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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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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过尚源,我现在便跳。”霏漓坚决。
“放了她。”皇后冷冰冰道。
士兵得令,松开霏漓。
霏漓一得松开,转身跑到尚源的面前,伸手擦掉他流出的泪,微笑道:“带着我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尚源猛摇头,却挣不开士兵的手。
霏漓缓缓的转过身,闭上眼落下了一滴泪。
一步一生死,数步归无路。
霏漓站在城墙边,纵身一跃而下,如坠鸟,如飞花。
天,下雪了,覆盖出一层微白。
皇后缓缓的转过身,微笑的放慢语速:“带下去,绞杀。”
霏漓跃城而下,满身无一伤痕,士兵也仅仅试探一下她的鼻息,便将她扔进野地。
一场大雪覆盖,霏漓缓缓的睁开眼,被一老妪所救。
“婆婆,你知道和国的尚源如何了吗?”
这是霏漓睁开眼的第一句话。
“姑娘,这哪有什么和国,你还是好好躺一会,我去给你盛点粥。”老妪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霏漓不相信,冲出去询问了很多人,可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的都是和国根本不存在。
旁人说和国不存在,可霏漓却坚信着,坚信着她尚源还活着,坚信他有一天会来寻自己。
霏漓说的不假,和国确实存在,我也记得,但至于这个霏漓,在和国的史记上却没有过多记载,只说她是一位大臣之女,却连这位大臣是谁都没有道明。
而关于这霏漓最多的墨迹便是她的死:乙酉年十一月初三,预选皇子侧妃霏漓病逝,天作大雪。
大雪之后,霏漓消失,和国因战乱国破,举国无一幸免。甚至连和国的宫殿也被敌军一把火焚了。
当时,从宫殿中冒出了滚滚浓烟,蔓延至各地,足足三日未散。
而后,世人皆忘了和国的一切,至于霏漓为何没忘,或许是因为执念过深。
松开霏漓的手,并没有告诉她尚源已死的事情,只想着她能依靠着这一份等待,继续活下去,等到她想等的人。
离开村子,我几经查阅,知晓了世人忘记和国的原因。
是因为宫殿之中记忆之蝶尸身燃烧后飘散的噬忆香,吞噬掉了世人有关和国所有的记忆。
记忆之蝶吞噬记忆,在记忆中重生。
终有一天,尚源会带着一切的记忆归来,让霏漓的等待值得。
我知道,霏漓是魅,可她却不知道。
我途经各地,走到一处高崖。
我站在崖边,望着深渊,边掐手决边道“”幻物奇生,术述谓无,道之久存,门自心生,以我幻术,开启此门。”
话音落,一道门缓缓浮现,我走进去,没有管身后的殷莫如何。
崖中之世,世中之外,谓之幻城,是为鲛人居。
据人说,鲛人居于海,貌美善引诱,善幻术,会迷惑过往船只上的人下海,将其为食。
说的不错,鲛人确实是居于海,貌美善幻术,可它们却从未伤过人,反倒是会被人诱引着褪去尾巴,历经情苦,最终流落幻城。
我闭着眼跳入幻城,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回到了从前,看到了有关于殷莫所有的记忆。
想起了我爱他……
“你可曾记得我?”缥缈的声音徐徐传来,我睁眼,她窈窕的身影与我隔了厚厚的纱帐。
纱帐外的人款步走进来。
我起身微笑着唤了一声绛阕。
绛阕是鲛人,一个没有尾巴的鲛人,已经足足为这幻城住了有百年之久。
绛阕微微颔首,并告诉我:“有人封印了你的记忆。”
我顿了一下,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
“我入了你的梦境见了你的故事,你现在可要看看我的故事?”绛阕问,转身向外走去。
我点头,跟着她穿进一道透明的墙,走进一条长廊中,跟随她入了她的记忆。
是海,是她生长的故乡。
我们立于水面之上,成为了观看者。
日头高高的挂在天上,成群结队的船只正准备前往海中收网。
其中一位青壮男子与他们同行,却是渐渐的脱离他们驶向深海之地,去寻自己的网。
到了位置,他奋力的将网拉到船上,没网到群鱼,只网到了正昏迷的绛阕。
男子面色一惊,伸出手将绛阕放出来。
细心的摘了网,他又撩水给她拭去脸上的土渍看全了绛阕的脸,见她格外像自己的亡妻。
滚烫的泪珠从他眼里落在来,低落在绛阕的眉心。
他看着她,哑声痛喊:“秀儿!”
