而易举的就扎进去了，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阻力。可是仍然能感觉到，那东西穿透衣服，穿进小其的身体。

　　薛朝阳愣愣的瞪着小其近在咫尺的脸，他脸上仍然还挂着坏坏的玩味的笑，只是更虚弱无力了似的。

　　薛朝阳直觉得不好，伸手想推开他，手却被攥得紧紧的，手里的东西依旧深深地顶在小其肚子里。用力之下两个人身体推挤着，叠在一起撞上小其身后的墙。

　　温热的液体流出来，弄湿了薛朝阳的手。他猛地把手一抽，把那东西抽了出来。小其肚子上马上血流如注。

　　小其笑着，呼吸凌乱，倚着墙滑坐到地上，慢慢的倒下。薛朝阳瞪大了眼睛，恐惧的看着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刀。那是把手术刀，不是很长，可是很薄很薄，现在沾满了血，血甚至还顺着刀身在往下滴着。他手上也沾了血，触目惊心的红粘着皮肤，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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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恩全半夜惊醒，发现小其竟然不在床上。他赶紧打开灯，小其根本没在病房里。

　　他马上打开门冲出来走廊上左右看，看到走廊尽头，惨淡的月光里，小其躺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薛朝阳站在旁边，手里握着刀，刀上也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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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恩全只知道自己现在有两件事要做，一件是救活小其，另一件，就是让薛朝阳锒铛入狱。

　　他一直守着小其，急救，手术，昏迷，一直在医生告诉他过了危险期，心才稍微定下来。

　　而薛朝阳，他嘱咐人请了最好最贵的律师，他一定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张恩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恨不得自己冲上去结果了他。

　　心里其他的角落，变得空白又狂乱，让他不敢去触碰，害怕一碰自己就会崩溃了。感觉自己整个人像崩着的一根弦，狠狠的尖锐着，等着超过负荷绷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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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朝阳被关在班房里，坐在阴湿角落发呆。他穿着脏乱的衣服，胡子拉碴，憔悴的很。

　　警察一遍一遍的把他带去问话，他知道他们在疲劳轰炸。同样的问题他重复了千百遍，重复到自己就快要崩溃了，几次三番都觉得撑不住了，想直接认罪算了。

　　反正人证物证俱在。他自己手上握着刀，护士也似乎看到有穿病服的人进过器械室，张恩全又亲眼看见自己拿着刀站在小其旁边。动机，也有，他带小其出去的时候粗鲁虐他，接着有人因此把他揍到住院。太合情合理了，任何人都会觉得是自己谋杀小其的。

　　甚至薛朝阳自己都觉得合情合理，他自己在那家医院住院，后来碰巧发现小其也在同一家医院住院，他因为自己被揍了心怀仇恨，于是半夜三更，出来偷了手术刀，在医院走廊里捅了小其。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还有小其。

　　可是小其现在半死不活的躺在医院。而且根本就是他把刀放到薛朝阳手里的，根本就是他蓄谋的！

　　薛朝阳恨恨得咬牙。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绝望的觉得自己完了，工作，女朋友，这一下肯定众叛亲离了，还臭名远播。就算出去，他这辈子也就这么完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切都在他疲惫的脑子里搅成一团，破碎的画面翻来覆去的重播，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记得张恩全抱着小其那个画面。

　　张恩的手死死的摁住小其的伤口，慌乱的大声地嘶喊叫医生。小其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看得见，只是雕塑一样看着张恩全的脸，胸口随着喘息起伏波动。

　　“哥……”他声音虚弱吃力的说。

　　张恩全说：“小其，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别怕，没事的……”，不断地重复，几乎哭出来。

　　小其冷冷的笑，喘息着说：“到现在……你还是不说吗……”

　　张恩全愣住，嘴巴张来张去，却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音符。

　　血染红了张恩全的手，染红了小其雪白的病服。小其的脸苍白着，白得吓人，感觉生命正从他眼神里一点点的抽离。

　　医生护士冲过来把小其放到移动床上推走。张恩全一眨不眨的看着小其，抓着他的手，痴痴的跟着床快速的走了。

　　小其是想死吗？他想死就去死啊！为什么要把刀给自己？

　　他想起小其的话，“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被人揍？” “因为你倒霉的样子，实在是很有趣……”薛朝阳猛地一震。

　　很有趣？就是因为这个吗？

　　薛朝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他认为小其想死，他半夜呆在走廊里，偷了手术刀，是想自杀的。因为他不可能知道薛朝阳要去走廊，因为就连薛朝阳自己，也是突然半夜睡不着走出来抽烟的。

　　而当薛朝阳去了之后，走到窗边之后，递烟给小其抽之后，反正不知道是哪一个瞬间，小其突然改变主意了，他要让借薛朝阳的手杀自己，所以他把刀递给了薛朝阳，自己向着刀撞上去。

　　这样做单纯是因为该死的有趣？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比如说骗保险金之类的？薛朝阳不知道，他隐约觉得事情是有答案的，而自己，一定要把那个答案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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