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山庄之如意篇》苏雪舞

5、第四章 走投无路

　　正午时分，街道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每走一步，都隐隐觉得热浪透过鞋底往上蒸，头底的日光更是无遮无拦地直射下来，在地面上画出一片小小的黑影。沈墨风整个人仿佛被包裹在一团热气之中，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挣脱。他突然有些怀念刚刚过去的梅雨季节，还有那从竹枝上滚落的冰凉水珠。
　　水珠？我怎么会怀念异人山庄？我已经受够了那个古怪的地方！
　　沈墨风回想起如意的初次见面，已经领教她对银两的斤斤计较，随后在山庄借宿的一段时间里，又听闻不少关于如意爱财的传闻。他仍是抱着希望，以为再怎样爱财之人，总还取之有道，不会随意侵占他人物品。然而昨天和如意的那场对话，粉碎了沈墨风的全部念想。
　　我已经凑够了二百多两，她还不能满足吗？
　　愤怒席上心头，沈墨风深吸口气，努力使心情平复下来。本来，早上自己还在猜想，如果二百多两都不能使如意动心，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玉佩已经不在她的手上，她根本没有想到我会留在山庄，更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挣到银子，所以，她早就把玉佩卖掉换钱了。
　　可是，这样的猜想也很快破灭了。今天早上，沈墨风走遍了宸河镇大大小小的首饰店，不要说找到玉佩，连相似的都没瞧见。她根本是看出了玉佩对我的重要性，存心敲诈！
　　沈墨风习惯性地把肩头的行李往上耸了耸，包裹很轻，里面仅仅是袁晓暮当日送给自己的两件旧衣服，还有几块没有雕完的木刻，再有就是……昨天琉璃放在桌上买小猫的十五两银子。十五两，可以维持多久呢？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感觉到银两的重要性。
　　越想越觉得烦恼，沈墨风摇了摇头，已到中午，还是先买两个馒头垫垫肚子，吃饱了再想其他的事情。他正走向街边的馒头摊，前方走过的两个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似乎……在哪里见过？难道是……
　　他半低着头，偷偷跟在二人身后，走向了前方的德胜酒楼。
　　此刻的德胜酒楼生意并不太好，正是吃饭的时间，大厅里却稀稀拉拉没几桌客人，二楼的雅座更是只有无人问津。苍蝇在空荡荡的桌椅间慢悠悠的飞翔。
　　店小二正在无聊的打呵欠，陡然看见门口进来两位衣着光鲜的客人，顿时来了精神，白巾往肩上一甩，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来。“客官！里面请！两位？”
　　走在前面的男人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环视一周：“小二，可有清静些的位子？”
　　这大厅还不够清静？小二谄媚地笑着：“二位，要不去楼上雅座？”男人点了点头，两人随着小二一起上了楼去。二楼的雅座果然比一楼清静许多，每间都以竹帘相隔，两个男人坐下来，点了些酒菜，表情也松驰了许多。两人支走了小二，压低声音，开始交谈。
　　“之前不是已经来宸河镇打听过了么？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往西南方向走，最近的就是宸河镇，老爷说，他受了伤走不远，就算躲几天，到后来肯定还是要找大夫医治，所以把附近的镇子再打探打探。”
　　“你说这次老爷也真怪，家里进了个贼，什么没偷到不说，还被打伤了，这贼已经够倒霉了，老爷还大动干戈的到处找。”
　　“我们做好老爷交代的事就可以了，别乱猜。”
　　“也是，刚才那大夫说，李家二小姐也经常给人医病的，我们吃完去看看。”
　　“……”
　　正说着，突然听到店小二一声惊呼：“这人竟然不付银子就跑了！”两人侧头望了望，只看见店小二站在隔壁包间，端着一盘刚上的菜，满脸愤怒。
　　“知了——知了——”
　　异人山庄的中午一片清静，偶尔听到阵阵蝉鸣。李老爷睡着午觉，玲珑去了后山，只有如意居里还传出袁宝说话的声音。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可好啦，但那个姑娘的爹娘就是瞧不起沈大哥，嫌他家里穷，硬是把姑娘许配给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沈大哥非常伤心，于是就在他们成亲的夜晚，偷偷溜到那个有钱人家里，想把自己的心上人带走。谁知道还没见到姑娘的面，就被对方发现给打伤了，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后来，就被二姐你救了回来。”