绛阕从昏迷中醒来,恍惚的看一眼男子,在心中记下他的模样,再次昏睡过去。
缓了一会,男子平静下来,笃定的将绛阕放生,驶船离那片水域。
夜半时分,男子正处于睡梦之中,恍惚间看见了白天放生的绛阕。
他面色一变,慌忙道:“你赶紧离开,万一被村民发现,你就活不了了!”
绛阕一笑,活泼道:“没关系,我们这是在梦里。”
“梦里?”男子有些不敢相信。
绛阕满是笑意的点点头。
得到绛阕的再次肯定,男子才松了一口气。
隔了半晌,绛阕又开口:“我叫绛阕,你叫什么?”
“何彬。”男人呆呆的应答。
“你还记得你今天去的那片海域吗?向东不远那里有一块礁石,明天我就在那等着你。”绛阕匆匆的告诉他,转身消失。
何彬猛然惊醒,不管这梦是真是假,他都相信了。
零零散散的星子映在海面,闪着微弱的光,平静的海面宛若镜面。
须臾,一尾深蓝色的鲛人从海面跃出,坐在礁石上。
一道光芒闪过,她侧身晕了过去。
从入幻的那一刻,绛阕的脸上始终挂着忧愁,如今再看到自己化人的场景,她更是眉头紧锁。
“刹那,你知道吗,我们鲛人一旦化人,就再也回不去了,哪怕是被想家也不能回去,只能来这幻城。”她说着很是无奈。
“当时的你很快乐。”我说,岔开她的话。
绛阕长出一口气,苦涩道:“是啊!”
话直此处,记忆里的海面中突然有了声响……
暗夜里,一艘小船正向着礁石驶来,何彬正站在船上奋力的荡着船桨,最终停靠在礁石旁。
何彬慌张的跑上礁石,看见绛阕脸,激动的把她抱在怀里,哽咽道:“秀儿别怕,我带你回家!”
说罢,他横抱起绛阕,带着她上船,返回岸边。
我们跟了上去。
何彬带着绛阕回去,与她过了一阵温馨的日子,可一天天的过下去,他却越过越疯魔,越过越不像绛阕认识的何彬。
绛阕的笑容越来越少。
“秀儿,我记得你从前很爱笑,现在怎么不笑?”何彬站在绛阕的面前。
绛阕试着勾了勾嘴角,笑的极其勉强。
何彬变了脸色。
绛阕皱起眉,犹犹豫豫道:“我....不会笑。”
何彬彻底冷了脸,转身离开。
鲛人的传说渐渐在人口中传开,何彬得知了一个有用的信息,那便是鲛人泣泪成珠,珠可敌金。
他动了贪念。
抛开往日的一切,他将绛阕绑在柱子上,用鞭子狠狠的抽她,鞭鞭见血。
绛阕看着他,看着他剧烈的动作,看着他扭曲的神情,心中有痛又呕。
“你快哭!快给老子哭出来!”何彬狠戾的叫嚣着,一鞭狠狠的抽在她的身上,印在她的心里,可她却没有死心,还挂着何彬会改变的幻想。
足足忍受半月的打骂,绛阕终于放下执念,想要离开。
“你当初为何将我带回家?”绛阕忍不住的问,多了一丝不甘。
何彬冷笑,无谓道:“因为你容貌与我亡妻一般。”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凉了绛阕的一颗心。
绛阕冷笑一声,无奈的重复:“亡妻……”
何彬脸上挂着令人厌恶的神色,喃喃道:“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她。”
“上天为何这么不公!”何彬嘶吼,脸扭曲的可怕。
他愤恨的抬起手,狠狠的一鞭倾尽所有的力气。
鲛人不会轻易笑,更不会轻易的哭。绛阕更不会在这个负心人面前哭。
她冷笑一声,化为彩色的沙粒,脱离心中的幻境,前往幻城。
记忆戛然而止,我与绛阕回到了她的房间。
绛阕面露苦涩,幽幽道:“我从前不懂什么叫心痛,也不懂那些鲛人为何要抛弃爱人前往幻城,甚至还笑话她们太傻。”她长叹一口气:“可最后我才发现,我才是那个最傻的,不知道什么叫人心善变。”
当真是人心善变?我想,不过是人心本私,本性使然罢了。
“刹那,你知道我活不长了,而我也没什么遗愿,只希望你可以在我死后,把我的心带出幻城,带到他的身边。”绛阕抬眼。
这算是找不痛快吗?我愣住,却没忍心拒绝她,微微颔首。
鲛人的一生之中,幻城会为之开两次门,一次是生时,一次是死去。可不想,既然已死,又怎么出得去。
这是一个死局。
绛阕微微一笑,五指箕张的对准自己的心口下了手。
我不忍看,背过身去。
“刹那……过来……”绛阕绛阕虚弱声音断断续续传入我耳中。
我回过身,看向捂着心口的绛阕,替她觉得不值得。
绛阕面色惨白,胸口泛着淡蓝色的光,她踉跄的向我走近,险些栽倒在地。
我赶紧扶住她,轻问一声:“值得吗?”
