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见花见少年》乐亦如

67、“月月，你看啊！今天晚上月亮好大好亮啊……”

　　我的新同桌叫叶思涵，她长得一张略圆的国字脸，一副大大厚厚的黑眼镜框子，头发剪得像个男孩。若轮长相，她在女生里真的大约只能往后排。就算跟男生比，沈时小八也比她漂亮太多。她唯一的优点大约只是成绩很好。

　　对这一点我十分无语，妈妈不但帮我安排了班级，还又想办法给我安排了一个好成绩的同桌。唯一的区别是，上次是个男生，这次却是个女生。

　　我俩第一天见面那天，她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介绍自己的名字，也不是问我的名字，而是：“你吃不吃瓜子？”说着便从课桌下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大塑料袋子，里面装满了好几个小袋子。她看着我，两只眼睛笑的只剩下两条弯弯地细缝 “奶油味的很好吃，我超喜欢，你要不要尝尝？”

　　我从那个写着奶油的小袋子里拿了一点出来，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名字？”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名字时间久了终归会知道的，有什么好着急？”

　　我心里想：“那吃瓜子有什么要紧，为什么要第一时间知道？ ”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嗑瓜子。无论上课下课，只要有时间她就像一只小仓鼠一般不停地嗑。那细碎的嗑咔声细水长流，就如佛堂上和尚终年不停的念经声一般，听久了让人心烦如猫抓，不去跟老师告状都难。为了有效的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让能听见的人也跟你有同样的爱好。难怪当日，她与我见面第一句便是：“你吃不吃瓜子了”
　　除了这个爱好，她还有个非常让人着急的毛病。就是眼睛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呢？某晚，我和她一起回寝室，她忽然十分兴奋地指着头上对我道：“月月，你看啊！今天晚上月亮好大好亮啊……”

　　我抬头看了一眼，尴尬笑道：“那是个灯泡啊……”

　　除了这个爱好和这个毛病，她算是个不错的好姑娘。说话客气，为人温和，平时对我也十分友好。和沈时那样变态的学霸比，她是属于那种资质平平却十分努力的学生。课桌上总是堆满了各种参考书和习题册，不嗑瓜子的时候不是在看书，就是在专心做题。虽然没有什么情调，但是确实是个搭伴过日子的不错人选。

　　经历了与沈时在一起的心惊胆颤，我觉得能有这样的同桌是我的运气。因为她的成绩是努力得来，所以深谙做不出题目时的痛苦。给我讲作业时，从来不会嫌弃我反应慢。我也不会觉得她成绩好让我有什么压力，因为她的一切证明，只要我努力未来也不都是梦。

　　于是我十分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为了不影响她，我上课不再玩各种小动作，也不找她讲闲话，也努力分辨各种瓜子味道之间的差别，以便在与她讨论的时候不至于太小白。

　　她对我似乎也十分欢喜，除了时不时主动指点我作业。空闲时候也会跟我一起看漫画书，听我讲诗词歌赋中的美，也会夸奖我画画有天分……

　　我们渐渐地变得越来越亲密，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一起回寝室，一起学习到深夜……
　　单英玉曾经开玩笑地说：“你们这样，倒真像对举案齐眉的老夫老妻……”

　　叶思涵闻言脸一红，十分腼腆地一笑，没有说话。

　　我心里却暗叹一声，百味陈杂。

　　单英玉、林夏、徐子昊和我一起被分到了文科一班。单英玉闲来无事的爱好还是喜欢到处打听和八卦。

　　有一天，单英玉与我一起吃午饭的时候，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月月，你知道刘璃么？”

　　我正在做一道棘手的应用题，头也不抬地道：“琉璃？知道呀，不就是玻璃珠么？”

　　单英玉哭笑不得道：“不是啦，我是说一个人！”

　　“哦，谁叫刘璃？她爸妈还挺风雅，这名字取的不错！”

　　单英玉看了我一眼“是理科一班来的转学生。”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道：“他们班的转学生，关我们什么事？”

　　单英玉吞了口口水，十分犹豫道：“我听说……我听说她在追沈时……”

　　我的笔不自觉地微顿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算题“想不到他还是这样受欢迎……”

　　“月月，你……真的没啥么？”

　　我一边写着草稿纸一边道：“我该有点啥？”

　　单英玉瞄了一眼我的脸色“你……你不喜欢他么？”

　　我心里十分烦躁，却依旧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以后这样的事情不用来告诉我……我不关心。”

　　单英玉讪讪地“哦”了一声，只得走开了。

　　我估摸她再也看不见，才长吁了一口气，低头看自己的草稿纸，连续三行都是写的一个内容。我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一把将那页纸揉成一团，猛地一抛，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从那天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刘璃这个名字就总在不经意地频繁出现我耳边。

　　我慢慢知道，她是从V中转过来的。好像是因为之前在那边玩的太疯，成绩一塌糊涂。她父母生怕如此下去她就要毁了，所以托了关系让她转了学，还进了最好的理一班，成了沈时的新同桌。