　　说到这里，袁宝还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唉，那块玉佩就是沈大哥的心上人送给他的定情礼物，所以他才会那么宝贝。”
　　原来是这样么？隐隐有一丝不安从如意心底升起，可她并没让这丝不安浮现在面上，而是用征询的眼光望着袁宝身后的琉璃。
　　袁宝赶紧捅了捅琉璃：“是真的，这些都是沈大哥昨天在竹林里说的，三姐也听到了的。”
　　琉璃赶紧点头：“恩，沈大哥好可怜哦。”
　　难怪，他会将这块玉佩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仿佛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如意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不自觉地微蹙了眉头，沉默不语。
　　“二小姐。”小娇立在了门口，“外面有两个人找你。”
　　“求医的么？让他们去找晓暮。”现在自己根本没有心情看病。
　　“不是……”小娇迟疑着，走了进来，在如意身边耳语了几句。如意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站起身来：“我过去看看。”说罢，并不理睬袁宝和琉璃，径直出门去了。
　　“二姐……她好像真的相信了呢。”琉璃小声嘀咕着。
　　袁宝很是得意：“那当然，我编故事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我们这样骗二姐……好么？”琉璃心里并不踏实。
　　“哎呀，是谁说沈大哥很可怜，叫我想想办法的？”袁宝有些不耐烦，“不编个动听的理由，她能把玉佩拿出来么？你没看见她刚才的表情，很明显已经动摇了嘛！”
　　琉璃歪着头想了想：“也是，等我们帮沈大哥拿回玉佩，再跟二姐讲实话吧。”
　　正如袁宝和琉璃料想的那样，如意已经完全相信了他们讲述的故事，此刻，她坐在大厅内，表情不耐地望向前来拜访的两位不速之客。
　　“李小姐，你再好好想想，这半个月内，真的没有任何受外伤的人前来求医么？”坐在左侧的男人不死心的继续发问。
　　“我再说一次，没有。”如意的表情变得更加冰冷，“我外出采药已经一月有余，昨日才回到庄内，所以整月都没有医治任何病人。”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总不至于，我到哪里采药，也要向两位交待吧。”
　　另一个男人听出了如意语气中的不悦：“李小姐别误会，那贼人偷了我们主子很重要的东西，我们主子除了想追回失物，更担心那贼人康复后，会在宸河镇继续作案，所以才派我二人前来打听，绝没有其他的意思。”
　　如意眉头微蹙，淡淡道：“多谢二位提醒，我们自会多加防范。既然如此，二位没其他事情的话……就送客了。”
　　两个男人尴尬地起身离去，他们的这一趟拜访令如意的心情愈发糟糕。原来那个叫沈墨风的男人如此不幸，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作他人妇，已是极大的痛苦，冒险不成反被打伤更是身心受创。此刻，这户有钱人家居然不依不饶地到处寻访他的下落，难道，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么？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替他感到难过？那块玉佩凝聚了他最后的思念和寄托，却还是被我狠心拿走，难怪，他当时流露出那样的坚决和愤怒……
　　如意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深吸口气，对立在一旁的小娇道：“小娇，你帮我把沈墨风找来。”
　　“沈公子他……我听说，沈公子已经走了。”
　　“什么？”如意转过头，满脸惊愕，他走了，他放弃这块他视作生命的玉佩了么？
　　“二小姐……”小娇的呼唤咽在喉咙里，极少看见如意这般失落的表情，一时间，她也不敢再言语，唯有林间高低起伏的蝉鸣远远飘来，仿佛如意此时纷乱的心情。
　　夏日的白天格外漫长，日头迟迟不愿离开，那一轮火红缓缓下落，已经走到山脚，仍是恋恋不舍地为山林抹上最后一缕霞光。
　　沈墨风坐在石头上，把玩着手中的草叶。他身后是一座破败的草屋，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地胡乱铺着，门也歪歪斜斜。这间屋子应该是早就被主人废弃，只留它孤独地立在这里，为过路的旅人挡些风雨。
　　沈墨风本想在镇上住宿一晚再启程，可是数数口袋中的银两，还是决定随便找处地方歇脚。毕竟回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节省些好。他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粘的草叶，准备进草屋歇息。
　　脚步声从身侧传来，沈墨风警惕地转过头，站在面前的，竟是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