“不值得。”绛阕微微一笑,伸出手摊开手心给我看她的心,是一颗鸡蛋般大小的荧白珍珠。
她垂眼,凝望着自己的心,看其中一颗水珠在肆意游荡。
“你还记得吗?你的泪滴进了我的心里。”她喃喃,抬手将心递于我。
我小心收好。
“带着它出去,它会为你指引方向。”绛阕的脸色愈发的难看,看样子快坚持不住了。
“我明白了。”我答,看见绛阕落了泪,一滴绝泪。
生而一尾貌冠绝,蓝海帐中情丝动。
得与不值非相比,何问亡时心归处。
道一句,无心亦无痛。
绛阕在我的眼前飘散成灰,我无声转身出门,抬眼看外面密密麻麻的房屋和阴沉的天,心里愈发的觉得,鲛人很快的就会在世间失去踪迹。
我闭上眼深呼一口气,是刺骨的寒冷。
身后的殷莫再次出现,我察觉到,却已经没有了回头去拥抱他的勇气。
“殷莫,放过我吧。”我轻轻的开口,心如刀绞。
殷莫一怔,从我的身后紧紧的抱住我,俯身贴在我的耳边:“刹那,我爱你。”
泪盈眼眶,我使劲浑身的力气挣脱开他,跳出了幻城,逃离了他的怀抱。
跟着鲛心的指引,我来到临海的渔村。
正值收网的时刻,村子里大多都是一些孩童,我走进去,随口问了一句:“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个叫何彬的人吗?”
“我知道有一个姓刘的爷爷!”一个小姑娘回过头甜甜一笑,答非所问。
不等我多问,小姑娘已经跑远,像是在为我引路。
我跟过去,走进一个破败的院子。
院里里,一位耄耋老人正躺在摇椅上摇晃。
我走过去,轻声问:“老人家,您知道何彬吗?”
老人睁开眼侧目看我,大声喊道:“啥?你大声点!”
我加重了语气,喊道:“老人家,您知道何彬吗?!”
老人面色一变,怅然道:“彬子啊……他早死了。”
“死了?”我诧异。
老人点点头,坐起身絮絮而道:“这何彬是我的女婿,当年呐……”
我闻声,直望进他浑浊的眼,仿佛回到几年前。
天阴沉沉的无雨,秀儿额头上满是豆粒的汗珠,她紧紧的抓着何彬手,一脸痛苦道:“相公,快去找接生婆……”
何彬慌张的点头,松开秀儿的手着急的向外跑。
匆匆的背来接生婆,秀儿却已经晕了过去。
接生婆见势不妙,指使何彬道:“快去烧水!”
何彬稀里糊涂的点头,马上去厨房烧热水,忧心如焚。
水送过来,接生婆直接将何彬赶出门外。
不多时,从门里传出了声声哀嚎,其中还嘈杂着接生婆的声音。
一时间,大家都来凑热闹了。
秀儿爹匆匆的赶来,趴在窗外痛哭流涕。
砰的一声,门被接生婆推开。
门一开,哀嚎的声音更大,何彬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却被同乡拽住。
接生婆面色凝重:“保大保小”
“什么!”何彬惊讶,思量一翻,末了开口说道:“保小!保小!”