　　然后往事又一般重演，沈时又成了那个要挽救差生的救世主。然后刘璃又理所当然的喜欢上了他。

　　这简直就是个讽刺！

　　不过，关我什么事呢？我何必要为此耿耿于怀？

　　于是我照例每天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算在操场上远远看见沈时在前面走，刘璃在后面追着叫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某日，我打了午饭，顶着骄阳正往寝室走。却不巧看见沈时和刘璃迎面走来。

　　刘璃似乎正为什么事情跟沈时在吵嘴。

　　我远远听见刘璃道：“你干嘛总是对我不冷不热？你到底啥意思？”

　　沈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有完没完，我一向就这个样子，你不高兴去跟老师说换个座位呀！”

　　刘璃嗔道：“你以为我不敢呀？你就知道威胁我！”

　　沈时正要说话，忽然抬头看见我。他眼光一转，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就像是很久以前他跟我说话时那种嬉皮笑脸的神情。

　　在他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清楚地听他对刘璃道：“我当然知道你敢，不过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走过几步，回头看着沈时和刘璃的背影，嘴角一扯，心里闪出个声音“幼稚！”

　　这时我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对我道：“你在看什么？”

　　我转过头，苏寒正端着碗，面无表情地站着我身后。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正看见刘璃笑着拉着沈时的胳膊往食堂方向走。她微微一笑“原来你在看他……”

　　我没有答话，抬脚就准备往寝室走。

　　“你真有趣！你若是喜欢他，为什么当时要给他一把钱？你若是不喜欢他，刚才干嘛又要看他？”

　　我顿住脚步，冷冷道：“现在你若不死心，还可以继续追他。你的对手又不是我，何必要对我说这些？”

　　苏寒轻笑道：“我要是还不死心，那真是傻的比猪还不如了。不过你……”

　　我冷笑着打断她道：“我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大家还是好好学习，别想太多吧！”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脑子里反复地响着苏寒的话。

　　你若是喜欢他，为什么当时要给他一把钱？你若是不喜欢他，刚才干嘛又要看他？

　　我为什么要看他……

　　是我心有不甘，还是我后悔了？哈，我能后悔么？我他妈的敢后悔么？

　　我忽然就想起了徐伟。他在分班考试之后，成绩名列倒数第一。加上平时在学校里行为顽劣又颇多风言风语，各班老师都将他当做烫手山芋，谁也不愿意接。最后，倒是他自己的父母十分懂事，跑到学校来对老师说：“这孩子反正不想学，我们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各位老师。不如让他跟我们回去，外面找点事情做做吧。”

　　徐伟虽然成绩不好，平时做人倒很是热情仗义。他走那天，竟有不少同学去送他。

　　他买了些零食，一人发了一份，对他们笑道：“我总算不用再勒着脖子过日子，你们加油！”
　　他走出校门时，隔壁班那个女生也跑来送他。他便对她说：“现在这样，我说什么大约也只能是骗你，还是以后有缘再说吧……”

　　那个女生听了顿时泪如雨下，我当时见了还十分唏嘘……

　　在那之前，我每每在小说中读到一个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无奈地说：我们还是做兄妹吧……或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被可恶的封建家长拆散，却无力反抗只能惨淡收场时，就总觉得这些很无聊。觉得这些不过是小说写不出什么新意，只好来博人同情。

　　可是，那话怎么说的？艺术就是源于生活——只是，为什么偏偏这样无聊的剧情就被我遇见了呢？

　　而最狗血的是，为什么沈时竟然还和刘璃走在一起……

　　偏偏这时班主任语文张老师正在台上讲《红楼梦》。她指着黑板上画着的贾府关系图对我们道：“红楼梦中人物关系挺复杂的，大家一定要仔细地读。今天我们这篇课文中贾蓉和贾珍是兄弟……”

　　我闻言 “哼”了一声，笑了出来。

　　张老师登时瞪着我道：“朱月月，你给我站起来！你那是什么态度？你都懂了？”

　　我吊儿郎当地站起来道：“张老师，他们两个不是兄弟，是父子！”

　　张老师眉头一皱，怒目对我道：“胡说！”

　　我当时心情十分不好，毫不退让地道： “《红楼梦》我初中就读完了。要是我今天说错了，随便老师你怎么罚我！”

　　“你还敢跟我顶嘴！”张老师恼怒地低头将自己的教课书翻了一页”你看看这里，明明是……”她说着忽然顿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底下立刻传来了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我静静地站在，看着她的窘迫一言不发。

　　半晌，张老师像被打败的公鸡一般对全班道：“是……是我讲错了……朱月月，你坐下吧！”

　　我慢慢地坐下。张老师尴尬地咳嗽两声“嗯，那么我们继续讲吧……大家都要注意了，贾蓉和贾珍其实是父子……”

　　叶思涵看了看张老师，悄悄磕了一颗瓜子对我道：“你今天疯了？她讲错的时候还少么？你干嘛要和她过不去？她可是班主任……”

　　我哼了一声道：“做人总要有点血性，偶尔也要为了真相抗争抗争吧？”

　　叶思涵瞅了我一眼道：“平时也不见你这么愤世嫉俗的……什么事情让你心情这么不好？”
　　我定定地看着书，上面的字迹一片模糊。

　　是啊，什么让我心情如此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